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靈精怪的萬聖節
回到大峽谷的最北端,谷岳和劉暢取車之後,向拉斯維加斯進發。晚上聽著音樂,輪流開車。一路黑咕隆咚,車裡卻叮叮咚咚——心情舒暢,緩解了疲勞。老沃爾沃向著拉斯維加斯一路飛奔。那是一條寒冷荒涼之路,幾乎沒有同行的汽車。過了一個山坡,前方突然出現了大片燈光,簡直是一片金色的海洋。谷岳跟劉暢開玩笑:你看這些燈光,都是金子做的——因為拉斯維加斯是金子壘起來的,金子從哪裡來的呢,是你我這樣的人,來這兒瘋狂賭博,人走了,金子留這兒了。
他們睡在野外十多天了,突然闖進一個五光十色的霓虹世界,有點兒發蒙——剛剛還是荒蕪的沙漠,一轉眼又成了一片金碧輝煌。到處是櫥窗,到處是招牌,完全是一個人造的花花世界。谷岳提前預訂了希爾頓酒店,因為冬季打折,每人只需三十多美元,四星級啊——他們可以徹底洗個澡,踏實地睡個覺了。
他倆進入拉斯維加斯的當天,正是美國萬聖節的前夜。午夜已過,滿大街都是人,那些人穿著稀奇古怪的衣服,打扮成不同的角色,有藍精靈、魔術師、變形金剛、性感護士,各種漫畫人物、神話人物、恐怖電影裡的人物都有。小朋友們化妝成各種自己喜歡的或是瞎想的鬼樣子,去陌生人家敲門,喊「不給糖就搗亂」。谷岳和劉暢花了三四個小時在大街上來回逛,看西洋景。這裡是拉斯維加斯最著名的一條大道,兩邊全是豪華賭場和酒店。他們此前聽說拉斯維加斯的萬聖節不如別的地方熱鬧,來了以後才知道原來不是這樣。
旁人一眼就能認出他倆是遊客,跟萬聖節不太搭調。考慮到入鄉隨俗,谷岳和劉暢琢磨著是不是也該穿點兒什麼。谷岳去超市裡試過一套衣服。當時他看上的是一套牧羊姑娘的打扮,很低胸的上衣、超短花格裙、泡泡紗袖子、金色的辮子,還有白色的長襪,就像《綠野仙蹤》裡愛麗斯的樣子。試了半天也沒他那個號的——那個超短裙不是一般的短,裙子下擺才剛過他的肚臍眼,短得太過分了。
今天美國人的萬聖節已今非昔比,生活在美國的多族裔人民,已經充分發揮他們的想像力,將其打造獨具美國特色的萬聖節。
讓劉暢印象最深的有兩撥人,一撥人打扮成藍精靈的樣子,光著身子,只穿一條白色短褲,不怕冷,把皮膚抹成藍色,戴著一頂藍精靈的帽子,其中有藍妹妹和藍爸爸,邊走邊唱。路邊所有人都笑得前仰後合;另一撥人是扮香蕉的,三個男的穿著完整的塑型服裝,只露出一張臉來。他們走著走著,突然碰到一群裝猴子的人,那些人一身黑毛,假的塑料光屁股露在外面。本來這兩撥人誰也不認識誰,街上一見,兩邊全傻眼了,分外眼熟啊!於是他們聚在一起,抱啊跳啊,猴子抱著香蕉又親又啃,引了好多人圍觀。劉暢說:其他的,裝殭屍啊、裝吸血鬼啊、裝星球大戰人物啊就太俗了,根本沒人看你——你裝可以,但要裝得有點兒新意。
谷岳之所以帶劉暢來拉斯維加斯,是因為他覺得這座城市比較獨特,在美國沒有任何一個城市像拉斯維加斯這樣,全是奢華的賭場和雄偉的建築——一個純粹娛樂、旅遊的城市,它幾乎可以代表著美國的奢侈。劉暢說他也想賭一把。谷岳說:你賭吧,我以前賭過,全輸光了,要作好難過的心理準備。
劉暢覺得,拉斯維加斯的萬聖節確實值得一看,那裡的每個人投入的狀態都不一樣,它幾乎就是一個狂歡節。街道兩邊的賭場裡,巫婆在玩老虎機,超人在玩輪盤賭——你可以看出美國人的性格,非常開朗奔放,喜歡搞怪。
前些日子,他們一直在看自然風景,跟森林做伴,與動物為伍,當然這是他們最喜歡的。但是天天看雪山,天天看沙漠,時間久了,也會審美疲勞。他們拚命往拉斯維加斯趕,就是想看看人群組成的風景——果然不虛此行。
闖入中世紀的戰場
來拉斯維加斯之前,谷岳在網上瀏覽時,無意間發現這裡有一個叫「中世紀戰爭王」的俱樂部——它是一種成人俱樂部,角色扮演,模擬搏鬥。它成立於1977年,發起人是一幫東海岸的大學生。他們都喜歡《指環王》這個故事,也喜歡中世紀的扮相,於是自己動手製作服裝和武器——那些武器上都裹著海綿和塑料泡沫。
谷岳小時候喜歡看三國、水滸那類打打殺殺的電視劇和小人書,也熱衷於刀槍劍戟之類的古代兵器。他母親買過兩個塑料充氣錘子,沒事的時候他就跟表弟對打。表弟比他小兩歲,經常扮演失敗者的角色。塑料錘子打癟了,熱水燙燙就能復原,呼呼哈嗨繼續打,直到一方哭鼻子為止。那時候崇拜古代武士,金戈鐵馬,俠骨柔腸。美國的這種俱樂部,就是供成年人圓少年夢的。
每週日在一個叫「領域」的公園裡,俱樂部成員集合,一起玩「中世紀戰爭」。環境模仿《指環王》,對陣雙方各有各的領地。谷岳和劉暢一早抵達了那片「領域」,看到二三十個人在那兒對打,旁邊還坐著很多人觀戰和助威。每個「領域」都有自己的番號和頭目。其中一個頭目叫Surt,是個20歲出頭的英俊男生,身披牛皮盔甲,上面佈滿鐵釘。他身後坐著兩個女孩,穿著中世紀的塑身石榴裙——好像是他的壓寨夫人。
還有一個偏胖的中年人,裝備最齊全漂亮。他說他的盔甲是親手做的,在牛皮上打了幾百個鐵釘,花了三個月時間。Kurn是個弓箭手,喜歡攻堅,他的箭頭,裹著兩英吋厚的海綿——防止傷到人的眼睛。Kurn玩了二十多年,從18歲一直玩到38歲,他說以前玩得太狠,腰不行了,只能玩射箭了。他們所有的兵器都擺在桌上,長矛、標槍、棍子、短刀、長刀、雙手劍、雙手刀,樣樣俱全。
他們有一份七八頁的遊戲說明書,規定詳細嚴格——這就是美國人的特點,玩什麼都較真兒。比如你做了一把單面刀,你只能用這一面砍人,另外一面砍人無效;比如你做了一個一米多高的盾牌,對方用矛或重武器對付你,他砍到你的盾牌兩次,你的盾就算被劈開,不能用了。
參與遊戲的人來自社會各界,有退役的大兵、有在讀的大學生,也有全職的白領。一個小伙子離家出走,跑到拉斯維加斯,沒有什麼朋友,他看中了這個遊戲,變成了一個職業玩家。
谷岳向劉暢推薦這個遊戲,劉暢心想這有什麼好玩的!他參加過國內的「漢服運動」,穿上寬袍大袖的衣服,吟詩作畫彈古琴,號稱「雅集」,拍完幾張照片就不知道幹什麼好了。美國這幫人不光玩外表,還玩投入,這是劉暢起初沒有想到的。他們把自己編進故事,保衛著什麼,捍衛著什麼,誰來入侵,怎麼對付,都跟真的一樣——乍一看挺傻的,像一群大孩子,仔細一體會,他們生活得很充實、很幸福,跟萬聖節純靠外形古怪圖一時之樂的人差距很大。他們是多少年如一日,和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活在嚮往的世界裡。沒人拍攝,不給人看,也玩得津津有味,樂在其中——這是現實版的夢工廠。這又反過來影響了他們的生活,平時對人熱情寬容,追求騎士風度——可能他們信仰的不僅是商業社會中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更多的是古代世界裡懲惡揚善的騎士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