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洲 第27章
    歲月匆匆,時光如白駒過隙,時令一轉眼就到了一九三五年。這一年也就是民國二十三年。一九三一年、一九三二年、一九三三年和一九三四年,這四年中國的發展到了關鍵時刻。一九三一年,蔣介石對江西紅軍進行了三次大的軍事圍剿,投入總兵力達到近百萬人,但仍以失敗而告終。對華侵略野心不減的日本政府首腦大肆叫囂「對華強硬」,加緊準備武裝入侵東北,並於九月十八日夜間襲擊瀋陽,開始向東北大舉進攻。之後不久,日軍即佔領東北、黑龍江、吉林三省。一九三二年,蔣介石再次對紅軍進行第四次軍事圍剿,不久,因損兵折將不得不宣告失敗。一九三三年,日軍佔領山海關,進一步實現其侵華的美夢。面對日本的步步進逼,蔣介石卻調集一百多萬大軍,對紅軍進行第五次軍事圍剿。

    由於中共高層決策戰略失誤,致使蘇區大部分丟失,紅軍損失慘重。一九三四年十月,由於反圍剿慘遭失敗,中國工農紅軍只好從福建長汀、寧化,江西瑞金出發,開始戰略撤退,北上抗日,舉行長征。蔣介石急令沿途國民黨軍隊圍追堵截。雲南的一九三一年、一九三二年、一九三三年和一九三四年,抗日呼聲高漲,風起雲湧。一九三一年十一月,大理成立反日救國會,九龍洲鎮長鄭超群搖身一變兼職當上了副會長。這四年間,洪家龍洲祥進藏生意越做越紅火。鄭家德繼祥也經營茶馬古道的生意,雖然時常與洪家龍洲祥有生意上的磨擦,但公平竟爭,用實力比拚,早已打消了設計陷害、限制洪家龍洲祥發展的念頭。由於受國內外局勢的影響,洪家鄭家均將生意買賣的重點、經營的目標,放在西南及東南亞和藏區。

    雲南市場上生絲、藥材、皮毛、珠寶、玉器、瑪瑙、象牙、金銀、西藥、棉花、棉紗、綢緞、布疋、紙張和煙、酒、茶、糖等大宗商品買賣均由洪家鄭家所左右,而由越南關口輸入的洋紗、棉花、洋布、煤油、洋蠟、香水和火柴等洋貨,也唯洪家鄭家馬首是瞻。至於輸出的商品石磺、黃絲、茶葉及土特產品,也被洪家鄭家在價格起落上所籠斷。洪家龍洲祥、鄭家德繼祥兩大商號以大理為中心,在國內輻射昆明、保山、騰沖、猛海、麗江、維西、會理、敘府、重慶、成都、拉薩、武漢、上海、廣州、香港等地。國外輻射美國的紐約,英國的倫敦,緬甸的仰光、八莫、臘戍、瓦城、密支那,印度的加爾各答、葛倫堡,越南的河內、南定,泰國的萬象、曼谷以及老撾的色巴等地。在日益興隆的貿易同時,洪家鄭家在省內發展工礦企業,開有茶廠、黃絲廠、豬鬃廠、火柴廠、錫礦廠,佔領商品的加工行業。洪家鄭家生意經營上,可謂是各有千秋、平分秋色。

    這期間,洪家大院汲取西洋建築材料與民家建築特色結合,新建了一幢有著中西建築風格的洋樓。這別居風格的洋樓,是洪泰然特意為董亞楓建蓋的。有一日,董亞楓說意欲在洪家大院內建一幢中西合壁的洋樓供自己居住。這事一經提出,第一個同意的就是吳氏。因自從董亞楓進了洪家大院做了二奶奶之後,大權獨覽不說還經常無事找事與吳氏爭風吃醋,或借舞刀弄槍吵鬧不止,攪得洪家大院雞犬不寧。不是挑起事非,就是指桑罵槐,讓吳氏念佛也分了心。沒有生過娃娃的女人確實不知做女人的另一面,一意孤行,任性專橫。如今,董亞楓提出獨居一樓,吳氏哪有不允之理?當然,寵著董亞楓的洪泰然更不會不同意。

    心肝寶貝董亞楓的要求既不過分也合乎情理,也省了為吳氏、董亞楓之間操的那份心,同時也為洪家大院添了一景,何樂而不為呢?於是,洪泰然馬上派段有義到省城昆明請來設計人員、施工之人以及備足了材料,然後又請來地師擇地、擇期之後,便動工修建了。不出一年,一幢鋼筋洋灰加青瓦白牆的新式洋樓就建成了。屋內擺設一應均是西洋的東西。竣工之日,洪泰然在洪家大院大宴賓客,將九龍洲有頭有面之人全請到了。這日,董亞楓為洋樓取名「毓秀樓」,並且不斷為佳賓敬酒、夾菜,笑容滿面,春風得意,出盡了風頭。從此,董亞楓夜晚幾乎均在洋樓裡歇宿。董亞楓素愛時尚之物,又深得洪泰然的憐愛不已,幾乎是有求必應。雖然,洪泰然偶然也去毓秀樓歇息,但常因體力不支漸漸去得少了。一九三三年,丁敏惠將多年創作的詞章輯冊之後,由洪紫波帶到上海出版了。書由上海商務印書館發行,取名為《點蒼相思集》,印刷得十分考究漂亮。《點蒼相思集》的出版,在雲南文藝界引起反響,丁敏惠也成了極富才華的女作家,享譽雲南文壇,一枝獨秀,無人可比。

    鄭家的二奶奶唐春杏見洪家老爺洪泰然為二奶奶董亞楓建蓋了一幢漂亮輝煌的洋樓,也吵著鬧著逼鄭超群為其建了一幢法式洋樓。鄭超群見安頓好了唐春杏母女,便常常去洋樓享受天倫之樂。算來唐春杏生的名喚鄭達瑛的女孩一晃眼已長大懂事了。這女孩生於一九二八年,漂亮得如同再生於世的唐春杏,小小年紀便八面玲瓏,聰明能幹,很得鄭家老老少少的喜愛。

    洪紫波於一九三四年在騰沖籌建火柴廠和食品廠,並於當年建成投產。洪紫波去了騰沖數次,並讓龍洲祥騰沖分號的掌櫃負責火柴廠和食品廠的生產銷售業務。至此,洪家龍洲祥又在邊城騰沖拓展了一項新產業。洪紫波信奉胡雪巖說過的一句話:「做生意把握時事大局是頭等大事。你的眼光看得到一省,就能做一省的生意;看得到天下,就能做天下的生意。」其實,鄭達家也看好騰沖的商貿位置,準備在騰沖辦中藥廠和宣紙廠。由於日本侵略者在中國的東北地區步步相逼,這大西南似乎沒有什麼戰事,故是經營辦廠的好地方。哪裡好賺錢,哪裡貨物供不應求,商家就在哪裡雲集,自古而然。

    話說回來,一九三五年一月四日,長征的紅軍強渡天險烏江,攻佔遵義。也就在佔領遵義不久,中共中央在遵義召開了政治局擴大會議,通過了《中共中央關於反對敵人五次「圍剿」的總結決議》。會議推舉毛澤東為政治局常委,與周恩來一道負責軍事,指揮紅軍作戰。不久,紅軍向滇桂黔邊境進發,進逼貴陽。雲南省主席龍雲的軍隊被蔣介石急調出雲南之際,紅軍突然巧渡金沙江,向北挺進,逼近雲南。同時,紅軍在扎西決定建立中共川南特委,選拔一批領導幹部和紅軍戰士,同當地敘永特區游擊隊會合,組建紅軍川南遊擊縱隊,並與紅軍黔北遊擊隊會師,合編為紅軍川滇黔邊區游擊縱隊,建立根據地,配合中央紅軍戰略轉移。

    如此一來,龍雲急電雲南各地嚴防和抗擊紅軍,連僻在一隅的九龍洲鎮的鎮長鄭超群也接到命令,堵截「朱毛紅軍」。鄭超群過去常聽人說,紅軍紅頭髮綠眉毛,猙獰如鬼,凶悍無比。如今,紅軍來到雲南,說不定明日就到了九龍洲,這可萬萬大意不得。鄭超群馬上召來楊本善集合民團加強工事,在鎮內各主要街口修築明碉暗堡,並日夜站崗、放哨,防備紅軍襲擊九龍洲。並且到處張貼告示,嚴防紅軍來襲。即刻,九龍洲人人自危、家家閉戶,鬧得人心惶惶,草木皆兵。九龍洲自從土匪被張沖追剿之後,太太平平過了數年安心日子,如今又聽說來了比匪更兇惡的共產黨和紅軍,不明究裡的鄉人,誰不害怕?一時間,九龍洲如臨大敵,往日熱鬧的街市也沉寂下來,趕街之人也少了許多。

    這日,一大早坐在洪家大院堂屋裡抽水煙袋的洪泰然心知肚明紅軍是共產黨領導的隊伍,不是什麼「共匪」,更不是什麼紅頭髮綠眉毛的魔鬼,因而也就如平常一樣閉目養神。洪泰然聽近幾年經常外出的洪紫波講過,紅軍紀律嚴明,是文明之師。如今,這神兵即將從天而降,何懼之有?洪泰然過去曾經聽丁敏章講過,紅軍一貫宣傳抗日救國,因而,此次紅軍北上路過雲南,不會殺人放火,定是去打擊日本軍隊。不知為什麼,此時的洪泰然想起了丁敏章和被他帶走的孫子洪劍飛,禁不住在心中忖想:「孫兒洪劍飛今年已經十五歲了,已進入了束髮之年,而且像他的舅舅丁敏章胸懷大志,從小就立志改造社會,追求真理。

    洪家龍洲祥自從在商道上發跡以來,不斷遭受軍閥、土匪、官僚的重重壓迫和無端陷害,連本老爺也差點丟了性命。正義難以伸張,惡習四處流行,官匪一家、官商一家,生於如此亂世,真不容易。洪家龍洲祥守法經營,可卻處處受挫,並被鄭家依托官方遏制商貿的發展,長年來的損失已無法估量。然而,鄭家德繼祥非法經營卻時時得利,受到官方蔽護。如此看來,這個社會應當得改良改良了。」洪泰然正在暗忖,忽接丁敏章由賓川遣人送來一函。洪泰然展開一讀,是報平安的。信函的末尾丁敏章寫道:「已將劍飛從昆明帶到賓川悉心教養,長進不少。劍飛聰慧過人,且明白大道理、大事非,今後必成大器,請親家大人及家人勿念。」信函中還附了一幀洪劍飛的照片。丁敏章如此這般的言說,真讓洪泰然心內有了些許安慰,愁眉大展,連病體也似乎好了許多。

    吳氏見是丁敏章之函,便要來讀了,心內甚喜,命下人去喚丁敏惠來也讀了丁敏章來函及細看了洪劍飛的照片。丁敏惠幾乎是含著淚讀完信函的,並久久凝視著照片上的洪劍飛。此時,洪劍鋒、洪劍梅、洪劍竹均在堂屋裡,也紛紛傳閱了洪劍飛的照片。洪紫波外出經商未歸,董亞楓尚在洋樓裡,不然,洪家可算是大聚會了。洪泰然讓人喚來段有義,讓其盡快派遣可靠之人秘密撐船渡過洱海前往賓川,給丁敏章、洪劍飛送些銀兩和吃的、用的去。然後,眾人有說有笑談了一些家常閒話,下人便來喚,說早膳已備好,酒菜已上桌,可否用餐?洪泰然發話讓眾人入席。酒至半酣,高興異常的洪泰然這才想起董亞楓未在席上就座,就讓人去喚董亞楓來用飯。董亞楓本被洪泰然寵慣了,平時在洪家頤使氣指慣了,今見眾人吃飽喝足這才入席,便發了一通脾氣,睹氣不吃不喝就一甩手回了洋樓。董亞楓正在氣頭上,洪泰然笑容滿面到洋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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