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君銜來二月花 第32章
    第32章

    陸遠並未退親,反倒第二日就去謝府表明心意,就算謝秦蓉一輩子醒不來也依舊會娶。

    此言一出,立刻在坊間流傳開來,皆言陸家公子如何癡心深情,信守承諾,似乎一時間,陸家錢莊的生意也格外好起來。

    這便是其中看不見的利弊,並不僅僅像父親所說要顧及謝家的權勢。

    權勢這種東西,他陸遠重來不曾放置心上。再者,從一開始就想的很明白,要娶的並不是謝秦蓉這個人,是故,是死是活又有何干。那些大夫的意思說的無非是找不到紅靈草就活不了多久,大祁國的律例沒有說人死了不可以再娶,等到那時再考慮傳宗接代的問題也還是合情合理。

    陸遠對一切都很明白,便絲毫不見擔憂,謝秦蓉雖然病的意外,到底與他沒有多大影響。

    只偶爾還是會想起不知在何處的韓禎來。

    據商小丸的說法,既然韓禎早已知道他是裝病,那麼還去採紅靈草必定是應七尹的預言,也就是說,是為了治謝秦蓉。

    可陸遠從未相信過七尹有什麼異能,自然對這種說辭嗤之以鼻。

    嗤是嗤了,對於心底源源不斷冒出來的字句卻是不能控制。而這些字句,無非都是韓禎幾封信上的言語。

    他開始陷入一種無以名狀的想像,想著腦袋中那愈發模糊的容顏,想著韓禎去往白山的因由,想著一路跋山涉水會有多麼艱難。這一切不斷的融合在一起,然後變成夜夜無止境的一個夢,纏繞著緩慢的酒香,似醉似醒。

    之後每每醒來,亦會覺得怪異,但性格裡沉穩的一部分卻讓他不可能與他人說。

    既然是夢魘,那便只做夢魘吧。

    心底打定主意後,日子便過的異常快,說是半個月之後的婚事也忽而就近在眼前,陸夫人成日是唉聲歎氣千萬般不樂意,而起初就不看好謝秦蓉的商小丸更是替他惋惜。

    也不知是不是上天突然開了眼,在眾人都撓頭著急不已時謝府傳來消息,說是謝秦蓉醒了。

    說起來倒也是蹊蹺,陸遠蹙了蹙眉並沒有深究,醒來總歸是好事,至少成親當日不至於讓人看了笑話去。

    及至成親前一日,商小丸才一臉賊兮兮的模樣蹭到跟前來,說明了這其中的玄乎。據謝府下人說,謝秦蓉醒來當日,有一個長相俊美的少年來到府中,據說是給了一顆酒麴,要化在清水中讓謝秦蓉服下。

    謝閣老本是不信,思量無策之下只好用了這不得已的法子,沒想,謝秦蓉卻是真的醒了。

    商小丸還打聽到,謝秦蓉確實醒來且與常人無異,不過那少年事先便囑咐,喝下酒麴水也只能醒五日,若五日後還找不到紅靈草,仍舊會如先前一般睡過去,何時喪命也不得而知。

    「這少年定是七尹。」想來商小丸關注的不過是這個。

    陸遠面上沒說什麼,心底多少是有些詫異,很多事情無形之中就融合在一起,不管他願不願意,似乎都沒有辦法阻止這些聯繫。

    只事到如今,七尹究竟是在幫他還是另有所謀?

    陸遠分不清也沒心思去分清,終歸只是一個小小的賣酒廊,就算有圖謀又能成什麼氣候。

    便也就安安分分做起他的新郎官,竭盡所能將每一步做到最好。

    可令所有人都未想到的,笙歌正起,鼓瑟齊鳴之時,忽然有人闖進禮堂,問及才知竟是北荒之外漠城城主派來。

    提及這漠城,賓客們也都紛紛變了顏色,這座城池沒有建在物資豐堯之地,亦不曾選址於山明水秀之中,卻奇跡般的在那個不生一毛之處拔地而起,勢力雄厚,祁國曾有意前去剿滅,但漠城城主搶先一步歸順大祁國,自此成為大祁國的一部分領土。

    然而就是這樣一座看似並不出色的城,曾為大祁國抵擋北部胡人數百次,歷代的城主也都十分出色,培養出的家臣亦是個個身懷絕技,一方面忠於帝王,一方面又我行我素。所以,大祁國的君主從來不會貿然對漠城提出任何要求。

    或者說,是不敢。

    這是眾人心知肚明的事實,對漠城總是有一股子莫名的臣服,這一點在闖進禮堂的幾人表明身份後就可以看出,偌大一個廳堂內,竟沒有人敢出聲答話。

    「不知幾位貴客有何貴幹?」倒是陸遠不慌不忙的上前略作一揖,沉聲問。

    「陸公子不必多禮,我等幾人是奉城主之命,趕在公子大婚之前送上幾份賀禮,還請公子笑納。」為首一人回了一禮,這才答。

    「我與城主素未謀面,貿然送禮而來,豈不是受之有愧。」路遠顯然聽到周圍賓客的驚呼聲,眼睛的餘光看見連謝閣老也是凜著眉頭。

    「公子不認識城主不要緊,可否認識一名女大夫名喚韓禎?」

    這不深不淺的一問立刻讓不少人變了臉色,在旁的商小丸更是差點就跨上前,要問個究竟。

    「自當認識,她曾是在下的未婚……」

    「我們早就聽說她死在回家的路上,派人找尋無果,沒辦法履行婚約這才另外定了親事,並不是我陸家……」

    「陸夫人,」為首的青年男子出聲打斷陸夫人急急的辯解,語氣忽而十分強硬:「你們家的事漠城人沒興趣管,我只要知道陸公子是否認識韓禎便好。」

    陸遠略一沉吟,猜不透幾人來意,便依言答:「認識。」

    青年眼中略帶欣賞之意,抬手示意外院等候的人搬進一些東西,一一打開赫然都是些珍寶,珊瑚樹,白玉杯,滿滿裝了兩箱子,引得眾人連連驚歎。

    微微蹙起眉,更加不解,這些與韓禎又有什麼關聯,乾脆作問:「請大人明示其意。」

    「韓姑娘並不是回家而是去了白山採藥,想必公子應當知道,」男子負手踱了兩步,見陸遠點頭才道:「彼時,城主忽然疾病,是她揭榜救下城主,亦告知前往白山因由。」

    「她人呢?」陸遠一時也未顧及場合,匆忙問道。

    「城主勸過不可獨自上山,但她執意孤行,並留書一封,讓我等有機會轉交陸公子,」男子並不答,說著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繼續他的慢條斯理:「雖然城主派了一名嚮導與其同行,但一連三日都不見下山,城主便派人找尋,不料為時已晚。」

    「什麼叫……為時已晚?」緊緊拽著信,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據嚮導說,韓大夫確實找到了紅靈草,只是沒想去晚幾日,紅靈草花期已過,惟剩花籽,而韓大夫不知因何竟捨身犯險吞下籽粒,約莫是有毒,還沒來得及下山,就斷了氣息。」

    男子說著忽然撩衫一跪,身後跟隨著的幾人也一併跪下,單手撐著胸口似齊齊朝一個方向拜倒,朗聲道:「漠城人絕不忘韓姑娘救命之恩,其之心願,必當竭盡所能。」

    聽到這裡,事情是已經清清楚楚,可這個結果卻是他所有想像中最糟糕的一個。

    斷了氣息。

    腦中猶自盤旋著這麼幾個字,久久也沒回過神,直到商小丸上前推推出聲提醒,才微微斂起眼色,又問:「韓禎想要什麼。」

    「她於城主的請求只是想回金陵,並托付信箋交給公子,至於其他心願,想必信中寫得齊全。」

    匆忙要打開信又被男子攔下,陸遠有些不快,欲開口,只見又有人從門外抬了一件東西進來,赫然是一方白玉棺材。

    這下不止是賓客喧嘩,謝閣老也一瞬就沉下臉色,幾步上前護在女兒身前,一把拉下陸遠朝著男子怒斥:「老夫雖聽聞漠城一貫獨大,但這是金陵,豈容爾等放肆!」

    「謝閣老無需大動肝火,在下也需澄清,韓大夫並無此意,只是城主為其不平,特吩咐我幾人務必讓韓大夫親自看見禮成,你們不必在意。」男子一笑,話語說的格外輕鬆。

    「這分明是咒我謝陸兩家,如何不在意!」這好好的喜事上放著一樽棺材,便是誰也不會樂意。

    「咒?不敢,」男子絲毫不懼,逼近兩步又笑:「我們自不如閣老,從一開始就規劃全局,甚至連人家是剋星這樣的謠言,也敢散佈出來。」

    這一句頓時讓謝閣老連連後退兩步,羞惱的別過頭似不敢看眾人眼色。而一直在旁沒有做聲的謝秦蓉此時也忍不住掀開蓋頭,扶住自個父親便朝漠城男子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目光觸及堂中棺材,直指倒吸了一口冷氣。

    「無事無事,如閣老所說,漠城人沒有緣由插手金陵城的事,謝小姐只當多了幾個客人,請繼續拜堂成親,禮成之後我等便會離開。」伸手做了請的姿勢,男子並沒有再解釋任何。

    謝秦蓉本就是傲氣的大小姐,聽了這話細眉一豎,怒道:「笑話!你要我對著她的棺材拜堂,豈不是讓天下人恥……」

    「謝小姐趁著還有精力快些行禮吧,」冷冷一聲打斷,男子竟是絲毫不顧她的顏面嗤笑起:「可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喪命,那時才真叫天下人恥笑。」

    謝秦蓉氣的眼中泛淚,欲還嘴卻被一人拉住,抬頭看果然是陸遠,還不及要他幫忙,眼前一晃,紅蓋頭又遮回到頭上,隨至還有陸遠那一貫沉穩的聲音:「繼續罷。」

    謝秦蓉一怔,輕輕咬著唇沒有再細究下去,只是透過縫隙緊盯著陸遠的腳步。

    漠城人這麼一攪局,似乎他已然知曉事情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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