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洲 第14章
    這日,鄭超群正在鄭家大院沾沾自喜想著心事,大理縣衙當差的衙役手執委任狀笑嘻嘻地走進了鄭家大院。鄭超群一見,忙不迭迎上前熱情有加與大理縣衙役寒暄,並且吩咐下人準備酒席,宴請親朋好友,慶賀官袍加身,飛黃騰達,青雲直上,榮任九龍洲鎮公所鎮長。於是乎,鄭家大院一時間高朋滿座,九龍洲有頭有臉之人均已被請到鄭家赴宴。眾人見鄭超群任了九龍洲鎮長一職,自然祝賀一番,吹牛拍馬之辭不絕於口,樂得鄭超群欣喜異常,笑口大開。前來鄭家大院恭賀赴宴之人當中,自是少不了洪泰然。洪泰然歷經數十年來的人世紛爭和人生風雨,看上去已蒼老了許多。一個尚未年達知天命之人,臉上已佈滿皺紋,身子骨已大不如前。掐指算來,洪泰然是一八八0年生人,與鄭超群同年而生,應當是四十五歲正當中年,精力旺盛,大展宏圖。

    這幾年,雖然洪家生意做得紅紅火火,洪泰然已放手讓洪紫波接手龍洲祥的一切事務,可因那年遭污陷「通匪」被抓入獄,受過非人待遇、大刑折磨,從此落下每逢天陰下雨、氣候變化便渾身疼痛的毛病,雖經不斷煎藥治療,但效果不佳,身內潛伏的病源日重一日,不見好轉。今日,鄭家來請赴宴,說是鄭超群榮任九龍洲鎮公所鎮長,要請去喝酒。洪泰然本是與世無爭、清淡為本之人,並不想張揚做人處事。古語說得好,「樹大招風」、「出頭椽子爛得快」、「槍打出頭鳥」,這是古訓,有其哲理和道理。洪家祖上自南詔清平官洪驃利時始,歷朝歷代出過不少為官之人,可謂起起落落,幾無定數。因做官清廉、剛正不阿,犯上之後被處死,因做官發跡富闊一方,歷歷可數。到頭來,作為洪家之後的洪泰然,在九龍洲成就了一番商貿大業,成為巨賈大商,與政界尚無染指,這不能不說是一種幸運和不幸。席間,洪泰然除了免為其難舉杯祝酒於鄭超群之外,滿腦子想的是鄭超群當鎮長之事:「想當年,鄭超群只是洪家龍洲祥的一個區區「馬腳子」,而如今,鄭超群經商實力已能與洪家抗衡,且又當上了九龍洲鎮長,真是狂妄至極,不可一世。鄭超群如此張狂、為所欲為,說不定從此走上一條不歸之路也未可知。

    席上,美酒佳餚應有盡有,均是九龍洲的土特名食。鄭超群新官上任自然十分欣喜,舉杯而言:「九龍洲乃文獻名邦,歷來是兵家必爭重地。今本老爺榮任鎮長,乃上蒼安排、命運使然。本老爺才疏學淺,雖精於商業貿易,卻疏於為官之道,今後尚望鄉賢紳士、社會名流協助治理九龍洲。眾所周知,前任鎮長王老五與匪一家,禍及九龍洲百姓,現已逃遁入匪幫,此乃九龍洲之奇恥大辱。從今往後,本老爺有保境安民之心,定當為九龍洲之繁榮昌盛盡微薄之力。來、來、來!請諸位滿飲此杯。」言訖,春風得意的鄭超群與在座的來賓乾了杯中之酒。此時此刻的鄭家大院祝酒之聲又起,碰杯之聲不絕於耳。

    這一夜,鄭家大院直至深夜燈火依然通明,猜拳敬酒,此起彼伏,鄭超群本是九龍洲有錢之人,如今又有了權勢,真是錦上添花,趨炎附勢之徒自然聞風而來,聚會鄭家大院。「鄭鎮長萬福、鄭鎮長吉祥」的恭維之言不知說了多少,連銀蒼德仁堂、玉洱西藥房、煙館、賭館、妓院的老闆也手提厚禮前來恭賀鄭超群,請其在今後的經營中予以關照。想當年,鄭超群被匪擄去,這些勢利小人只是觀望看熱鬧而已,並不出錢出力出面營救鄭超群,甚至預測鄭家從此完了。可時過境遷,如今,鄭家得勢,鄭超群不請自到,且白花花的銀元、精美漂亮的禮物,統統一一送到了鄭家大院,人世間世態炎涼也不過如此而已。

    翌日一大早,鄭超群坐堂九龍洲鎮公所,開始行使鎮長權力。雙手接過鎮公所大印看了又看的鄭超群,心中的喜悅自是無法言表。鄭超群趾高氣揚將鎮公所裡裡外外巡視了一番,下屬見新任鎮長前來巡視,早就點頭哈腰恭迎一旁。然後,鄭超群對身旁的鄭家管家楊本善道:「本鎮長委任楊管家為九龍洲民團團總一職,從此,鄭家可隨時調用民團護衛鄭家大院。哈哈哈,真是天助鄭家也!」楊本善朗然一聲:「是!」之後,早有人奉上民團服裝、武器讓楊本善穿戴佩備起來。楊本善搖身一變,身上又多了一身虎皮。身為鄭家管家加之九龍洲民團團總的楊本善,欣喜異常,好不威風。接著,鄭超群又口頭任命了鎮公所各部門人員,讓新任人員各司其職,聽其號令,不得有誤。佈置完鎮公所的一切之後,鄭超群這才手背在身後,大搖大擺走出鎮公所前去九龍洲大街上察看,身後自然少不了隨從一大幫人前呼後擁。鄭超群一路慢騰騰走去,沿途店舖的老闆、掌櫃笑臉相迎新任鎮長,自然用好煙、好酒、好茶招侍一番。

    人人唯恐接待不周,得罪了新鎮長,無端引起鄭超群的不快。鄭超群在繁華熱鬧的九龍洲街頭一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知不覺行至銀蒼德仁堂,見一漂亮美貌、沒有裹足,甚至剪了短髮的新潮女子正在櫃前為患者看病診脈開藥單。鄭超群初見陌生女子,心中不禁一動,歎為仙人。鄭超群在銀蒼德仁堂躊躇徘徊良久,不肯離去。那女子一邊為患者診病開藥一邊卻發現了鄭超群的異樣之舉,心中不禁湧起思潮,揣摸了許多。鄭超群觀察女子了許久,忍不住上前一問,方知那女子姓唐名春杏,是從昆明來的學子,畢業於省立女子中學,現新入銀蒼德仁堂做事。楊本善本是精明和善於須留拍馬之人,只一眼便知鄭超群喜歡這位美貌女子。楊本善在心裡暗忖:「鄭老爺尚未納妾,何不將此女納為鄭老爺之妾,也好借此報答鄭老爺的提拔之恩。」於是,楊本善心中已有了主意,只等回到鄭家大院再與鄭超群、段氏言及納那女子為妾之事,定有成功的把握,促成美事。鄭超群歎息數聲,依依不捨離開銀蒼德仁堂,一路已無心思察看其它店舖,便回到了鄭家大院。

    鄭超群在鄭家大院的堂屋裡托看水煙袋,手捻火紙,噴雲吐霧,似乎很悠閒,眼前浮現的卻是銀蒼德仁堂那位名叫春杏的女子的音容笑貌以及美麗的身影。段氏見鄭超群榮任九龍洲鎮長本應高興才是,可鄭超群歸家之後卻鬱鬱寡歡、悶悶不樂,莫非鄭超群在外面遇到了什麼不稱心的事或身體欠佳了?段氏趨前問道:「老爺新任鎮長,應當欣慰,值得慶賀,何故似有心事?是不是遇到不順心之事或身體不舒服?」鄭超群悠然答道:「非也。本老爺只是想著一件心頭之事而己。」恭立一旁的楊本善早已揣摸到鄭超群的心中所想,便對疑惑不解的段氏道:「老爺生意上已賺了不少錢,如今有地產、房產,德繼祥分號也已遍佈各地,近日官場得意,陞遷為鎮長,也應納一少奶奶,享受人生的天倫之樂,以顯鄭家有錢有勢,福祿進門,趨吉避凶,人丁滿門。當今時代,已入民國,有權勢者納妾司空見慣,不知太太有沒有為老爺擇一小妾的想法?」段氏聽楊本善如此述說,又見鄭超群不發一言,心中已猜到了八九分,不禁暗道:「哦,老爺不悅,是為沒有小妾在身旁侍侯而已。

    自己已人老珠黃,縱有天姿國色也已失去青春之年的韶華,何不趁老爺官袍加身、飛黃騰達之機,順水推舟為老爺納一小妾。」忖想至此,段氏眉開眼笑,道:「此事有何難,只要老爺高興就是了。自古以來,有為之人誰沒有三妻四妾的?當今時代,雖然文明已開化,可有錢有勢之人更是妻妾如雲。那民國大總統、後來稱帝的袁世凱不是也有一妻九妾嗎?如今得勢盤踞各地的軍閥誰又沒有成群的小妾在左右陪伴?只是本太太尚不知老爺願不願納妾?若願意納妾了,又有中意之人嗎?」鄭超群見段氏對納妾之事無異議,心內一喜,道:「納妾本是一件賞心悅耳之事,本老爺豈有不願意之理。

    既然太太已應允,那麼,本老爺倒是看中一位女子了。」段氏聽鄭超群如此說,心內不禁一驚,急忙問是誰家女子。鄭超群說是九龍洲銀蒼德仁堂裡做事的,名叫春杏的女子。段氏言道:「鄭家乃高門大戶,老爺如今又是九龍洲鎮公所鎮長,納妾之事重大,須是大家閨秀,方能辦理。此事萬萬不可隨意而為,免得被人恥笑。」楊本善見段氏已同意鄭超群納妾,連忙接段氏之言,道:「本管家馬上派人去打探打探,便知那位春杏姑娘的背景、身份如何,這有何難?只要老爺、太太樂意,此事包在我楊本善身上。」於是,楊本善喚來下人,如此這般交待了一番。下人得令,忙不迭地探聽唐春杏的底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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