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洲 第19章
    誰知,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二人如此這般快活之後,偏生唐春杏竟懷上了孩子。人生本如此,當世俗遠離心意之後,得到的結果往往令人不寒而慄。但,愛有時會高於一切,甚至超越於傳統的道德觀念以及嚴酷的家規。也就在這一日,丁敏惠及傷癒後的阿玉也去了洱海邊遊玩,返回九龍洲之時天已近傍晚,可朦朦朧朧之中,卻與盡興之後返回九龍洲的鄭達家、唐春杏不期而遇。鄭達家無意之間的一看,竟然看到了阿玉的身影。鄭達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一再在心中疑問,是不是遇到了鬼?當鄭達家再次窺到真的是洪家丫鬟阿玉之後,心內著實吃驚不小,驚恐得半天說不出話來。鄭達家恨得咬牙切齒,但又無可奈何。歎息之後,鄭達家在心中忖想:「如此看來,知情的阿玉未死。如此難以啟齒之事,怎能讓更多人知曉?想來想去,紙是難以包住火了。唉,洪家定然知道了本少爺與二奶奶私通之事。這可是大逆不道吶!家醜不可外揚。此事一定要處置得當,方保鄭家的名聲。阿玉不死,我鄭達家怎可安心?豈能高枕無憂?」

    卻說有了鄭家無端的構陷,不久,洪家龍洲祥在昆明、保山、大理、騰沖、麗江、中甸的幾個分號皆因涉嫌販槍、查獲鴉片等違禁物品而在數天之內紛紛被查封關閉了。這些消息先先後後不斷傳到九龍洲洪家大院。洪泰然、洪紫波及家人大驚失色,洪家龍洲祥一貫守法經營,一切按號規辦事,如今有此莫須有之事突然發生,知又有人在背後搗鬼,栽髒陷害洪家龍洲祥了。洪家龍洲祥店舖若如此關張,不出數月,即告破產。憤怒、悲傷、咒罵之餘,思來想去,洪家老爺洪泰然、少爺洪紫波斷定遭人暗算之事,必是冤家對頭鄭家所為無疑。可此等事是是而非,無憑無據,即使真是鄭家所為,又奈鄭家其何呢?洪泰然慨然歎道:「為什麼鄭家一而再再而三對洪家下此毒招?真讓人百思不得其解。洪家龍洲祥自創辦以來,所有經營商品來路正,均是合法商品,加之制定號規對店員管理有方,從來不做違禁物品的生意,即使那物品一本萬利,洪家也絕不會涉足和染指。洪家本本份份做生意,謹謹慎慎做事,清清白白傳家,難道不合時宜嗎?這世道是什麼世道?真不讓人活了。」洪泰然連歎數聲,又道:「想我洪家自從創立了龍洲祥,歷經清末的皇權統治,以至到了民國,應該說,一路越走越好,可卻常常遭到小人暗算。而鄭家德繼祥經營的商品,據本老爺所知,違禁物品不少,也因此而發了不少不義之財,可卻依然故我,我行我素。鄭家自認為有政界的親戚為其撐腰,為所欲為,稱霸商界,可誰去查封過鄭家的商號?又有誰去陷害過鄭家?難道這世道善惡不分了嗎?難道這世界就沒有說理伸冤的地方了嗎?洪家龍洲祥無端遭人栽骯陷害,這是明擺著的事,再怎麼說,官府也不至於抓本老爺去蹲班房吧?」說著、說著,洪泰然早已泣不成聲,竟然又吐出鮮血半盆。吳氏看了,驚恐萬狀,忙讓段有義去請郎中、醫生為洪泰然診脈看病。經醫生診斷,其實洪泰然得的是肺結核病,需要靜心調養,加強營養,吃上幾個療程的中西醫之藥,便可康復。郎中、醫生開了單子、處方之後,便告辭走了。吳氏讓下人陪同去取藥,然後,小心翼翼地陪護在洪泰然左右。董亞楓、丁敏惠聽說洪泰然病臥在床,急忙過來請安。一家人心情沉重、有口難言,眼望著洪泰然一籌莫展。

    洪泰然心想:「在洪家生死存亡的多事之秋,絕不能無所作為,任憑浮沉,應當機立斷,上下走動,破費些錢財,力挽狂瀾,以圖東山再起。本老爺作為一家之主,更要勇立潮頭,扭轉敗局。多少大風大浪,本老爺已闖過,多少艱難險阻,本老爺已經歷,難道要在這危急關頭哀聲歎氣、一蹶不振嗎?洪家遭人陷害又不是首次,怕什麼?」想到此,洪泰然掙扎著病體,吩咐洪紫波道:「少爺明日必須馬上啟程前去省城昆明,多帶一些銀兩,若不上下打點,鳴冤叫屈,洪家恐怕難過此關,難逃此劫!只要能將洪家龍洲祥的生意在雲南境內恢復如初,即使花費重金也是值得之舉。只要不吃官司,損失可以再賺回來。去吧,不要管我,休養幾日,定會好的。再說,我因龍洲祥出事而病,定會因龍洲祥無事康復。少爺,準備就緒立即動身,盡快成行,不可耽誤。」洪紫波雖然點頭稱是,可心內卻是一片茫然。老爺重病在床,遠赴昆明,奔波省府,於心不忍,可如若不去,別無他法,更無良策。萬般無奈之下,洪紫波只好泣別洪泰然,含悲忍淚前去準備行裝,預備銀兩,決意奔往昆明上下使錢,為洪家龍洲祥正名,還以清白,力挽洪家於既倒,撐起洪家一片新的天地。

    不一刻,洪家下人已取回了中藥、西藥,吳氏命人去煎,又讓洪泰然服用西藥。董亞楓見洪泰然病得不輕,加之洪家遭人陷害,弄不好也許會傾家蕩產,心內甚是淒涼。默想自己年紀尚輕,若洪泰然有個三長兩短甚至一病不起,自己以後的日子怎麼辦?一向任性豪放的董亞楓越思越想不知所措,早已愁容滿面,暗自啜泣。

    翌日一早,洪紫波拜別洪泰然之後,喚上車伕阿寶和幾個家丁,輕裝而行,匆匆趕往省府昆明。一路上,眾人只知趕路,很少說話。洪紫波坐於車上閉目養神,心內卻似十八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不停晃蕩。幾年前,洪家遭鄭家污陷,為鴉片、槍彈之事鬧得洪家上下心緒不寧,風雨飄搖。當時,四處求人的洪紫波上下用了不少錢,雖然最終平息了風波,但卻大傷了洪家的元氣。生意上的損失是不能用金錢來衡量的。事後,雖然採取了防範措施,可防不勝防,洪家此次又遭人暗算,損失定然不可估量。

    店舖被封,掌櫃被抓,必然在顧客之間造成不良影響,有人定會懷疑洪家龍洲祥經營違禁物品才被查封。洪家龍洲祥被人污陷,有物證鴉片、槍彈為憑,言之灼灼說洪家龍洲祥經營違禁商品,洪家就是跳進黃河也難以洗清了。這樣歹毒無比的陷害,洪家百口難辯,有口難言,有理難說,有冤難伸。「哈哈哈!私販槍彈、鴉片!洪家若真的私販違禁商品,憑著我洪紫波的聰明能幹,這樣不分青紅皂白、腐敗無能的官府怎能抓得到把柄?若如此,洪家龍洲祥恐怕更加發了大財了!洪家走得正、行得端,污陷洪家經營違禁商品,只能是枉然罷了。哼,這真是天大的笑話吶!」洪紫波自言自語之際,心中的悲憤百般難述,只能仰首歎息而已。

    有道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洪紫波為了洪家遭人陷害一事趕赴昆明出了九龍洲不到一個時辰,大理保安團團長楊本憲受改縣制之後大理新任縣長指派,帶人到了九龍洲洪家大院,以私販鴉片、彈藥之罪抓走了尚在病中的洪泰然。吳氏、董亞楓和丁敏惠萬般無奈之下,又急忙派遣段有義趕到大理上下使錢,並電告已到達省城昆明的洪紫波在省府找管事的官員,化解洪家之事。洪紫波得知洪泰然被抓的消息,心急如焚,連日叩問官員,打探消息,不管付出多大代價,也要確保洪泰然早日釋放,返回洪家大院。吳氏、董亞楓也到了大理四處活動並多次前去探監,在各處走動斡旋。一個多月之後,洪泰然這才被從監獄放了出來,回到了九龍洲洪家大院。雖然洪泰然得以釋放,可洪紫波仍在昆明為龍洲祥在雲南各地的分號重新開張和開釋被拘掌櫃而忙碌。一日,洪紫波剛上街便口渴難耐,抬腳進了路邊一家茶室飲茶。品茗之間,洪紫波聽到了唐繼堯死後龍雲已當省長的消息。洪紫波聽到如此消息,精神為之一振,不禁在心中忖想:「雲南政壇易主,定會有利於洪家。若如此,我洪家定有出頭之日,在雲南各地的商舖定當東山再起,重新開張已是指日可待!」

    轉眼之間,洪紫波在昆明滯留了近三個月。幾乎每日,洪紫波通過熟人朋友打通關節,說了不少好話,送了不少銀錢,終於,洪紫波拿到了洪家龍洲祥雲南各地分號解除查封、重新開業的公文。其實,經辦查封處理洪家龍洲祥私販違禁物品的有關之人,明知洪家龍洲祥一貫守法經營,定是有人栽髒陷害,可是又不得不前去查封。處置之中,陸陸續續得了洪家的好處,順水人情,權當以事論事,只不過不得已而執行公務罷了。洪紫波立即親擬電文發往九龍洲洪家大院,向家人通報了消息。洪紫波深知,此消息勝過上好的藥方,從獄中出來的洪泰然得了此消息,定會有助於病體,說不定從此康復也未可知。然後,洪紫波在昆明又逗遛了數日,這才啟程匆匆趕往下關、保山、騰沖等地,具體實施龍洲祥今後的經營方略。洪紫波滯留昆明期間,因禍得福,發現了商機,利用閒暇時間考察了昆明剛剛興起的輕工業,打算再投巨資辦廠,從中牟取利潤,早日恢復龍洲祥元氣,大幹一場,贏取商機。

    洪紫波回到九龍洲洪家大院已是公元一九二九年也就是民國十七年的初春了。為了洪家龍洲祥東山再起,公元一九二八年大年三十仍在異鄉的洪紫波,只能在異鄉孤獨地懷念親人。洪紫波的不歸,令丁敏惠思念不已,常常撫琴寄托相思之意,也觸發了她寫詩填詞的創作靈感,許多相思之苦、盼望與洪紫波團圓相聚的篇章就此產生了。不知不覺之中,丁敏惠已創作了近百首詞章,並且編輯成數十冊,取書名曰:《點蒼相思集》。其中不乏有真情實感的佳作,丁敏惠非常喜歡一首題目為《一剪梅?寄紫波》。詞曰:「點蒼含翠望夫雲,何苦異鄉,孤帆難行。長相依偎有誰知?夜半披衣,獨坐輕吟。風吹紫帷半掩夢,似君歸來,卻是月影。思念原是花如雪,千里飛鴻,化作浮萍」。

    丁敏惠為自己的佳作製作了精緻漂亮的錦繡封面,並自畫了數枝寒梅、芝蘭點綴其間,古色古香,十分耐看。

    洪紫波返回九龍洲洪家大院不久,組織人力、物力和財力,在九龍洲辦了金銀銅器廠,專門生產經營器皿商品,產品除了少部分在當地銷售之外,多數產品遠銷外鄉,西藏、中甸、青海、甘肅、寧夏以及四川、貴州、湖南、廣東、廣西是產品的主要銷售之地,甚至還遠銷到泰國、緬甸、印度、尼泊爾、日本等國家。為了管理方便,金銀銅器廠的一切商務均由洪家少奶奶丁敏惠負責。每日,有事沒事,丁敏惠都要去廠房看看。銀器手工作坊裡,叮叮噹噹錘聲不斷,精工製作的一件件精美的器皿,泛著光彩。丁敏惠徜徉其間,欣賞著一件件器皿藝術品,心裡高興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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