蟻族Ⅱ:誰的時代 第17章 「蟻」跡斑駁 (5)
    和現在很多年輕人過節「恐歸」不同,柳辰憲每年春節都會回家,也願意回去。家裡人不會催著柳辰憲結婚,也不會苦口婆心地勸柳辰憲回家鄉工作。很多人以為這只是因為父母尊重柳辰憲的選擇。柳辰憲卻認為家裡人其實也想,只是父母知道家裡沒那個條件,也就不提了。

    「回家了,家裡沒關係,在當地我也找不到好工作。」

    柳辰憲的一個大學同學,山西人,父親是縣長。那同學上大學的時候就是玩,什麼也不幹,照樣拿到了學位證。畢業了,他就在他們縣檢察院當了個主任,一個星期上三四天班。柳辰憲問他:「你們工作都幹點什麼啊?」「嗨,就是陪領導吃吃喝喝。」

    有一次,柳辰憲的女朋友非要在北京買房,還和他鬧起來。柳辰憲就和她攤開了說,我們家沒這麼多錢,在北京買不起房。他甚至撂下一句死話:「我今天的回答是我永遠的答案。除非以後我自己有這個錢了。」他不能讓父母為了給他在北京買套房子,連吃塊肉都不捨得。

    柴米油鹽醬醋茶

    2008年8月24日晚,女朋友和他提出了分手。2009年初秋,女朋友又主動聯繫他,倆人復合了。

    那時候,柳辰憲正好回老家,女朋友突然打來電話。他說「我在海邊呢」。第二天,女朋友就從北京回到了老家,兩人就此復合了。

    柳辰憲說,他和女朋友在一起前前後後一共八年了。以前,柳辰憲不管什麼事都盡量讓著女友。現在,如果女友哪些做法令他不舒服了,他會直接地立即告訴她:「你這麼做讓我很不開心。」

    女友人很不錯,但現在她周圍的人都比較有錢,她不免因此受一點影響。慢慢地,女友對很多事物的追求不一樣了。從原來的西單、動物園、五道口,到現在的藍色港灣和國貿一帶,不僅檔次高了,而且女友花起錢來還不太在乎。

    同樣是買西瓜,柳辰憲會買一個小一點兒的,因為他們兩個人吃不了那麼多,多了浪費;女友卻不樂意,要買大的,吃不完大不了就扔掉。

    過了25歲,柳辰憲立馬覺得自己就要面對「而立之年」了。2010年他已經26歲,也開始考慮,是不是需要找個女人結婚生子,而身邊的這個人是不是可以陪他走完人生……

    以前,柳辰憲覺得婚姻就是兩個人花9塊錢去民政局領個結婚證;現在的他考慮得更加現實。柳辰憲也聽得出有時女友話裡話外想結婚的意思。情人節的時候,女友問他:「你什麼時候也給我買一個鑽戒向我求婚啊?」走在路上,看到特別可愛的小孩,女友會說:「你看,多可愛呀,咱們也生一個吧。」「生孩子先要結婚,結婚先得有錢,生下來要給小孩上戶口,你有戶口嗎?」柳辰憲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回答的。婚姻裡少了風花雪月,圍繞著柴米油鹽醬醋茶和無數的人情世故。

    柳辰憲現在對婚姻的理解,就是「一人打江山,一人守江山」,即傳統說法中的「男主外,女主內」。

    他不想找一個多漂亮,身材多好,多有才華的女人結婚。他希望能有一個女人真心對他好、會關心孩子、孝敬父母,能踏踏實實和他過日子。

    柳辰憲有個女性朋友找了一個家底殷實的老公,在日本開公司。朋友確實不愁吃穿、不缺錢花,但是,自己老公晚上去哪兒了她都不知道。她出去溜躂,老公也不管。

    柳辰憲不想要那樣的生活。

    二、「蟻族」的傳播者們

    1.小美:「杯具」不悲,「慌慌」不慌

    魏陽

    小美,《畢業第一年:慌慌都市打拼記》一書的作者。2009年12月,她以自己的故事為底本,創作了蟻族女「慌慌」的故事,並將其貼上了天涯,一時間引發20萬網友的響應。

    小美最早知道「蟻族」的時候,正處於失業中。2009年,還未畢業的她隻身一人來到北京,找了一份收入微薄的工作,寄住在朋友家裡。上了短短的五天班之後,她迎來了第一份辭退信。

    「275元,呵,多麼讓人嘲笑,我的第一份正式工作的第一份工資。」小美在她作品的後記中寫道,「站在公司門口的十字路口,我停留了很久。直到第三次綠燈亮起來時,我終於想明白了,因為在這五天的時間裡,我沒有好好地和同事們溝通,分不清誰叫什麼名字,遲到過一次,下班後也沒有足夠努力。於是,我被辭退了。」

    「只要你還能微笑,就有足夠的資格去擁有全部的幸福」

    2009年夏天,距離畢業越來越近的小美百感交集,恐慌、猶疑,又摻雜著對未來的企盼與興奮。身邊的同學紛紛確定了方向,考研的考研,工作的工作,有的回家,有的留在本科就讀的城市。

    「有時候就是這樣,在你對前面的路比較迷惑的時候,你想得越多就越猶豫,最後反而做不好決定。」

    最終小美做出了決定——奔赴這個被她固執地認為承載著夢想的地方——北京。

    就在抵京的第一天,小美抱著自己的大行李箱,擠上了通往唐家嶺的運通205。也就在這個時候,她發現當初所有的美好與興奮漸漸消散了,週遭無一不凸顯著自己的單薄。

    然而小美覺得自己可能是幸運的,沒有幾天就接到了面試的通知。不久,她開始上班。她再次覺得世界上的一切美好原來是真的,所有的夢想只要多一點點努力就唾手可得。

    五天後,第一份工作出乎意料地丟了,身邊的朋友們卻開始議論著「大學生畢業後淪為蟻族」的話題。好奇的小美上百度搜索了「蟻族」,一一對照著廉思的課題組定義的「蟻族」特徵,竟發現自己恰好就是蟻族——「剛畢業,蝸居,失業中……」

    此後的一個月裡,小美惶然不知何謂夢想,她提不起找工作的勇氣,甚至害怕被稱為「蟻族」,「也許是因為那段日子過得很不如意,所以尤為不想承認自己的低落和難過吧」。

    某一天下午,她坐地鐵去朋友的公司。地鐵裡擠滿了為工作而忙碌的上班族,儘管有的疲沓不堪,有的鬥志昂揚,但在小美看來,這些為夢想而奮鬥的人們是多麼值得羨慕,而她自己卻畏縮著不敢前進……她就站在地鐵口失聲痛哭了,往日堆積的種種情緒一瞬間被宣洩得乾乾淨淨。

    「趕來接我的朋友看到我這樣,急著問我怎麼了,我說我的公交卡丟了,我也想有份工作,我一定好好珍惜,買好多好多公交卡;朋友擁抱了我,告訴我,工作會有的,麵包會有的,夢想也會實現的,只要你還能微笑,就有足夠的資格去擁有全部的幸福。」

    「我們身處這個環境,就是一種狀態,沒有什麼貶義或褒義」

    不久後,小美有了第二份工作,雖然和自己大學期間所學的繪畫雕塑相去甚遠,但小美已經很知足。但這份工作最終被小美心甘情願地為「慌慌」終結了。

    從小就喜歡漫畫和動畫片的小美至今在她的鑰匙扣上還拴著櫻桃小丸子的吊飾。

    「高中時開始畫畫的,一拿起筆我就喜歡上它了;開始就是隨便畫,後來為了高考就轉到美術班。」

    本科期間,小美被調劑到了繪畫雕塑專業,雖然需要騰出多半時間做一些粗重的雕塑活,但小美已經有了足夠的理由去嘗試畫畫,也有足夠的閒暇讓小美盡情地親近漫畫。那時候的她喜歡宮崎駿的動畫、阮筠庭和Benjamin的插畫,沒事就拿出來臨摹一下。

    有了畫畫之後,小美每天的心情都有了安放的場所。「因為大家都有記日記的習慣,可是我從小文字就不好,所以就每天用一張張小畫去表達自己的小情緒。」

    蝸居在集體宿舍的日子裡,經歷了一次失業後的小美開始用漫畫記錄自己的生活,她畫著「慌慌」,畫著初來乍到的驚慌與感動,畫著曾經懷揣夢想來到北京,打拼過後卻發現自己就是一個蟻族的「杯具」……

    2009年12月,剛開始在天涯社區看漫畫轉載的小美將自己畫的「慌慌」貼在了天涯貼圖專區。短短一周內,尚未畫完的《80後女生經歷的杯具——蟻族女慌慌都市打拼記》便引起了20萬網友的強烈共鳴。「慌慌」一詞一時間成了「蟻族」的新代名詞,相繼出現在各大網站。

    開始連載的第三天,小美接到了第一通電話採訪。

    「我不知道為什麼,星期五的時候發的,隔了一個週末沒上網,然後再上去一看,點擊量已經過萬了,而且已經在天涯頭條上登了,我都莫名其妙了,嚇了一跳。你想,一個剛畢業的普通學生,做著普普通通的工作,突然有一天被一群媒體追著採訪,太不可思議了。」

    記者向她問了很多關於「慌慌」和「蟻族」的問題,諸如「慌慌是不是自己」、「你覺得蟻族生存得怎麼樣」等等。

    還沒反應過來的小美只知道認真地回答接踵而至的記者的每一個問題。後來才漸漸發現記者並不在意自己所說的,「他有他想要的東西,甚至會引導你去怎麼說」。

    「其實我也能理解,可能做新聞的就是想挖一個點,我不能因為你想挖這個點,我就去配合你,我心裡怎麼想就還是該怎麼去說。我覺得誰都曾經是弱者,那些現在吃得好、住得好、生活得很體面的人在年輕的時候也會有這樣一段經歷。我們身處這個環境,就是一種狀態,沒有什麼貶義或褒義。又或者誰都不是弱者,窮人也有窮人的開心。很多人帶著同情的眼光看我們,但當我告訴他們,『蟻族』僅僅是一個名詞、一種狀態甚至一種堅持的精神時,他們都覺得我們在強詞奪理……」

    在小美看來,廉思很不容易地將一群人的生活狀態呈現了出來,但原本很多應該理解的朋友卻並沒有真正用心去理解。而和她有著同樣境遇或者曾經有過這種經歷的「慌迷」們給予了小美真正的支持。

    「是我把這個東西畫出來了,所以我不能就這麼不負責任地走掉」

    2009年12月中旬的某一天,小美接到了出版社的電話。「有點興奮,有點幸福,也有點緊張。因為我知道,大家在乎了,而我的責任更大了。」

    最開始小美就沒有想到大家會反響那麼強烈:「好多人因此記住了慌慌,他們因慌慌的難過而難過,因慌慌的幸運而高興,他們都在鼓勵我,我突然覺得很多人跟我一起成長,我們在並肩作戰,所以,我們不能輸,一定要堅強!」

    出版社的編輯剛開始在網上注意到小美的漫畫,「畫風清新、故事真實」,網友的回應也很強烈;但是寥寥數十張,距離成書,還很遠。正式簽訂合同的前後,編輯與小美反覆商量著圖書的大體內容,包括故事結構、人物形象、情節設置等等,約好春節後的3月初完稿。

    正式簽約之後,小美為了能夠專心創作,就辭去了工作,回到了家裡。家裡人自然而然地將慌慌的一切都當成了小美:「他們不知道我在北京過得如此艱辛,覺得一個女孩子,還是回到家比較好。年齡到了,找一份穩定的工作,找一個合適的人。畢竟家裡吃穿不用愁,買房的事還能幫到……」

    「慌慌是一個縮影,它傳達的是一群人的生活。書本身是以我的個人經歷為底本的,但也有別人的影子。」

    在家裡完成初稿之後,小美仍然回到了北京,「既然我畫了,讓大家看到了,我就要畫到底。而且我還要回到北京繼續真正的蟻族生活。如果自己沒有這份體驗,我怎麼去畫給別人看。」

    然而,初稿並不符合出版的要求,回到北京後的小美經常幾個通宵地連續熬,「有段時間我看到自己的這些畫都想吐,每當有人跟我提起這件事,我心裡都慌了:畫得怎麼樣了,什麼時候能畫完,最近都有什麼情節了等等。只要知道我在畫,他們就會問。為了不想他們問,我都基本不出門了」。

    直到4月,小美的畫稿仍達不到出版的要求,人物衣著顏色、造型的前後不統一,故事的邏輯有些牽強,故事情節不夠等等。反覆糾錯、反覆修改,一直到最後階段,還有一些出版細節上的問題。小美快崩潰了。用她自己的話說,大學四年,也沒這麼努力過、拚命過。彌足珍貴的成長歷練才是她最為重大的收穫。

    「在繪製的過程中遇到過幾次瓶頸的經歷,有時候都覺得自己堅持不下去了,大家的期待,合同的日期,靈感的用光,生活的局限,似乎一瞬間都成了一種壓力。我都是找朋友說,約朋友去K歌,實在發洩不了我就找個沒人的地哭一會兒,哭完了也就好了,繼續畫下去。」

    「本來我就是帶著理想主義色彩來的,又偏偏讓我這麼理想化地完成了這個事」

    2010年7月,《畢業第一年——慌慌都市打拼記》正式出版。小美有了一個新的身份——作者。然而擁有這樣的稱謂,對於小美而言,並不值得去如何言說。

    「小美還是小美,慌慌還是慌慌,沒有一下子從『蟻族』跳到『杜拉拉』;至少我現在還是在租房子,我只是擁有了一份作品。」

    「當然我不能否認,通過慌慌,我確實獲得了很多別人得不到的體驗。可能是因為我出了這本書,我的現實沒有像很多人所描繪的那麼殘酷,需要一點一點來打拼積攢。我覺得自己還是幸運的。本來我就是帶著理想主義色彩來的,又偏偏讓我這麼理想化地完成了這個事。」

    小美找到了她的第三份工作——在一家圖書出版公司做美術編輯,這在她看來離自己的夢想——當一名漫畫家又近了一步。

    唐家嶺拆遷了,小美和身邊的蟻族們各自搬離了居住的地方。為了離上班的地方近一些,小美在朝陽北路找到了新的住所。

    「看了很多房子,都是隔斷的,每天大家都不來往,感覺很不好。最終定了這個,一來離公司近,二來原本就是二室一廳的房子,住在裡面還能相互照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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