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 第34章
    然後又說到資產評估的事,事實上吳桐請許點點出來,主要是想和她談談這方面的事。在這事上她亦有過「不要急於表態」的忠告。他不曉她那樣神秘是不是與她知道什麼內幕有關(她是財務中心的人嘛),也不曉和王前進講的是不是一回事。他想就這件事情的處理聽聽許點點的意見。於是就把王前進在賬目上發現的問題說給了許點點,問她知不知道。許點點說她知道公司財務有問題,但究竟有哪些問題不清楚。吳桐說現在乙方就這事讓給個說法,你不讓我急於表態,這對,可總不能永遠把這事捂著呀。

    「就得捂著。」許點點說。

    「咋?」

    「你知道你的前任關總吧?」許點點問。

    「知道,他退休了……」

    「事實上,他不到退休年齡,還差幾個月,讓何和王在改制前給踢出去了。」許點點說。

    「是嗎?」

    「關總這人耿直,不買何、王的賬,據說在幾項投資上意見不合鬧崩了,不曉是否就是乙方提出來的事,是,很可能就是在他走後你來前把款劃出去了。」許點點說。

    「打了個時間差?」

    「對。」

    舞廳開始上人了,成對成雙,有的被服務小姐領進包間,有的在廳裡落座。吳桐心有餘悸,怕再次撞見宮,便把身子側了側,背對著入口。

    「對付關總何和王梅是一致的了?」吳桐問。

    「對。」許點點說。

    「現在又不一致了。」吳桐說。

    「此一時彼一時嘛。」許點點說。

    「可我該怎麼辦呢?王前進還等在那兒聽意見呢。」吳桐的愁相即使在昏暗中也看得出來。

    「還是那句話,孩哭抱給他娘。」許點點說。

    不待吳桐再說,大廳裡音樂爆響,如狂飆天降,讓吳桐渾身一震。音樂只響了一下便戛然而止,整個場子寂靜無聲,這時一個穿三點式的女郎出來報幕,說演出開始,祝大家聖誕快樂,願大家一同進入狂歡。

    一個節目一個節目往下進行,用狂歡來概括是毫不為過的。吳桐從未在夜總會看過演出,他強烈感覺到這兒的演出與平常看到的演出大不一樣,相同的一首歌,不一樣的效果。歌手們極盡發揮之能事,唱得花樣翻新,怪腔怪調,加上女歌手大膽的裸露與放肆地挑逗動作,就像火種點燃了柴火,燒得人心裡辟辟啪啪。吳桐感到自己臉熱心跳,情不自禁地看看身旁的許點點。

    又是激情二重唱,男女歌手服飾對比強烈,男身穿皮襖皮帽皮靴,女身披一件白紗,似分別從寒、熱兩極而來,會合在一起。吳桐心想世界在這裡面怎麼就變了樣子。他們唱的是《太陽出來喜洋洋》,吳桐從小聽過也唱過。

    太陽出來羅兒

    喜洋洋哎郎呀

    挑起那扁擔郎郎才,光才

    上山崗呵噢——

    很鄉土很老派的一首歌,可從他們嘴裡唱出就變了味兒,撕心裂肺,像貓叫春,聽了讓人的神經末稍發麻。

    唱到上山崗時,男歌手做出文革忠字舞裡「向太陽」的經典動作,將手一前一後直指女歌手胸部,白紗下面雙乳凸現,顫顫巍巍。

    女歌手開始蛇樣扭動全身,顛狂般呼叫:我要!我要!

    男歌手跟上:「我考!我考!」

    我就是要!就是要!

    我就是考!就是考!

    要呵!

    考呵!

    要呵!

    考呵!

    雷鋒也要性生活呵!

    流一滴淚給你當春藥!

    全場鴉雀無聲。吳桐覺得胸悶,喘不動氣,他已覺出許點點貼靠在自己身上,氣息香郁。他一動不敢動。

    歌手又換唱《沙拉拉》,邊唱邊用手招喚全場參與。一對對男女離坐,跟著歌曲的節拍跳起迪斯科。這一對是許點點先起身,把手伸向吳桐,吳桐不會跳,也跟著站起來,然後學著許點點的樣子扭動起來。這一剎他的激情被徹底點燃,血在全身竄動,眼裡的許點點亦變成了跳躍的精靈,全身綻放出攝人心魄的光彩。就引得他胡思亂想。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峰迴路轉,樂曲由激昂換成舒緩的慢拍。吳桐不曉得到了跳兩步舞的時候了,正惶惑中,全場燈光驟暗,不待驚詫,許點點溫軟的身子已靠上他的前胸,暈眩中他迫不及待將懷中的溫軟之物緊緊擁抱住……

    66

    元旦。這天吳桐計劃睡一上午覺,下午和雙櫻在岳母家會合。吃完早飯雙櫻就帶著萌萌去購物了。分到自己名下的五張禮券四張給了「關係」:萌萌的校長,班主任老師,自己原先所在學校的校長以及畢可超,剩下一張,就給了雙櫻。儘管誰也不會再追查禮券的去處,可留下一張自用他多少感到有些「那個」,有以權謀私的成份。如果年薪能兌現他也許就不會這樣。年薪不光他沒發到手,何總和其他副總都一樣,說法是等資產評估完後再發。至於為什麼這樣沒講。

    而有心尋清閒也不容易,剛躺下畢可超打來電話,問節怎麼過。他如實匯報:上午睡覺下午去丈母娘家。畢可超說要不中午見見。他不情願地問有事嗎?畢可超說這幾天聽到些信息和你說說。他問哪方面?畢可超說這還用問,與你無關的有必要和你羅羅?又說叫上王前進,你有合適的人也叫上一塊。吳桐一下子想到許點點,說好吧,你先約王前進,約上了給我電話。想到許點點他心有歉意,咋天下班許點點約他到她家吃飯,說法仍是:兌現承諾。他沒敢應允,覺得聖誕夜那晚已「那樣」過,在她家喝上酒說不上就管不住自己,要出事。他不想出「事」有多種原因,其中之一是許點點是個閨中待嫁的姑娘,在當下氾濫的男女私情中,無論是真姑娘還是假姑娘,只要沒婚史男人多持謹慎態度。謹慎事遇上謹慎人就出現了他回絕許點點的局面。可他又耽心由此傷了許點點的心,便想到拉她一起聚會。但認真一想,他就覺得這樣不行,許點點不會答應,自己也通不過。這麼想心便惶惶的,眼前又出現那晚激情相擁的情景,不由臉熱心跳,就像個初涉情事的中學生。畢可超說他是個「芻」,一點沒說錯。

    畢可超又把電話打過來,說找不到王前進。吳桐倒鬆了口氣,不等畢可超說話(他斷定畢會說那就咱倆聚聚吧),搶先說;老畢今天就免了吧,我困得實在不行,在電話上聊聊,算開個電話會議吧。畢可超笑了起來,說懶人自有懶辦法是個辦法。接著便講起他聽到的信息。一是據說宮搬動了市裡的一個大人物,大人物表示只要有可操作性,會幫他說話。由此看來宮把事弄成的可能性很大,鑒於這一點,和宮聯手,算得明智之舉。二是傳說田副市長要調到本省另一個副省級城市任市長。吳桐本是躺在床上講電話,聽了這翻身坐起,問:可靠嗎?畢可超說無風不起浪,就算不真,這說法傳出去同樣對何總不利。吳桐問:有這麼嚴重?畢可超說有。又說有關焦亮是紀委焦書記的親侄子的說法有誤。吳桐打個楞,上回與畢可超談起王梅與焦亮的不正常關係,畢可超持質疑態度,說王梅不可能傻到和一個部下拖拍的地步,他認為一定是焦亮有什麼背景使王梅椅重。他說他可以做些調查。

    不久有結果:焦亮是焦書記的侄子,市委家屬院的門衛經常看見他到焦書記家去。他問畢可超怎麼又知道焦亮不是焦書記的侄子。畢可超說事情出在來了一個新門衛,把焦亮攔住,問他到哪位領導家,他說焦書記家,問是焦書記的什麼人,他說侄子,慎重起見門衛給焦書記家打電話,說焦書記的侄子來訪。回答是焦書記沒侄子在本市,讓來人講講電話。門衛轉身一看「侄子」已經沒影了,逃了。吳桐疑惑問他以前不是經常去嗎?畢可超說他進市委大院是做樣子給人家看,事實上並沒去焦書記家。他在大院後面轉上幾轉再出來,目的便達到了。吳桐問這是事實還是你猜測的?畢可超說不是焦書記的侄子是事實,其他是我的推理,但我相信推理正確。吳桐聽得雲裡霧裡,不由想起金正在幽居山莊講述從電視上看到的幾個案子後說的那句話:社會有這等事情發生,還有什麼是不可相信的呢?他由此想到:社會有焦亮這等詭計多端的人在官場「行走」,自己這般愚頓之輩還有什麼「康莊大道」呢?

    吳桐也同畢可超講了幾件事,以及所持態度,請他「批復」。畢可超聽了或回答可以,或回答不可以,真有點老師給學生批改作業的意味兒:

    吳:原先王梅問我要不要兼財務中心主任。我說可以兼,後來沒了下文。最近何總又向我提出相同的問題。我的回答是兼不兼都不是問題,問題是怎樣對工作有利。我服從公司的決定。

    畢:可以。

    吳:王前進從公司財務賬發現兩筆有疑走款,加起來有一千多萬,財務中心認定是投資運行失敗,已無法收回。王前進問是否依財務中心的意見行事。我沒有表態。我想把這件事匯報給何總和王梅。

    畢:可以。

    吳:我屬弟給我透露一個消息,宮要解散地產公司機械隊,將工人遣散,工人知道後反映十分強烈,揚言要到市裡請願。很明顯宮這麼做是為實現下步目標甩包袱,因為機械隊連年虧損,吃公司補貼。這事我沒向何總和王梅報告,怕傳到宮耳朵裡不好。

    畢:可以。

    吳:還有一個地產的消息(他沒講是小姨子雙桃提供的),最近租用了許多卡車從倉庫裡往外拉東西,拉什麼拉到哪兒都不清楚,估計是趕在分公司評估前轉移物資,這事我也裝不知道。

    畢:可以。

    吳:王梅昨天對我說,元旦後她要到南方出一趟差,問我想不想和她一起去,我說我考慮一下。

    畢:不可以。

    吳桐的心慌了一下,問怎麼不可以?

    畢:就是不可以,你怎麼能犯這樣的低級錯誤?你應該馬上說你可以去,很願意去。

    吳:我說考慮一下就有問題嗎?

    畢;有問題。而且問題嚴重。

    吳:你,你不知道,這裡面……

    畢:這裡面還能有什麼,無非王梅想和你加深關係。以前我說過,都知道你是王梅的人,再近乎點也沒啥了不起。再說了人家一個女的都不怕,你個大男人還怕啥?

    吳桐雖然認為畢可超說的有一定道理,但又覺得落實到自己身上很難,首先雙櫻就不會聽任自己和王梅單獨出差,要那樣做了她肯定會惱。再是和許點點也大不好交待。這些自不能跟畢可超說。

    畢:沒準王梅壓根兒就沒有出差的計劃,只想對你進行一下「考核」,看看你對她究竟是什麼態度。你中計了。

    畢可超的話像錘子敲在頭上,他問:「真是這樣?」

    畢:可以做個試驗。

    吳:怎麼試驗?

    畢:你一上班就對她說你願意和她一塊出差。她呢?肯定會講突然有事脫不開身,以後再說。

    吳:她為什麼要這樣?

    畢:人家有自尊心呵,你不拿人家當回事,還要考慮考慮,人家會掉這個價?再說啦,要是被我說中,她本來就無意去,試探你的目的已經達到,她還有必要為自己的話負責?

    吳桐無言。他又一次意識到自己的「不長進」,剛才聽畢可超不斷對自己說「可以」還挺自得,覺得自己已修煉得差不多了,卻不是差不多,而是差得遠,正像老家的一句俗話:學鷹叫還沒彎過嘴來。

    畢:吳桐,凡事你腦子總是慢半拍。

    吳:……

    畢:喂喂,吳桐你在聽嗎?

    吳桐掛了電話。

    剛掛上鈴又響,卻不是畢可超(他以為他會再打過來),他聽出那個看星相的女孩。他心裡一震。女孩還像上回先是笑,笑過問他是不是可以請她吃飯了。他想都沒想便說:可以。

    67

    打上出租吳桐才意識到問題,馬上從口袋掏出錢夾,扒拉扒拉裡面只有一張百元票和一些零票,這些錢全家人到飯店吃一餐足夠,可出門請客就是冒險,一不小心超過這個數目……。他在心裡說了句不妙。年薪沒發下來,工資一把交給了雙櫻。這一百多塊錢是他的全部私房錢。當然用錢可以向雙櫻要,可眼下雙櫻不在跟前,就在跟前也難於張口,總得說出點理由來吧?這方面他沒有畢可超說謊不臉紅的本領。心裡一急,大冬天頭上冒上汗。他很清醒,錢的問題非得解決不可。也是急中生智吧,他眼前閃現出躺在辦公室抽屜裡的那兩萬塊錢,想不妨借用一下以解燃眉之急,隨後再把錢補上。這麼想便指揮司機改變行車路線,直駛公司。卻也有些恍惚,倒不是借用了王前進的錢,而是請女孩吃飯這件事本身:自己以「累」、「懶」為口實回絕了畢可超,卻又一包勁兒去請一個女孩吃飯,理由何在?

    多轉了路,趕到約定飯店女孩已坐進房間。兩人的眼光都疑疑的,好像看見的不是要見的人。吳桐不曉得女孩從他身上看到哪些變化,而他眼裡的女孩前後倒有一比:山上的女孩像一個在讀大學生,現在的女孩像一個公司白領。再直觀點說,女孩變鮮艷了、成熟了。

    「大哥有些發福了。」女孩道出她眼裡「大哥」變之所在,「也更有派了。」說畢嫣然一笑。

    「哪裡哪裡。」吳桐謙遜,他知道「有派」是對男人很高的評價。坐下後問:「我該怎樣稱呼你呢?」

    「隨便吧。」女孩說。

    吳桐意識到女孩仍然要把自己罩在神秘的面紗中,靈機一動說:「叫你星小姐怎樣?」

    「星小姐?」女孩挑挑眉,說:「這名字好呵,大哥怎麼想到的?」

    「你不是看星相嘛。」

    「哈,大哥很會聯想喲。」

    「我姓吳,叫吳桐。」吳桐不隱瞞自己。

    「哦,吳哥。」

    「星小姐工作忙嗎?」吳桐問。未走出客套。

    「忙。辦業務滿天飛吧,吳哥你呢?」星小姐亦不像在電話裡那樣輕鬆調皮。

    「忙。」

    「忙好呵,現在是怕閒不怕忙,閒人不是退休就是下了崗。」

    「說得對。」

    「吳哥過節咋一個人呢?」

    「我愛人和小孩去岳母家了,我下午趕過去。」

    「噢。」

    服務小姐斟上茶,問:「點菜嗎?」

    吳桐點點頭又轉向星小姐問:「想吃點什麼?」

    「隨便啦。」

    「吃海鮮麼?」

    星小姐點頭。

    「吃牛羊肉嗎?」

    星小姐點頭。

    「吃辣嗎?」

    星小姐點頭。

    「不吃什麼?」吳桐換個問法。

    「不吃蛇。我怕蛇。」

    「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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