洪泰然勸董亞楓消消氣,因為收閱丁敏章來函,得知洪劍飛消息,心中一時高興,忘了心肝寶貝,如此區區小事,萬不可放在心上。董亞楓見洪泰然如此愛憐關顧自己,氣已消了大半。此時,下人早已擺上了酒席,洪泰然與董亞楓相對而坐,閒聊起來。這時段有義來稟報,昆明商號掌櫃來電報稱,政府即將下文禁止銀元流通,將發行國幣,眼看就要有損失,讓洪泰然早作應對之策,並呈上電文。洪泰然閱後,靈機一動,道:「回電昆明分號掌櫃,即刻將銀元拋出,匯為滇幣,照此執行,不能延誤。並電告少爺洪紫波下令讓龍洲祥其它分號照此執行,紛紛兌換為當地紙幣,不得有誤。此舉定為洪家龍洲祥挽回損失,不知亞楓意下如何?」董亞楓本是精明善算之人,點頭同意洪泰然如此定奪,並又對如何做好此事吩咐了幾句。段有義見洪泰然、董亞楓已有明示,便急忙拍發電報去了。董亞楓對洪泰然道:「銀元匯兌為滇幣之後,國幣一旦發行,即再將當地紙幣匯兌為國幣,損失便可挽回,說不定還可大賺一筆,老爺真是勝算之人。
依亞楓之見,洪家何不利用銀元轉化為國幣之機,設立匯兌機構開幾個錢莊,經營各方匯兌業務,從中牟利。」洪泰然一聽董亞楓如此點撥,心內甚喜,茅塞頓開,對董亞楓稱讚一番,道:「這天賜良機,怎能放過。本老爺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若設立了匯兌機構,開辦了錢莊,一則可儲備外匯用以採辦進口物資,二則可在匯率波動起伏之中坐收漁利。此一舉兩得之事,何樂而不為?」董亞楓早已消了氣,笑了笑,又道:「據亞楓所知,洪家龍洲祥商號經營的滇緬貿易歷來進口大於出口,賣貨所得緬幣,難以支付進口所需的款項,有時差額很大。若長此下去,洪家龍洲祥要想在滇緬貿易中占主動、不吃虧和賺到錢,就只有辦錢莊、開展匯兌業務,方保洪家有利可圖,發展壯大洪家產業。」洪泰然聽了董亞楓一席話,對董亞楓更是刮目相看,愛勉之言更是不絕,然後,若有所思,道:「洪家龍洲祥首先在騰沖設立存款、匯兌業務,可派人在緬甸收取緬幣,以備旅緬華人在騰沖匯款至緬,從中洪家龍洲祥可得匯率之利。
其次,在緬甸臘戍、邦海接收華工匯款至家鄉,也可從中漁利。下一步再可以在騰沖收買現鈔國幣或緬幣匯單,加以匯兌,從中也可獲利。這樣形成的匯兌網絡,便可讓洪家在這一業務之中收益不菲,得利不少。」董亞楓乃大理城裡之人,自幼看到成群成群的赴緬打工的農民途中在大理城中歇宿,於是,開口道:「老爺,亞楓曾在大理城中見過成千上萬的從劍川、洱源、鶴慶前往緬甸做工的農民,聽說他們前去緬甸邦海或老銀廠當礦工,一年半載就要返回家鄉,因懼怕沿途匪患,不敢攜帶銀錢,常常找人匯兌,憑匯條回到大理、下關取款。只要多邊設立分號,便可從中得到好處。這項有大利可圖的業務,洪家龍洲祥當然不能放過。不知老爺以為然否?」洪泰然當即表態贊同董亞楓的見解並讓董亞楓掌管洪家龍洲祥的匯兌業務,全權處理一切事務。洪泰然讓人喚來段有義如此這般交待吩咐了一番,讓段有義給洪紫波發電報,馬上在各地開展匯兌業務。段有義告辭走後,眼看時辰不早,洪泰然便歇在洋樓,與董亞楓共度良辰。
這一年,洪泰然已有五十五歲,體力照理來說已有所下降,可今夜因董亞楓生氣而起,洪家龍洲祥拓展了新的業務,故欣喜異常,加之又飲了點酒,房事之中與董亞楓雲裡雨中之後,欲罷不能,可又心有餘力不足,不慎一陣猛咳,吐出了不少血。這可嚇壞了董亞楓,急忙起床讓人喚來吳氏並請來郎中、醫生,連夜為洪泰然診病、打針、服藥。郎中、醫生處理了洪泰然的病情之後,醫生先告辭走了,郎中小心翼翼地道:「洪老爺多年來患的是肺上的毛病,故只能靜養。家事和生意上的事不可過度操勞,今後不能再飲酒了。洪老爺,這得切記。」然後,郎中看了看年輕貌美的董亞楓又附耳對洪泰然道:「洪老爺,房事不能操之過急並要有所節制。」洪泰然點頭稱是,當即表示從此之後戒酒。郎中又開了幾張藥方說了些注意事項,這才告辭走了。吳氏見洪泰然已經舒泰了許多,也就不便久留,向洪泰然道了聲晚安,告辭回房歇息去了。董亞楓經這麼一折騰,哪還有心思睡覺,便坐在床頭與洪泰然就開辦匯兌錢莊之事聊了起來。二人聊了一個多時辰,董亞楓見天已放亮,便洗漱打扮去了。
這幾日,鄭家大院也不得安寧。首先是懼怕紅軍真的打到九龍洲,麻煩可就大了。鳳儀縣政府已奉上司之命,為阻止來勢兇猛的紅軍,已在加固四周城牆碉堡。大理縣政府急令保安團在公路、驛站沿線修築碉堡、工事,準備攔擊紅軍。因而,身為九龍洲鎮長的鄭超群這幾日忙得焦頭爛額不說,心裡更是恐慌不已。鄭超群甚至讓家人在唐春杏的帶領之下,打點好行裝,一旦紅軍逼近九龍洲,便可隨時逃匿昆明。其實,朱毛紅軍虛張聲勢直逼貴陽,調出滇軍救駕蔣介石之後,虛晃一槍,巧渡金沙江,一路北上,走了。其時,人在昆明的鄭達家傳來消息說,政府即將廢銀元而改為流通國幣,這將意味著開展匯兌業務即有利可圖。於是,鄭超群一聲令下,指派唐春杏奔赴昆明與鄭達家聯手籌辦開錢莊,並以唐春杏為首要負責處理業務。唐春杏得鄭超群之令,急忙向昆明進發,去與鄭達家相見去了。如此兩全其美之事,即可趁此良機露一手又可與鄭達傢俬會,唐春杏何樂而不為?
九龍洲由於水陸交通發達、商賈雲集、經貿活躍,容納了佛教、道教和天主教的存在,因近來外國傳教士自視是了不起的洋人,不守鄉規民約,利用個別本地教民欺詐百姓、橫行鄉里,甚至強搶民女,終於鬧出了一樁洋教士的幫兇被打而死的人命案。洋教士自認為是洋人,民國政府不會將其怎麼樣。於是,鼓動隨從抬屍大鬧九龍洲鎮公所。作為一鎮之長的鄭超群惹不起洋人,只好一走了之,躲進鄭家大院,藏匿起來,不敢露面。九龍洲百姓早就痛恨洋教士至極,洋教士的胡作非為,激起了鄉民的義憤,忍無可忍之下,在何貴根等人的帶頭之下,群起而為,又毆打了洋教士一頓,這可闖下了大禍。
洋教士難以嚥下被毆之氣,跑到省政府告狀。省政府懼怕引起國際糾紛,責成大理縣政府和九龍洲鎮公所處理好洋教士被毆一事,嚴辦帶頭鬧事之人,保護外國傳教士。鄭超群充分利用才智,既不得罪洋教士又不傷及鄉人,只好暫將何貴根等帶頭鬧事之人拘押,公函上報,應付上司。何貴根在九龍洲平時就喜打抱不平,很得鄉民的擁戴,加之又是九龍洲民團的骨幹之人,當然受到鄭超群的庇護和優待。過了不幾天,鄉民群起而保何貴根等人,鄭超群自作主張,將何貴根等人無罪釋放了。言行收斂了許多的洋教士雖知究裡,但也苦於生怕再激起眾怒,只好睜隻眼閉只眼不再理論,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不再有人提起。
再說鄭超群將唐春杏遣往昆明負責匯兌之事,有其難言之隱,也是無奈之舉。鄭超群雖年屆知天命之年,可身體狀況良好,仍貪戀女色,不廢房事。不知怎的,鄭超群看上了唐春杏身邊的丫鬟小梅,並與之苟合多次。殊不知有一次被唐春杏撞上,便將小梅一頓毒打並趕走出了鄭家大院。唐春杏仍不解恨,無休無止地繼續與鄭超群吵鬧,直鬧得鄭超群十天半月也不敢回到鄭家大院。這其中,幸好段氏想得開、明事理,勸說了唐春杏,不然,鄭超群一張老臉將無法面對越鬧越凶的唐春杏。鄭超群借辦匯兌之事讓唐春杏趕赴昆明,省得為自己與小梅的風流之事鬧得煩心、不可收場。可鄭超群萬萬沒有想到,赴昆明正合唐春杏之意。一來多年未回昆明,借此機會回昆明見見父母和親朋故交,二來鄭達家正在昆明,兩人便可放心大膽廝混在一起。因而,鄭超群一提讓唐春杏赴昆一事,唐春杏未加思索就一口應允了。鄭超群將一切煩心之事安頓佈置妥當,頗感疲勞至極。作為唐代南詔國高官之後,鄭超群的血脈裡流著的是王族的血,心裡想的是如何振興鄭家的偉業,在九龍洲將鄭家的榮耀發揚光大。
不過三月,在董亞楓的一手操縱和運籌之下,洪家在昆明、騰沖、保山、大理及緬甸的臘戍、邦海設立了錢莊,經營起了匯兌業務。董亞楓通過發報機與洪紫波及各錢莊的掌櫃聯絡開展業務。鄭家德繼祥的錢莊,在唐春杏運作之下,也分別在昆明、保山、大理及緬甸的臘戍、邦海設立了錢莊,進行匯兌業務。因未對騰沖的重要引起注視,故尚未在騰沖辦廠、開辦錢莊。所有經商項目,洪家龍洲祥似乎總是比鄭家德繼祥先行一步,連開這錢莊經營匯兌業務,也是洪家龍洲祥先開辦,鄭家德繼祥才跟隨其後而為。洪家鄭家真是冤家一對、對頭一雙。洪家龍洲祥與鄭家德繼祥一旦竟爭,必定就有好戲一場。多年以來,洪家鄭家一直面和心不和,特別是洪家遭鄭家幾次陷害、暗算之後,更是謹慎從事,盡量避開鄭家鋒芒。因為鄭家狗仗人勢,自侍有政界的親戚做後台,更是有侍無恐、肆無忌憚,一門心思意欲搞垮洪家。然而,商道不同於政道,布衣百姓心中是明白善惡的。洪家的錢莊不僅沒有消亡反而越辦越興旺。
鄭達家、唐春杏採取抬高利率的手段,雖然拉了一些客戶,可洪家有董亞楓一手操持經營,匯率隨市場行情有漲有跌,一天一掛牌子,一天一個行情,公示匯率,公平交易。董亞楓讓各地掌櫃掌握時機,在行情走低時大量買入,甚至將觸角伸至上海、香港訂購申匯和港匯,投機之中,等待時機,循環周轉,下活匯兌一盤棋。那日,董亞楓親赴騰沖見過洪紫波,然後,讓各地掌櫃將行情報送騰沖。經營數月,洪家匯兌的總數已逾千萬之巨,從中當然獲利頗豐。董亞楓細想初出茅廬即有收穫,自然喜不自禁。從此,董亞楓也就放開手腳大膽經營起匯兌之事,一躍而成為匯兌方面的行家裡手。洪紫波忙於騰沖的火柴廠和食品廠的經營,也就很少過問匯兌上的事,見白花花的銀子淌進洪家龍洲祥,心內不知有多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