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南 第23章 體驗拉斯維加斯 (2)
    一個白髮老頭,是這個俱樂部的秘書兼史官,他對托爾金的書特別著迷。別人戰場休息的空當,他就變成了一個說書人,繪聲繪色地講解「領域」的故事——跟《指環王》的故事神似。他還把俱樂部的人名編進去,比如一開始誰誰是皇家軍隊,幾個軍閥爭奪皇位,其中一個軍閥贏了,他被推舉為皇上,他的軍隊變成了皇家軍隊;皇宮外有很多牧羊人,聯合起來反對他們、攻擊他們,接連發生了戰爭與和平、陰謀與愛情的精彩故事——大家聽得入了迷,好像真的正活在那個世界似的。

    世界各地都有這種俱樂部,甚至有自己的節日。2009年,美國的俄亥俄州聚集了1500多人,舉行了一場大規模的「中世紀戰爭」比賽。

    谷岳曾在網上看過那個視頻,雙方各有數百人,全速衝向對方陣營,那叫個壯觀慘烈,跟好萊塢電影裡一模一樣。因為武器都是泡沫、塑料、海綿什麼的,所以他們真是玩命對鉚——看著痛快。谷岳當時就想如果有機會,一定親身參與一下,過一把中世紀戰爭的癮。

    退役大兵給他倆做了一些基本的講解和訓練。他教谷岳怎樣投擲標槍,怎麼用刀砍人。谷岳象徵性地砍了一下。他說這不行,真正打仗的時候,你手軟了,不但不會殺死對方,反而給對方留了機會——你下手得狠。谷岳覺得疼,可人家說,已經習慣了,跟按摩似的,每天不挨幾下都不來勁。

    退伍大兵又來輔導劉暢,說:你照我後背來吧,能砍多大勁兒就砍多大勁兒。劉暢掄圓了一刀,大兵說還行啊,挺給力。然後他說輪到他了,劉暢繃緊了身上的肌肉,皺著眉頭說來吧——那力道真大,雖然包著海綿,還是能感覺到。比賽中,若想得分的話,必須是強有力的一擊,不能是蹭一下點到為止——試想,戰爭中你的劍能否穿過盔甲,必須勢如破竹,蜻蜓點水是沒有用的。

    他倆練習得差不多了,開始選兵器。谷岳選了一個盾牌和一把斧子——對方有標槍手,他可以用盾牌擋;斧子可以砍碎對方的盾牌,還可以撥開盾牌,擊打對手。劉暢則選擇了一個大棒。

    大規模的戰爭開始了。雙方各有十幾個人,喊著口號,鼓舞士氣,然後衝鋒,那場面簡直是一場「群毆」。兩撥軍隊狹路相逢,堵在一座橋上——誰也不能下橋,下橋就等於摔進萬丈深淵了。

    比如一個人的腿被打了,腿就不能動了,只能一條腿站著,或者坐在地上;比如左臂被打了,盾就得放下,不能再用了;比如一個人的上身被打了一下,他必須躺下裝死,退出遊戲。他們打仗的時候,都很守規矩,被打了就趴下,沒有玩賴的。雖然武器上都有軟包裝,感覺還是有點兒恐懼:一大幫人拿長矛杵你的腿、拿大刀砍你的頭,上面還有亂箭飛,後面還有人往前擠你——後來谷岳想,活在500年前的世界裡,真的需要膽量和勇氣。

    旁邊的女孩,像這個「領域」的公主,她親手做的衣服很漂亮,據說花了很多精力和時間——看著她,彷彿坐著時光穿梭機,回到了幾百年前。那時候的人真是這麼穿的,盛裝出席這樣的場合。現在中國的孩子,幾乎所有的樂趣只在虛擬遊戲裡,在網游中當頭領,叱吒風雲,不可一世,但與現實世界毫不搭界——現實中的他們沒有工作,沒有夢想,喪眉耷眼,顯得猥瑣,有人甚至泡死在網吧裡。這在美國是不可思議的。再看看這一群人,他們頭腦中的世界和現實世界結合在一起,面對面、肉碰肉地投入戰爭遊戲,一點兒也不孤獨,一點兒也不封閉——他們強大的身心和魅力,是一點點鍛煉出來的。它考驗你的頭腦、你的敏捷、你的力量、你的勇氣、你的團隊意識、你把握時機的能力,這一切決定了你是否能贏——它在嚴酷的對抗中教育你,人與人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現實生活中什麼是最重要的。

    戰鬥開始之後,谷岳用斧子砍了兩下,覺得斧子不行,只能豎著劈。他說不行,暫停,換了把劍,隨後跑到對面的隊伍裡,改由南邊往北攻。這次他被推為前鋒。一些人倒下了,他只能往前衝,殺死幾個算幾個。眼看著就要奪下對方的旗子了,感覺背後被人戳了一刀,飲恨倒下了——谷岳心想,這也太冤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早知道這樣,練點兒中國功夫多好,腿腳也許可以更靈活一點兒。

    一個人身中兩刀,或者被箭射中頭部,必須倒地裝死,不能耍賴,不能使詐——這叫尊重遊戲規則。裝死還要裝得口眼歪斜,死要有死的樣子,不能糊弄。劉暢說:我剛上場的時候,確實有點兒緊張,死亡只是眨眼的工夫,誰也不可能像武打片裡的黃飛鴻,一個人可以幹掉一百人。

    有個胖乎乎的男的,躲在後面射箭,等他們的部隊被消滅乾淨了,只剩下他一個人,他被包圍了還不投降,從背後抽出一把刀,堅持到最後一口氣。

    他們中,有事業有成的老闆,有一文不名的流浪漢,還有剛剛從伊拉克戰場歸來的退伍大兵。穿上道具服裝以後,他們的身份就不好區分了。

    劉暢對很多人講,美國人的生活,在我們看來一點兒也不實際。他不追求掙多少錢,買多大的房子。他可以把所有的錢花光,去追求自己的愛好和夢想——像阿拉斯加的那個鋪路工人,他把掙到的錢全部花在50條狗身上;還有喜歡修復舊車的人,他們有點兒錢就到處搜羅舊車,在修舊如新中獲得成就感。我覺得他們很浪漫、很可愛。

    有個胖乎乎的女孩,看上去挺文靜的,沒想到那麼猛,拎著一個大棒,追著男孩打。打到一半,她接了個電話,有事先走了——谷岳沒找到機會跟她細聊。另外還有一個女孩,是這個俱樂部的發起人之一,起初她只是在這個公園,穿著古代衣服射箭,後來學她的人越來越多,每個週末都來二三十人。她和谷岳一樣,最近受傷了,醫生不讓她打,挺可惜的。

    最後,「領域」的頭目Kurn決定,讓谷岳和劉暢來一場一對一的決鬥,勝者可以成為他們俱樂部的榮譽會員,並頒發一個小錦旗。

    場地中間擺著三把長短不一的匕首,雙方各距五米,三戰兩勝。谷岳和劉暢快跑過去,搶了匕首,開始搏鬥。谷岳說,一對一比較好,不用擔心飛箭射到眼睛,也不用擔心長矛掃到腿。

    劉暢搶到一把長點兒的匕首,谷岳的則比較短。第一局,劉暢慢了一點兒,被谷岳刺到肋骨,谷岳獲勝。第二局,劉暢吸取教訓,提高了速度,他贏了。第三局開場,劉暢還是比較猛,他一刀刺來,谷岳躲過,反而刺中了劉暢。谷岳最終獲勝。谷岳對劉暢說,你下手不夠穩准狠,其實咱們水平差不多。最後他倆一人得到了一面錦旗,光榮地加入了中世紀的「領域」。

    谷岳現在是「領域」的人了,以後要親手做一些盔甲和武器——倚天屠龍劍、青龍偃月刀,參加他們的比賽。他說:中國不缺古代戰爭故事,中世紀的時候還殺去過歐洲。這個遊戲如果引進到中國,應該很受年輕人歡迎,我們可以扮演趙雲、岳飛、戚繼光這些英雄人物,還可以夢迴唐朝——那時候美國還沒有白人呢。

    接下來,有一個會員升級儀式——根據會員的貢獻大小,比如製作武器和盔甲的數量,參與活動時間的長短,以及戰爭中的表現,會員可以升級。那天有個人要升入皇家軍隊,大家圍著他,看他宣誓。儀式都是Kurn主持的。Kurn像是一個國王,他現在已離開拉斯維加斯,搬到了田納西州,成了那邊「領域」俱樂部的人,這次只是來看朋友。

    僅僅過了一個多星期,谷岳在墨西哥突然接到電話,說Kurn暴屍街頭,被自己的仇家殺了——他倆備感意外,一個民間遊戲團體的小頭目,一個溫文爾雅的騎士,在現實生活中竟然毫無意義地死了。劉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久前他剛拍過活生生的他,而且一起度過了一段愉快的時光——他們作為新成員加入「領域」的時候,是Kurn宣讀的騎士守則,還像亞瑟王一樣,用劍在他倆的頭上掂過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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