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 第29章
    吳桐不由得點點頭,許點點指出的無形資產問題確是一個嚴肅的完全不應該被忽略的問題。這也是一個很專業的問題,也只有像他和許點點這樣的專業人士才會意識得到。國企改制評估,只有完整地瞭解資本結構才能發揮最大值,企業價值評估的對象不是單純的某個實物資產,而是這些形形色色的資產組合,是資本。因此評估除了要對整個企業的財務情況、歷史數據、市場前景、行業發展以及宏觀經濟環境等均進行全面的分析與判斷,還要對企業中最隱秘最難以琢磨,而又是最重要的資產——無形資產進行詳細的分析與評價。這是與長期以來人們對於資產與資本兩個完全不同概念的混淆,將資產與資本等同,企業的資本市場上的特殊地位比單項資產在商品市場或其他資產交易市場上的情況要複雜得多,所以在評估的時候,不得不考慮與企業財務狀況及經營狀況有關的許多問題:如企業的債權債務、控股權宜、流通性能、股票期權、職工持股、少數股權以及優先股票等等。涉及到企業的金融、財務以至法律等諸多方面,是比其他各類單項資產的評估都要複雜。他由衷地說:「點點,你看問題很到位,可見你受到的專業訓練是不可忽視的。」

    許點點說:「我覺得在大學裡學到的那套東西在現實裡用不上,擰著,我很奇怪,一些很基本的常識怎麼就被人忘記了。」

    吳桐說:「我也有同感,可我相信許多事情都會慢慢理順,由無序走上有序。」

    許點點說:「為什麼不在一開始就把事情理順?就有序?有許多現成的制度與經驗可以借鑒,為什麼要瞪著眼走彎路呢?」

    吳桐說:「我相信早晚會出台一項很完整的法規。」

    許點點說:「我也相信,但在這之前造成的損失怎麼辦?一個企業動輒百萬千萬,而全國呢?當然這些損失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我們杞人憂天了。」

    吳桐說:「憂天也沒錯。」

    許點點生硬地說:「錯。」可能說完又意識到自己太激烈,便歉意地沖吳桐笑笑,說「對不起,我可不是來和你吵架的呀。」

    吳桐也笑笑,說:「我請你來也不是要和你吵架呀。」

    許點點說:「那就說說召我來有什麼指示。」

    吳桐就把宮與他談的事敞開說了,說出後大有一吐為快的感覺。

    前一分鐘還慷慨陳詞的許點點此時卻沉默了。

    吳桐問:「點點,你咋不說話呀?」

    許點點反問:「你讓我說什麼呢?」

    吳桐說:「當然是宮的事。」

    許點點端杯喝了口茶,眼從窗子望出去,遠處是一片蔚藍的大海,冬季的寒冷好像使海水也凝固了,毫無生氣。她說:「對宮個人而言是無可厚非的。」

    「怎麼講?」吳桐問,起身為許點點續了水,之後便站在茶几前等許點點回答。

    「他想從泰達分到一杯羹……」

    「不是分,是搶掠……」吳桐打斷說。

    「一樣。」許點點說,「這中間沒有界限。」

    「我覺得還是不一樣的。「吳桐說。

    「好,就算是不一樣,他想趁機為自己搶一杯羹,只要能從政策法規的空子鑽過去,也就大功告成了。」許點點說。

    「你是說成者王侯敗者寇?」吳桐問,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古今如此嘛。」

    「你覺得他的目的能達到?」吳桐忽然發現許點點頭上一綹黃發像一棵熟了的谷穗向面頰垂下來。

    「能。」

    「為什麼?」

    「看他是一付志在必得的架勢。」

    「一廂情願。」

    「另外,宮是個心術不正的人。」

    「心術不正也成了制勝的法寶?」吳桐想起宮講的他的公司高速發展得益於他的不高尚的話。

    「沒錯,心術不正的人的行為方式是不擇手段,什麼都不顧及,這樣的人就雷霆萬鈞,無往而不勝。」

    「是嗎?」吳桐嘴裡這麼問心裡還是贊同許點點的「壞人得逞」的說法,這一點已不斷被現實所印證。記得有一次同學聚會,一個姓苗的同學私下發感歎說:原先被大家公認品行不端的同學都飛黃騰達了。當時他在腦子裡過了一遍電影,事實也真如苗所言。吳桐的眼光仍然集中在許點點垂下的「谷穗」上,心想一個「黃毛」丫頭咋看問題這麼「老道」呢?

    「就算宮想方設法要把事做成,可畢竟難度很大,不知道同樣的事情有沒有做成了的先例。」吳桐說。

    許點點想了想,說:「我聽說華隆印刷廠的一個分廠就硬是分離出去了。」

    吳桐問:「可靠?」

    許點點說:「落實也不難,咱們和華隆有業務關係。」

    吳桐說:「那你摸一摸具體的情況?」

    許點點點點頭。

    吳桐說:「我還有第二個問題:我怎麼對待宮?」

    許點點問:「你是說幫不幫他?呵,正確的說法是聯不聯手?」

    吳桐點點頭。

    許點點朝吳桐擠擠眼,說:「這個問題必須在你說了剩下的那個問題我才說。」

    吳桐說:「好吧,反正我抵擋不住你。我的問題是如果我和宮一起幹,以後要是離開泰達去了地產,你能隨我一塊去嗎?」

    許點點邊聽邊點頭:「你這個問題其實我已經猜到了。」

    吳桐說:「猜到更好。」

    許點點說:「我去。」停停又說:「我早就想離開這鬼地方了。」

    吳桐相信許點點說的是心裡話,也很高興,無論到哪有許點點一塊,心裡會踏實。他說:「聽你這麼說,我心裡就有底了。」

    「有底?什麼底?」許點點問。

    「和宮的事呵。」吳桐說。

    「這麼說你不需要我回答這個問題了?」許點點問。

    「你回答過了呀。」吳桐說。

    「沒有。我只是回答你去地產我去不去的問題,但沒有回答你和宮聯不聯手的問題。這是兩個問題。」許點點說。

    吳桐問:「你的意思……」

    「離宮愈遠愈好。心術不正的人能把許多事情做成,但不是好的合作夥伴,弄不好會在他身上栽跟頭的。」許點點說。

    吳桐默然了,許點點的話是他沒料到的。她以他為重。他感到可貴的情誼,很感動。脫口說:「點點今晚我請你吃飯吧。」

    「是說給我聽的嗎?沒錯?」許點點挑眉望著吳桐,有意讓他難堪,也算是報他錯打電話的「一箭之仇」。

    「啊,沒錯,沒錯。」吳桐果然尷尬,「請你務必賞光。」

    吳桐說的沒錯,請許點點心誠,他想藉機和許點點聊聊。由於焦、王的原因,她的工作與個人生活都陷入窘境。很不如意。同樣因為焦、王的原因,他又不能與她多接觸,想關心一下都做不到。她總覺得在許點點最低潮的時候自己應該起到些作用,讓她渡過難關。另外,他也想詢問一下她和焦亮的關係到底是什麼狀態,是徹底決裂了,還是僵持著。據說焦亮對人聲稱他仍然愛著許點點,是許點點誤解了他。要真如焦亮所言,他還是想勸說許點點回心轉意。

    「可以嗎?」吳桐又問。

    沒等許點點回答,桌上的電話鈴響了,吳桐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起來,是程巧,程巧說今晚何總請他到家裡坐坐,吃頓便飯。問他可不可以。他稍稍一頓回答說可以。放下電話吳桐拿眼去看許點點。

    許點點說:「我知道這飯我是吃不成了,改日吧,到我家,我請。」

    吳桐滿心喜悅地問:「你,你給我吃什麼呢?」

    「給你下面吃。」

    吳桐兀地紅了臉。

    54

    這天週日休息(泰達只休星期天),雙櫻一早便帶兒子找人做英語輔導,只吳桐一人在家。他決定什麼事情都不做,利用這難得的空閒集中思考問題。他先給自己泡一杯茶放在茶几上,然後在沙發上端坐,入靜般微微合目。如此鄭重其事的進行思考在他是頭一回,顯然與畢可超對他的點化有關。畢可超的嚴厲告誡深深觸到他的痛處,使他認識到思考於他之當務之急,大有不如此便趨土崩瓦解之勢。然而世界上的事情常常是想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平時遇事想想可以,而一旦真要為思考而思考,就覺得需要思考的問題太過龐雜,有如大海滾滾波濤層出不窮。大如國家命運,社會人生,工作事業,愛情婚姻,後代教育,小如人際關係,生活諸事,健身休閒……件件樁樁皆在思考的範疇。於是他就由此首先進入思考,得出這樣的結論:問題再多,也不能齊頭並進,眉毛鬍子一把抓,須分出個輕重緩急,子丑寅卯。這麼想他便從諸多事情中提煉出兩個重大問題,一是目前工作上遇到的難題,再是夫妻生活面臨的窘境。他覺得無需別的,單單這兩個問題就會讓他的思考綿長天邊。

    他歎了口氣,正欲從第一個問題開始思考,他聞到一般刺鼻的焦糊味兒,他跳起來直奔廚房,看見爐子上煮著的花生米正在冒煙。他光顧了思考,忘了別的,大意失荊州。

    待一通忙活後再坐回到原處,「思考」的大門卻已經對他關閉。他什麼也想不下去……「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看來此言不訛。

    55

    雙櫻把萌萌接回家,正要做飯,周囡打來電話,她不由暗暗叫苦,想肯定還是那檔子事,上回沒查出結果,周囡不依不饒,說還要查下去。不過她沒猜對,周囡沒提那事,問她想不想參加鍛煉,她問怎麼鍛煉。周囡說她舅舅的朋友的小姨子開了一家健美中心,為擴大影響搞了一項「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活動。她問是搞海上旅遊嗎?周囡說哪裡,還是在健身房,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是說買三贈二,三天付費兩天贈送。她舅舅是他們的熟人,享受「兩天打魚三天曬網」待遇,舅舅打電話問她要不要去鍛煉,她覺得合算,想去,就給她打電話。

    雙櫻心裡好笑,想現今什麼蹊蹺事都有。可自己不行,就是一天打魚四天曬網也佔不了這個便宜。晚上下班忙家務忙孩子,哪能出得去呢?不過周囡凡事想著自己,還是讓她感動的,因此在講了她不能去參加鍛煉後,又表示那件事她還要繼續幫她查。周囡說不啦。

    雙櫻很感意外,問:「咋?是不是你老公回心轉意了?」

    「沒有,和尚還沒當到頭。」

    「那?」

    「我覺得那天你的話也對,是得從自己身上找找原因。那天我對著鏡子仔細照了照,我忽然覺得鏡子裡的人很眼生,我問自己:你要是個男人,會對裡面的這個胖娘們有興趣麼?回答是不會。我的心一揪,下決心減肥,使自己變個樣兒。」

    「好。可要堅持下去呵!」

    「沒問題。」

    放下電話,雙櫻不由自主走到鏡子前面,盯著自己看,也像周囡那樣問自己:如果你是你丈夫,會喜歡裡面這個女人嗎?回答是危險,雙桃說吳桐如今成了「搶手貨」,散了伙「不出兩天就會被女人搶了去」。這樣的「成功男士」對女人有高要求,不僅喜歡漂亮,還追求刺激,新鮮。自己的模樣雖然還看得過去,新鮮刺激可談不上,況且已經老了,沒競爭力了。她想起車間裡一些嘴臭的男工稱年紀大的女人為「老幫子」,說她們是「老幫子協會」會員,自己也快入「幫協」了。這麼想,心裡便堵得很緊。

    不知受什麼驅使她拿起電話給吳桐掛手機。電話占線。這倒讓她鬆了口氣,因為一旦通了自己不知該說什麼。她歎了口氣。

    做飯的時候她的心情好轉起來,覺得也沒什麼了不起的,除了丈夫之外自己還有其他一些安慰,比方兒子級部前士、比方父母雙全,比方還沒下崗,除此還有每晚一集的電視連續劇……

    56

    從何總家出來,吳桐直奔雙桃家。

    出租車裡吳桐思緒紛亂,還想著剛才在何總家裡的情景,別的一切都好:菜餚合口,氣氛融洽,陶楚穿圍裙的身姿令他感到親切可人,唯何總進書房接電話時,陶楚告訴他何總答應幫她把兒子送出國讀書,這消息讓他吃驚也滿腹狐疑,想送一個孩子出國不犯輕易,何總說幫就幫這中間是不是有交易的成份呢?交易只能是性交易,除了這方面陶楚沒什麼可提供給出來。似乎為了求證,臨走他問陶楚要不要他順路把她送回家,陶楚說她還沒收拾完,等收拾完自己走。何總也不表態(正常情況應該同意她走),只是笑。從直覺中他覺得陶楚留下過夜的可能性很大。這麼想胸口就有些堵,也嘲弄自己:你個吳桐也是淡吃蘿蔔鹹(閒)操心,陶楚的事與你有什麼關係,再說她現在也確實走投無路,需要有何總這麼一個人相幫呵。

    直到進了雙桃家對這事還是難以釋懷,以至雙桃都看出他心神不定,問他有什麼心事,他自是不能說。

    無論怎麼說吳桐都算是有女人緣的,離開一個女人一會功夫又來到另一個女人身邊,家裡還有一個女人等著。其實還不止這些,下班前許點點打電話問他答應的事兌不兌現,要不是何總的邀請不好推辭,現在恐怕就和許點點在一起了。

    進到雙桃家頭一個感覺是冷,屋子像風樓,沒暖氣也沒火爐。雙桃是披著棉被給他開的門,隨後又「嘶嘶」地回到床上。見這付慘相吳桐心有不忍,想也真是難為這個凡事逞強的小姨子了。嘴裡卻說:「怎麼,就這麼披著被接待客人嗎?」雙桃說:「沒想到你來的這麼早」。吳桐看看表說:「快十點了?」雙桃說:「剛才我睡著了,不知道時間。」說著穿上大衣下了床。吳桐乾脆不脫大衣,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彼此不認識似的,最終都笑了。

    「是不是沒吃晚飯?」吳桐關切地問。

    「請飯可晚了點。」雙桃挖苦說。

    「不晚,出去吃夜宵。走。」吳桐站起身,一付說走就走的架勢。

    「我吃了。」

    「吃的什麼?」

    「方便麵。」

    「老湊合不行,幹嘛不回萌萌姥姥家住?」吳桐坐下。

    「不想聽嘮叨。」

    「不聽嘮叨的代價是自己吃苦。」

    「我也不覺得苦。」

    「是享福嘍?」

    雙桃沒回聲,把泡好的茶端到吳桐面前,說:「喝杯水暖和暖和吧。」

    吳桐把茶杯捧在手裡緩和,說:「公司答應給我一套房子,還沒到手,我催催,催下來你先搬去住。你姐……」

    吳桐停住。

    雙桃明察秋毫,說:「你來沒跟姐說。」

    吳桐點點頭。

    雙桃看著吳桐:「我打電話說說?」

    吳桐看看表,說:「可能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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