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 第3章
    04

    雙桃讓姐姐替她「見人」,自己卻去為別人當差,陪朋友姚姚看新房,確切點說是察驗新房風水。雙櫻剛一離家,她就抱起家裡的「黑貓警長」(萌萌給黑貓起的名字)下了樓。不一會兒,姚姚就開著白色富康來了,她從搖下的車窗探出頭問:給貓洗澡了嗎?雙桃說洗了,哪能不洗呢?邊說邊上了車。

    是段很難行車的窄街。這片老城區一直嚷嚷著要拆遷,卻遲遲不見行動,讓這裡的居民一年又一年空等。姚姚一邊緊張地扭動方向盤,一邊在嘴裡罵著「鬼地方」,這就讓坐在一旁的雙桃心裡老大不高興,在「鬼地方」住的自然就算不得人啦!包括爹媽還有她自己。她還想,你個姚姚原本不也是住在和這一樣的「鬼地方」嗎?如今靠上了個大款就搖身一變,一付貴婦人派頭,也太……可她沒吱聲,也沒把自己的不滿表現出來,她不想得罪姚姚。或者說不敢。她在姚姚面前總有一種伺女般感覺,被姚姚牢牢「罩」著。姚姚對她呼來喚去,說話也很放肆,雙桃對此已逐漸接受。在別人那裡,雙桃是不好惹的,從不忍氣吞聲,唯獨在姚姚身上例外,也可謂是一物降一物了。

    出了「鬼地方」車速快起來,不久便上了海濱大道,放眼觀望,一側是燈光閃亮的連毗樓群,一邊是被晚霞抹成降色的大海。景致別樣。雙桃心中的不快逐漸散去,她撫摸著懷裡的「黑貓警長」問姚姚新房在哪裡,姚姚說在海秀花園。停停又說,現在不去那裡,先去吃飯。雙桃想吃飯也好,肚子正餓,再是也好讓「黑貓警長」大吃一頓。又行駛了一段時間,車從海濱大道轉向新市區,在一家燈光輝煌的酒樓門前停下,雙桃問句在這裡吃飯嗎?不等姚姚回答便抱起「黑貓警長」下車,卻讓姚姚止住,說別下,你在車上等我。雙桃不明就裡,坐回去問句:「不是先吃飯嗎?」姚姚說:「是我們一大家子。」雙桃「哦」了一聲,姚姚又說你就先餓餓,過會我帶些東西來吃。說畢磕了車門向酒店裡走去。

    一時間雙桃氣不打一處出,抱著黑貓警長髮怔,卻也是乾生氣沒有辦法。說起來這種情況也不是一遭兩遭了,常常是姚姚讓她陪著上街,逛到又累又餓把車停到一家飯店時,姚姚要麼讓她自己回家,要麼把她撂在車上讓她等,自己進酒店和「一大家子」會合吃飯。雙桃也清楚姚姚說的「一大家子」是怎麼的可笑,也真讓人難以置信,「一大家子」是天東集團老闆「胡司令」(外號)和他的三個女人:前妻、現任太太和情人(姚姚)。所謂的一龍三鳳。「胡司令」不時將屬於他的女人們集合起來,一起吃飯,一起旅遊和一起到夜總會唱歌。剛開始知道這種情況讓雙桃嘔心了好一陣子,也想不通,覺得不可思議。

    不可思議的不是一個男人同時有幾個女人(這種情況在如今不希奇),而是這個「胡司令」居然能把三個女人好好攏在一起,真的像軍隊的司令那樣,號令一下,說聚就聚,說散就散。姚姚還說幾個女人在一起以姐妹相稱,關係融洽,一團和氣,誰也不吃誰的醋。胡司令」也很會擺平事情,不偏不倚,三個女人開的車是同樣型號的,每次送禮物一人一份,零花錢數目相同,包括這次換新房也是同樣的戶型。雙桃未見過大名鼎鼎的「胡司令」,她倒真想見識見識此公是何等模樣,可姚姚不肯提供這種機會。這也在情理之中。雙桃有時瞎想,假若自己在姚姚現在的位置,又會是何等心情?滿足還是不滿足?想了好久終也未得出答案。

    幸好沒等多久時間,姚姚就從酒店出來了,步履匆匆。不像是吃完飯樣子。果然上車後邊發動車邊沖雙桃說:快快。雙桃問快什麼?姚姚說快去選房。車開動後沿一條大街折向海邊。車速很慢,姚姚不斷轉頭向路兩邊尋覓,同時不無得意地告訴雙桃,「胡司令」瞅空把三套房的鑰匙給了她,讓她先來選,選定後再回去。雙桃沒吱聲,不知怎麼竟有些酸溜溜的滋味兒,過後又在心裡嘲笑自己:人家大婆二婆都不吃三房的醋,你倒吃起來了,你算個什麼東西哩。

    吃飯的地方離新房所在的海秀花園不遠,幾分鐘便到了。姚姚把車開進大門,又從車窗探出頭向物業保安詢問具體樓座的位置。得到答覆後把車向大院深處開去,後停在一排五層小樓前面。姚姚下了車,雙桃也隨後抱著黑貓下來。姚姚指指小樓告訴雙桃,三套房子在這三幢樓的相同位置,如果不考慮風水好壞也是用不著挑的。雙桃沒吱聲。她是不大相信風水一說的,認為是迷信。可姚姚很信。她不知從哪聽到用嬰孩和貓察驗風水好壞的方法:把小孩或貓帶進房子裡去,要是反應有異,不願呆在裡面,就證明房子的風水不好,這房子不能入住。要是小孩和貓反應正常就說明風水好,是吉房。姚姚自己沒有小孩,一時也找不到別的孩子,就讓雙桃抱來她家的貓。

    看第一套房開始上樓時,姚姚從雙桃懷裡接過黑貓,自己抱著。據說這也是必須的,這樣才靈驗。新房在四樓,爬到二樓時黑貓開始騷動不安起來,努力從姚姚懷裡掙脫,嗷嗷地叫。姚姚不理睬,緊緊抱住繼續上樓,上到三樓時黑貓叫聲淒歷,同爪子使勁抓姚姚的肩膀,雙桃見狀趕緊從姚姚懷裡接過貓,但情況並沒由此好轉,黑貓仍然拚命掙脫,姚姚停下腳,說算了不用上去了,已經有結果了,這一套房不能要。雙桃心領神會,跟著姚姚下樓。剛到樓梯口,只聽得樓上有凌亂的腳步聲傳來,雙桃和姚姚都愣在那裡,不一會兒樓上下來一個牽狗的女人,胖胖的大狗一照面,只聽黑貓狂叫一聲從雙桃懷中掙脫出去,一竄老遠,很快便沒了蹤影。雙桃急了,拔腳便追,邊追邊一聲連一聲喚貓。這時她聽見姚姚和那個女人吵架的聲音。

    雙桃無遐理會,繼續在一幢幢樓座中間尋覓,呼喚。她知道黑貓是她媽的心肝寶貝,在她們家是萌萌第二,弄丟了可是惹了大禍。她心裡更對黑貓有氣,想叫一條破狗就嚇成這樣,真是枉擔了「警長」的名。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姚姚在喊她,聲聲凶凶,她的氣又轉到姚姚身上,想不是你這麼臭擺,能把貓丟在這地方?她想不理姚姚,可想想覺得不妥,便很不情願地回到原來的地方,燈光下姚姚站在汽車旁邊,臉繃繃著,沖雙桃吆:「什麼破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走。」雙桃不肯上車。姚姚說你愣著幹啥,上車呀。雙桃說貓還沒找著呢,咋走?姚姚說還要什麼貓,不要了。雙桃說不要貓我回家咋向我媽交待呀。我得找貓,你自己走吧,別管我。姚姚說那好,我可是不能再等了,本來就是抽空出來的。姚姚說著上了車。開著車跑了。

    也真是讓雙桃哭笑不得:姚姚剛離開,她就看見「黑貓警長」從兩幢樓房中間的通道上一步一踮地向她走過來,像巡視歸來的巡警一般。氣得她真想上前踢它一腳,卻終是沒有這樣。

    回家路上她發誓:不再和姚姚交往,這樣的人太不通情理。

    05

    吳桐被王梅約在市新區一家海鮮鮑翅酒樓。不用尋思,今天一準能大飽口福,於是一種喜悅心情在胸中悄然盪開。說起來吳桐是個好吃的人,可以說吃是他生活中唯一嗜好。社會上流行男人開玩笑說的一句說:大爺沒有別的喜好,就是好個娘們。這話搬到吳桐那裡就是:大爺沒別的喜好就是好口吃的。在他們家,吃飯是從不馬虎的。只要有空吳桐就自己下櫥,精工細作,用雙櫻的話說是一塊白菜幫子也想做出個「花」來。細想起來,他的好吃與他童年、少年,甚至青年時代的日子貪苦有關,他家鄉有句形容百姓生活境況的話叫:地瓜干是主糧,雞腚眼是銀行。前一句不用說,後一句是指養雞下蛋捨不得吃,賣了換錢。吳桐就不記得小時候吃過炒雞蛋,煮雞蛋只有在每年的端午節才能分到幾顆。有一次他和雙櫻說,他從小到大吃的雞蛋加起來不夠一籃子裝。這絲毫不是形容。肉也只在過年過節才見到,也就是香香嘴而已。在鄰村讀完小的時候,中午帶的飯是不變樣的地瓜干加鹹蘿蔔,鹹蘿蔔沒了,就帶炒鹹鹽粒,有次一隻雞把鹽粒搶吃了,結果齁死了。那時候他努力唸書,動力就是以後成個公家人吃上雞蛋和豬肉。爾後真的成了公家人,他「好口吃的」就不是難以理解的事了。

    吳桐正點到達,王梅已在房間等候,「規則」不亂。

    同學一場,離校後倆人未曾一起喝過酒,班裡的同學時有聚會,但王梅沒參加過,開始通知她老是說忙,忙是個說法,但也不是,一位同學就把話說得情緒:要我們中間有個把市長、部長什麼的,她肯定就不忙了。儘管這話說得難聽也不乏醋意,可還是被大家認同,後來就不再叫了,用那個同學的話說是「開」。自然就有些「阿Q」的勝利法了。

    坐下後吳桐有些侷促不安,心惶惶的,身子繃得緊緊,整個像敷了石膏。他自己也知道這沒來由,不應該,再怎麼也是同學啊,同學是平等的嘛,他努力使自己放鬆,卻難以奏效,幸好這時王梅的手機響了,王梅邊接電話邊走向窗子,看著王梅微胖的後身,他想起雙櫻說的「肯定不是個美女」的話。他佩服雙櫻的直覺,在班裡的女同學中,王梅不怎麼出色,一般人物(連名字也一般)。但就是這個一般人物如今卻很不一般了。想到這兒他又回到那個老問題上:王梅請飯何意?

    「吳桐,想什麼呢?」王梅回到坐位,看著神色恍惚的吳桐問。

    「沒有,沒有。」

    「身在曹營心在漢,惦著家裡的夫人吧?」王梅打趣說。

    「不是不是。」吳桐否認。

    「那就是耽心我今個設的是鴻門宴嘍?」

    「不是不是。」吳桐繼續否認。

    王梅笑了。吳桐也附合地笑了。但他並不清楚王梅為什麼要笑,如果清楚,他會為自己的表現臉紅。那麼認真地否認對方明顯是調侃的話,只能說明是沒經過「修煉」的小人物。

    小姐進來請點菜,王梅虛讓了下吳桐,便一樣一樣地說給小姐。吳桐看了王梅一眼,心陡地一動,他第一次發現並不漂亮的王梅透出一種很別樣的風采,這種風采從雙櫻臉上是看不到的。甚至包括自視甚高的雙桃。

    「老同學還經常聚會嗎?」放下菜譜王梅望著吳桐問,不等吳桐回答又說:「我老是瞎忙,參加不上,挺遺憾的。」

    「是,是,能經常一塊聚聚挺好的,很有收穫。」吳桐說。

    「收穫?」王梅不解。

    「比方說誰遇上什麼難事,能幫的一幫就解決了。」吳桐說。

    王梅點點頭,端起杯喝茶,放下杯子問:「你知不知道陶楚現在的情況?」

    「知道。她早下崗了。」吳桐說。陶楚是當時班裡最漂亮的一個女生,被稱為班花。吳桐不曉得那麼多同學王梅怎麼唯獨問她。

    「你和她來往多嗎?」王梅問。

    「不多,也就是同學聚會見見面。」吳桐說。

    「聽說她離婚了?」王梅問。

    「嗯。」

    「誰的責任?」

    「據說她丈夫花心。」

    王梅笑笑,說:「記不記得當時你們男生都圍著陶楚轉。」

    「我可沒有。」吳桐搖頭否認,同樣否認得笨拙,只是這個話題緩解了他的緊張情緒。

    「用不著洗刷呀,轉又怎麼樣,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王梅說完抿著嘴笑。

    吳桐不好意思地咧咧嘴,不再放聲。憑心而論,當時他也喜歡陶楚,暗戀。不像別人那麼緊追,是因為自己信心不夠。事實是後來男生集體潰散,沒一個追上。

    「現在她有了困難,你們可以大有作為了,是不是爭先恐後呵?」王梅依然是玩笑口吻。

    吳桐不知該說什麼,也不曉得王梅為啥老提陶楚。莫非王梅懷疑自己和陶楚關係密切。想到這他在心裡笑了,他又想起那則男人找性夥伴的段子,確如王梅所說,男同學都盡力幫助陶楚,至於是不是為了「免費」,他不曉得,他只清楚自己沒有這種企圖。他又想,就算是自己和陶楚有曖昧關係,又關她什麼事,幹嘛翻來覆去說陶楚……

    頭一道菜端上桌。每人一盅原汁鮑魚。王梅端起酒杯與吳桐碰碰笑說:「這次我請,下次你了。」吳桐趕緊說:「沒問題,我請。」王梅問:「干了?」吳桐說:「干」。兩人一飲而盡。

    「吳桐你現在過得好嗎?」放下杯子王梅問。

    「還行吧。」吳桐說。

    「還行是什麼意思?」王梅問。

    「還行就是一般般。」吳桐說。

    「啥叫一般般?」王梅又問。

    「一般般就是馬馬虎虎。」

    「那啥又叫馬馬虎虎?」

    「馬馬虎虎就是湊合湊合。」

    「這麼說是對現狀不滿嘍?」

    吳桐搖搖頭,說:「也談不上。滿不滿得看有什麼樣的期望值。」

    王梅笑笑,問:「那麼你有什麼期望值呢?」

    「我這人沒遠大志向,滿足於現狀。」吳桐說。

    「換句話說,你對現狀是滿意的了。」王梅問。

    「倒不是。人不一樣。有人天生能幹大事,有人不行,像我,也只能當個教書匠。」吳桐說。

    光說話,忘了喝酒,王梅又舉起杯子。說:「吳桐咱們再乾一杯。」

    又上來一道菜。一人一盅魚翅。

    「吃吧,這裡的魚翅還可以。」王梅邊說邊往盅裡加佐料,有示範的意味兒。他吃過魚翅,但每家有每家的吃法。吳桐就照她的樣子做。

    又喝了一杯酒,王梅放下杯子看著吳桐說:「吳桐叫你見見,是有件事想問問你,這事不驚天動地,卻也不是件小事。」

    吳桐對著王梅的眼光。

    「想不想動動?」王梅問。

    「動動?」

    「就是換個地方。」

    「去哪兒?」

    「到泰達。」

    「我?」吳桐確實有些吃驚。事先他對王梅請他猜測多多,卻唯獨沒猜到這上面。

    「我到泰達去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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