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 第4章
    王梅看著神情嚴正的吳桐,不由笑了,說:「看你嚇的,好像要把你往火炕裡推。」

    吳桐不好意思地笑了。停停說:「我去能幹什麼?除了教書,我什麼都不會呵。」

    「你教財會課,做財務總不會外行吧。」王梅說。

    「去當會計?出納?」吳桐問。

    「我們財務處不缺人手。」王梅說。

    「那……」

    「是這麼回事,我們公司的總會計師剛剛退休,倒出個位置,我想到了你。」王梅不兜圈子,「這個位置在公司是舉足輕重的,這你懂。人選麼,公司一把手可以提,我也可以提,但我想,既然我管財務,我定為好,這樣有利於今後工作。吳桐咱們是老同學,我說得直截了當,這是我的想法。你呢?自己考慮一下。」

    吳桐血一點點往頭頂上衝,竟有些暈眩。如其說是對王梅提出的問題沒有思想準備,不如說令他難以置信。正如王梅所言他不會不懂:一個大公司的總會計師職務非同小可,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甚至做為事業的終極目標來追求。而王梅說把泰達的這個職位給他,實讓他震驚不已,話都說不出來。

    「你不用馬上做決定。」王梅向他舉起杯子,「也別久拖不決,許多事情瞬息萬變,我這麼說你自然會明白。」

    吳桐點了點頭,用感激的眼光看著王梅,將酒一飲而盡。酒桌上有句話叫「一切都在酒裡。」吳桐此時便是。他冷丁又想起那句「同學免費」的臊話,所以免費,自說明同學關係的純潔、無私、平等和無保留。

    「待遇我還是先說一下。按慣例,總會計師在公司相當於副總一級,企業改制後進董事會。能否持股現在定不了。年薪能有個大體數字:十萬元左右,獎金跟著企業效益浮動。」王梅的口吻有些公事公辦。

    吳桐仍無語。如果說王梅舉薦他當總會計師讓他震驚,那麼在聽了待遇情況後那就是震憾了。每一項都不可思議。一步登上副總,與王梅同級。什麼董事、股份之類的實際利益儘管有些虛,可十萬的年薪是實實在在的,這就像從天上掉下來一個大餡餅,砸在他頭上,把他砸懞了。

    「你如果還有別的方面要求,可以提出來,比如房子,如果困難可以得到改善,公司還有一部分房子,解決問題不大,總而言之,成了泰達人,進了泰達決策層,一切都會按規矩辦的。」

    「好的,好的。」吳桐喃喃說,「讓我想想,想想。」

    「想好了給我打電話。」王梅笑盈盈地看著他說。

    「好的,好的。謝謝你王梅。」吳桐舉起杯。

    兩人碰一下,干了。

    又上來一道菜。龍蝦。這一剎吳桐混沌的思維中陡然跳出一個清晰的字眼:鯉魚跳龍門。他覺得這道菜是一個徵兆,導人聯想,儘管有些不真實。這時他再看王梅一眼,希望能從她的眼中找到真實的存在。

    06

    「萌萌呢?」吳桐一進門便問。在他們家,夫妻倆無論誰回來晚了,只要頭一眼沒看見兒子,張口便是這句話。可見兒子是他們生活中的重中之重。

    「睡了。」半臥在床上看電視的雙櫻回答。同時關了電視,身子往床下挪。

    同樣也是習慣。不管得到的回答是什麼:兒子睡了,在學習,在拉屎,也都要到所在地去瞅一眼,證實似的。吳桐從兒子房間出來,正要脫外衣,卻見雙櫻笑模笑樣地盯著他,他不摸頭腦,問句:「咋啦?」

    「精神煥發喲。」

    吳桐一下子明白她的意思。同時也意識到自己與王梅見面的興奮勁兒還留存在臉上,讓雙櫻一覽無餘。一時間他覺得挺沒面子,想立刻把王梅說的重大事情告訴雙櫻,以證明他「精神煥發」不是沒來由的,可話到嗓子眼又嚥回去。他覺得還是等睡下以後再說,不必急火火小人得志似的,他笑著反戈一擊:「別說我,你呢。」

    「我怎麼?」

    他把外衣掛上衣架,回頭說:「你也精神煥發呵,你不是也去約會了嗎?」

    「你少來。」雙櫻抗議,「我是去替雙桃。」

    「替不替都是一男一女約會。」吳桐故意不講理。

    「是就是,隨你怎麼說。」

    「見的那個男人怎麼樣呢?」吳桐問。

    「反正比你強。」

    「這麼說你看中了。」

    雙櫻不由自主歎了口氣,說:「我看中了頂屁用,雙桃相中才做數哩。」

    說到雙桃,吳桐便來了火氣,忿忿說:「挑三撿四,她以為她是誰呵!是妙齡小女?」

    雙櫻替妹妹辯護:「桃子也就說你長了個老闆肚,就記仇了。」

    吳桐說:「她說我不是老闆長了個老闆肚。」

    雙櫻問:「說錯了嗎?」

    吳桐嚥了下唾沫,想要是今晚王梅說的事實現了,就是錯了。想到這忍不住要把這事說給雙櫻,可這時雙櫻打斷了他。

    「你看看我。」雙櫻站在吳桐面前說,同時將沒戴乳罩的胸朝前挺挺。

    吳桐不解她的意思,眼在雙櫻身上橫豎看看,也沒看出個所以然。

    「看不出變化?」雙櫻再把身子轉轉。

    吳桐「噢」了一聲,說:「穿了新衣。」

    「怎麼樣?」雙櫻問。

    「挺好。」吳桐答。

    「好在哪兒?」

    「式樣顏色都不錯。」

    「我不是說衣裳。」

    「不說衣裳說啥?」

    雙櫻十分掃興,雙桃說的「准暈」在吳桐身上不僅沒有實現,竟沒一點感覺,她嘟囔句:「老土,沒情調。」

    吳桐不知所云地站在那兒,不知不覺酒勁兒上來了,覺得暈乎乎的,便上床倒頭睡下,一會就打起了呼嚕。

    睡到半夜醒來,吳桐發現身上還穿著衣裳,就開始脫,脫得一絲不掛了便鑽進雙櫻被窩裡,把雙櫻摟在懷裡。在他們家,一切都是有序的,包括夫妻的性生活。兩人從有關資料得知,如他們這般年齡婚齡的夫妻每週兩次為佳,他們便照章行事。還有,發生的時間應該在睡了一覺之後,此時精力旺盛。他們也遵循不貳,像遵守工作守則一般。當然,這是現在。自從學校分給這個小套二房子,才將萌萌分出去,夫妻倆可以單獨在一起。吳桐記得當時全家人住一間屋時,他和雙櫻總是提心吊膽的,躲著避著,做地工似的,生怕孩子發覺。那時萌萌才三、四歲,那麼個小蘿蔔頭不知怎麼就神經兮兮的,對他爸充滿戒備,吳桐每晚躺下給他講故事哄他快睡,吳桐嘴裡講著手從被窩下面伸到雙櫻那邊,萌萌不動聲色地注視著他的動靜,一旦發現不對頭便高聲質問:吳桐你幹什麼?!他就趕緊縮回手。

    分了房子這事就解決了,夫妻生活可以按部就般地來。今天並非是「法定」同房日(所以才分了被窩),吳桐醒來卻兀地有了要求。雙櫻睡得很死,身體軟軟的熱熱的,散發著淡淡的香味,就像一塊剛剛烤好的蛋糕。慾火高漲的吳桐對自己的「越規」終是有些怯意,猶豫著不知該把雙櫻弄醒,還是不管那一套。醒了酒,他記起雙櫻在睡前的不悅,心想把她弄醒事情倒會麻煩,不如偷襲。偷襲他也是中規中矩,小心翼翼地退下雙櫻的內褲,只要將這道程序完成,事情便無阻無礙,任雙櫻怎樣抵抗也終是虎口下的羊羔。吳桐就開始行動,不過今番倒大出他的意料:上身後雙櫻醒來,竟然沒有反抗,只是迷迷糊糊地問句:「今天周幾?」吳桐信口說:「週三」。雙櫻說:「不對吧?」吳桐答:「沒錯。」雙櫻說:「咋我覺得不是。」吳桐說:「是,是,是……」隨著「是」字的節拍加快動作頻率,雙櫻就呻吟起來,顧不上日子對與不對了。

    一如既往,完事後雙櫻變得柔情似水,軟熱的身子水蛇似的纏繞著丈夫,以防他抽身而去,很快又睡過去,打著細細的鼾。吳桐卻睡不著了,腦中又閃現出與王梅見的那一幕。她想等雙櫻醒來,便把這件事告訴她,她一定會高興得發瘋,因為這是他們生活的重大轉機。

    但大出吳桐意外的是,當早晨醒來他將事情合盤托給雙櫻時,雙櫻連想都沒想,便潑了吳桐一頭涼水:不幹。

    07

    吳桐沒料到這樣一件大好事雙櫻卻要反對,想莫非是雙櫻腦子有病?他問雙櫻為什麼不同意,雙櫻開始不說,被吳桐追逼緊了,才道出其中的隱情。歸結起來就是社會上廣為流傳的那句「男人有錢就變壞。女人變壞就有錢。」的話。做為男人的吳桐,地位一下子升高,錢和權一併到手,誰又能保證他不往壞裡變呢?做為女人的她,不想由此把家給毀了。

    吳桐聽了大笑起來,說原來是為這個呀,為這個是大可不必的,結婚這麼多年,難道你還不瞭解我?雙櫻搖頭說男人發跡了,就開始五花六花,包二奶的、找情人的、找小姐的,爾後就死活要和老婆離婚,這些人原本都是好男人吶。吳桐還笑著,說你想多了,我不是那種人,我保證海枯石爛不變心,一生一世當你的好老公。雙櫻依然不為所動,說你要去風光也可以,咱們先離了婚,這樣起碼我在心理上可以免受傷害。吳桐自然知道是雙櫻在說氣話,便開玩笑說:好哇,既然對我不信任咱就去離婚。不料雙櫻聽了「哇」地大哭起來,邊哭邊嚷:你就是這麼想的,這不就露了原形,還沒走馬上任就想把我甩了。弄得吳桐哭笑不得,心想雙櫻對這事咋這麼偏執呢?總把事情往最壞處想,好多女人卻不是這樣,她們希望丈夫能飛黃騰達,跟著享受榮華富貴,咋雙櫻就這麼安於現狀呢?

    08

    鑒於雙櫻的反對,吳桐又把這件事想了想,倒並非想雙櫻所慮,他知道那種事情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就像對那看星相女孩表白的那樣),自信是個有定性的男人,這些年學校裡的女生和短訓班裡的女學員不乏對他有意者,有的甚至直言不諱喜歡他,他皆不為所動。他相信自己不會因為地位的變化而步入有錢變「壞」的男人行列。他想的還是那個老問題:王梅為什麼要把這個「美差」給了他而不是別人?凡事都要有個理由,可這事就是沒有理由,至少是理由不充足。就這麼朝著一塊懸在半空的肉奔過去,如果這一步踏空,到泰達的事告吹,學校又回不去了,那可是雞飛蛋打,夠慘。

    他覺得這事應找人商量一下,幫自己判斷判斷,出出主意。他一下子想到市民間文學協會主席金正,他兼做協會會計已四五年,和金主席關係很好。金主席寫了許多民間故事,出了書便送他一本。當然他首先想到金主席並不是因為他寫的民間故事有意思,而是覺得他有社會和人生經驗。他一直把他視為益師良友。他本想到金主席家裡去,後怕影響他寫作,就決定先打個電話。接電話的是金正本人。吳桐首先抱歉地問是否干擾了金主席寫作,金正說沒有,又問要過來嗎?吳桐說不過去了,你那麼忙,有件事在電話上說說,請金主席幫著拿拿主意。金正說行,你說說。吳桐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話筒傳來十分熟悉的笑聲,笑過金正說我看這是好事呵,搞財會專業的人當上總會計師就像搞工的當上總工程師一樣,攀上了寶塔尖兒,既然有這個機會,便不應丟失。

    聽金正這麼說吳桐很感快慰,金正一說就說到事情的本質上,或者說是說到他的心坎上。教一輩子書到頭來還是個教書匠,就像老鼠成了精無非成個白毛鼠。去大公司就不同,是鯉魚跳龍門,質的飛越。當然,他請金正幫助定奪的並不僅此,而是……他接著把自己耽心的方面說給金正,還有自己老婆對這件事的絕決態度,以及由此會帶來的後果。金正聽罷又笑了起來,說你認為天上掉餡餅是沒道理的事?這不對,道理總是有的,只是你不曉得罷了。那也不要緊,不一定非一下子搞清楚不可,只要大方向是正確的,就不去多想,以後遇到什麼問題解決什麼問題就是,車到山前必有路嘛!至於你愛人的態度,首先要承認,對一個女人來說,她的想法是真實的,也是有道理的,社會上的情況明擺著,人心不古啊,啥花花事都有,她能不耽心嗎?就像那句老話:沒吃死羊肉還沒見活羊走?吳桐你要自重。吳桐連連稱是,他覺得金主席能無保留地談出自己的看法,真是值得信賴,不像有些人就怕說多了擔責任,滿口可是而是但是的耍滑頭。

    就這樣了。放下電話吳桐想。

    09

    就這件事情而言,問題並沒有解決,障礙依然存在。最大的障礙自然是老婆雙櫻,再就是雙櫻她媽自己的丈母娘。在他們家,丈母娘是一家之主,說話是算數的。吳桐清楚,要做通雙櫻的工作就越不過丈母娘這道坎。

    是雙櫻先回家談起,隨之丈母娘把他召過去。雙桃也在,但凡有事,雙桃總少不了摻和。出於吳桐意料的是,一向與他相左的雙桃這次竟然站在他這一方,首先表態,說:「這是好事,大好事,有什麼可猶豫的,要是我脫了鞋往那兒跑!」

    吳桐暗自鬆了口氣,把感激的眼光投向雙桃。他知道雙桃的意見很重要,重要在於她對雙櫻有影響力,做為姐姐的雙櫻從小就被妹妹牽著鼻子走。

    雙櫻把茫然的目光投向她媽。

    「桃子說的對,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看是好事。」雙櫻爹表態。

    「眼前看是好事,可往後呢?誰知是好事還是壞事?」雙櫻媽說,「就說那個姓曹的,才提拔了個副科長,就開始出壞水了。」

    「姓曹的」是雙桃的前夫。

    「他出壞水和當副科長掛拉不上。」雙桃辯解說,「他本來就不是個東西。」

    「不是個東西當初咋要死要活跟他?轟都轟不散!」雙櫻媽揭雙桃的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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