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都會有十幾個到三十幾個志願者來這裡，服務的時間有長有短。為了證明這一點，孤兒院的院長還專門帶我去他們的廚房看，裡面有一口中國炒菜用的鐵鍋，看到這口鍋，我們像發現了寶貝。因為去東歐之前，就估計在歐洲的花銷會比較大，尤其是在餐館吃可能會非常貴，而當地的家庭旅館、青年旅館都提供爐灶，所以事先就帶了很多調料，醬油、醋、料酒都是用小瓶裝的，我還切了幾塊姜帶去。
看到那口鍋時，實在太開心了，因為中國菜對鍋的依賴是挺強的。
加布裡艾爾的哥哥主要是做孤兒院的管理，他爸爸是神父，就經常做募捐，主持各種儀式。這是一個純民間、純私立的孤兒院，它真的賺不到什麼錢，也沒有政府撥款，只能一點一點地自我積累。這也是我見過的最獨特的一個孤兒院。在中國，我去過的一些孤兒院都是國家撥款，有很氣派的樓。但是，在羅馬尼亞這個孤兒院，孩子們的狀態更讓我喜歡，他們玩得那樣開心，讓你感覺這是一個充滿快樂的地方。
又想到我們自己，本來是加布裡艾爾讓我們搭車，然後是我們自告奮勇來孤兒院做志願者，但來了以後，人家這麼盛情地款待我們，從中午就開始吃，晚上還吃，我們任何回報也沒有，實在太難為情了。我們倆心裡就憋著勁，想明天找點兒事幹吧，一定得把吃的這些東西，通過勞動還回去，不然太說不過去了。
第二天早上起來，我們就開始四處找各種各樣的活幹，孤兒院的人指著旁邊一個小丫頭對我們說，你們兩個就跟著她吧，我們說行。我當時以為那個女孩是羅馬尼亞當地人，因為她也是黑黑的，非常瘦，頭髮盤在腦後，髒兮兮的，也就十六七歲，但給人感覺有點兒早熟，居然能指揮孤兒院裡面幾個膀大腰圓的婦女。她對我們說去幹重活吧，我們說干重活好呀，正想出力呢。
幹什麼重活呢？原來，冬天他們要燒柴，於是從鄰近的幾個村子裡收了很多廢傢俱，這些傢俱需要分類，因為有很多黏合板是化學的膠粘在一起的，有毒不能燒，在室內當柴用就會熏著人。我們要從一大堆傢俱中挑出純木頭的，拆下來當做柴火使用。這個活很重要，關係到孩子冬天取暖，我們興沖沖地跟著小女孩走了。
各種傢俱零亂地堆成了一大堆，我們的任務就是把這些傢俱拿下來，再進行比較簡單的分類，廢傢俱包括很多門板、籬笆，還有不知道哪兒撿的破木頭，上面全都是釘子。這個活肯定不適合女孩做，應該是男人幹的。
據院長介紹，跟我們一起幹活的幾個婦女是被人從家裡趕出來的，沒有地方可以去就跑到孤兒院來了，其中還有一個孕婦，肚子都那麼大了，非要幹活不可。我拿攝像機拍她，她還不讓。她搬著特別沉的木頭，一個人拿起來扔到其他地方去，很有勁的樣子。
那個女孩抄了把斧子，就是那種防火器材裡面的長把斧子，在那兒指手畫腳，一會兒讓你幹這個，一會兒讓你幹那個，告訴你怎麼分類。我挺不服氣，十六七歲的女孩，憑什麼指揮我們？
後來，谷岳跟她聊，我們才知道這個女孩也是個志願者，是一個美國人，18歲，上大學後來這邊來做義工，已經一年了，所以她的狀態和模樣已經跟當地人一模一樣了。當時就覺得這女孩挺有個性的。我們跟她做了一天的工作，把各種木頭分好類，有些運到孤兒院裡邊幾個加工木材的地方，當地人可以把它們加工成新的傢俱。
那裡有飛輪電鋸、手鑽等工具，還有人在那兒做新的傢俱，一看就是自力更生的。剩下的非常爛的木頭就用來劈柴。女孩把斧子給了我們，我和谷岳就輪流拆傢俱、劈劈柴。比如說一個床架子，我們把它拆成一條一條的木頭，把釘子全都起出來。這輩子第一次用斧子拆傢俱，做義工的經歷是非常愉快的。
幹了一天活，特別累。因為前一天一直都在吃喝，覺得過意不去，所以幹活都挺賣命的。我和谷岳拆了一大堆傢俱，有床、門板什麼的，然後把分類好的木頭壘到房簷底下，這樣就不會被雨水淋到。拆傢俱確實是個挺好玩的事情，我們掄著斧子，興高采烈地在那拆啊拆。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孤兒院的人告訴我們，晚上會有一場音樂演出，就在教堂底下的山坡上。原來，來了一個流動車，是瑞典、法國等國家專門給各國孤兒治療的牙醫們到這邊獻愛心做慈善，他們要和當地人聯歡。我們一聽，又自告奮勇操持晚飯招待這些志願者，借花獻佛。
我和谷岳商量晚飯該怎麼做，我們寫了一個所需食材的單子，給了孤兒院的一個工作人員。他先帶我們去倉庫裡邊，看有沒有需要的東西。我們看了裡面的各種肉類，我原來想做個烤雞翅，但是沒有雞翅，只有雞腿和雞胸肉。
我們的菜單上有雞翅、西紅柿炒雞蛋、酸辣土豆絲和青椒雞塊，這些材料孤兒院都有。孤兒院有自個兒的菜地，但是很小，零零星星地種了一點兒東西。我們基本上把能摘的全摘了，一輩子也沒做過這麼多人的飯呀。
我們菜都沒洗呢，那些志願者們就開始落座了。我們就趕緊刮土豆皮，再一問，原來準備的是七八個人的飯，最後一算十四五個人，我們都嚇壞了，只好拚命弄。我跟谷岳分工，洗菜的洗菜，切條的切條，因為時間太倉促，東西又太多了，最後，原來想切土豆絲，現在只能切成土豆條，原來的雞腿需要先醃製，也沒法醃了，隨便拉幾個口子，泡泡就完了。
火一燒起來，嗆鍋的味道一出來，那邊的人就餓了，一會兒就過來一個人看，回去跟別人講，他們開始做了。我剛把雞蛋炒出來，準備再做西紅柿的時候，他們說，已經有一個菜做好了。他們期望值太高，我們就特別緊張，實際上我們倆炒一兩個人吃的菜，簡單對付一下還行，這麼多人這麼期待，壓力就大了。國外的火還不是特別旺，因為他們用不著這麼高的油溫，所以我們的菜做得特別費勁。
音樂會已經開始了，飯還沒做好。志願者們說沒關係，你們不要著急，你們先慢慢做，我們看看音樂會，回來再吃。話雖這樣說，很多人都沒有走，都在等著吃我們做的中餐。飯終於做好了，拿最大的盤子裝了四盤菜，大家風捲殘雲一般吃個精光。當時我們倆覺得，這一天總算是結結實實地回報了孤兒院。
這一天，劈了柴，拆了傢俱，踢了會兒球，聽了場音樂會，做了十來個人的飯菜，雖然筋疲力盡但非常開心。那天晚上睡得也很踏實，跟第一天晚上不一樣，那時候覺得太享受了，心裡總是不舒服。
第二天起來我們就準備離開孤兒院，去著名的吸血鬼家鄉錫吉什瓦拉。臨走之前，谷岳又繼續變他的戲法，讓那些孤兒坐好，給他們一張張拍照片。我跟孤兒說要拍照片，他們感覺很習以為常，肯定經常有人來跟他們合影。但是，當打印機把照片打印出來，交到他們手裡的時候，孩子們馬上就開心起來。他們雖然有很多拍照的機會，但攝影師拍了以後就走了，照片可能在雜誌上發表了，但沒有留給他們。
五星級的搭車客
從孤兒院出來以後，我們在路邊上直接搭車，準備一路向北穿過羅馬尼亞去匈牙利。第一站到了布拉索夫。
布拉索夫是一個中世紀的小鎮，建在山谷裡面，山頂上用巨大的金屬板拼了「布拉索夫」，字體、顏色都和「好萊塢」那幾個字一模一樣，我和谷岳看了都覺得特別搞笑，因為這個牌子顯得太現代了。底下那個鎮子，實際上沒有什麼現代的建築痕跡，是一個著名的旅遊景點，大部分人到那兒就是看它的教堂。
去布拉索夫的路上，一個老頭開了一輛很大的麵包車搭著我們，車裡面空空蕩蕩的，他說只能把我們搭到山頂，山下面就是布拉索夫。搭到山頂以後，我們下車了，突然發現圍過來七八個伐木工打扮的人，原來他是到山上接伐木工的。
下山去布拉索夫的路上，碰到一個中年男子，他一個人開車，他說他是第一次讓人搭車，以前碰到過很多人在路邊舉手，但是從來沒搭過人家。
我們很奇怪，我們身上有什麼特殊的資質，會讓他搭上我們呢，他說可能這就是緣分，覺得比較順眼就願意搭。而招這輛車的又是谷岳，別人看谷岳都會非常順眼，我覺得，搭車能力如果評星級，谷岳絕對是五星級的，甚至是超五星級的，我也就是三星半。你想，這個人從來沒搭過別人，第一次就獻給了谷岳。
中年人給我講了一些事情，我記得挺清楚，他在城裡生活，但是結婚後在郊區買了一塊地，自己蓋房子，從設計到施工都是他一點兒一點兒完成的，水泥、鋼樑、釘子都是自己去買。
我很佩服他，北京房價那麼高，房子是一個很遙遠的夢。在羅馬尼亞，他的工資也不高，為了省錢自己蓋一幢樓，還讓我們看他的設計圖。我覺得房子只有傾注一個男人的心血，才能矗立在那兒。房子確實是一個男人築的巢，就像鳥去築巢一樣，每一個樹杈都是自己叼來的，千辛萬苦築成一個巢，再與自己的愛人分享。
他一路上都在講這個事情，怎麼選木頭，幾月份的時候他在挖地基；幾月份的時候他又在幹什麼。他的爸爸哥哥都來幫忙，他蓋的不是普通的房子，有很複雜的結構，外觀上看就像一個三層樓的小別墅。
我們所謂的別墅，在國外是很普通的住宅，如果你自己去建，就會建成那個樣子，所以這是城裡男人的一個夢想吧。這一路上聽得我心曠神怡，外面什麼風景都沒心思看，心裡在想，什麼時候能夠在北京蓋一所自己的房子。
因為聊得非常開心，也可能是他第一次讓別人搭車，把我們拉到布拉索夫後，他還專門找了一個最喜歡的咖啡館，請我們喝咖啡，繼續談房子的話題。
三十歲以後才感覺年輕
在布拉索夫，我們又住到一個青年旅館，當地的青年旅館都爆滿，因為到處都是遊客。這種青年旅館一般都是六個人或者八個人拼一個房間，上下鋪，房間裡挺乾淨。在國內旅遊，如果跟陌生人住一個房間，會特別難受，但是這一路上我覺得還是蠻適應的，而且很多朋友就是這麼認識的。
到了羅馬尼亞的青年旅館，遇到各國的背包客，美國人英國人歐洲人，亞洲以東亞為代表的就是韓國人，日本人，一個個都穿著自己認為很酷的衣服，故意留著大髒辮，裝成特立獨行的年輕人。看他們旅行好像是一種秀，也是一種生活。他們包上貼了很多標籤，就是一些國家的國旗、徽章什麼的，身上也全都是，就好像是在炫耀自己去過好多地方一樣。
這時候有個人過來跟我們聊天，說他去過很多地方，一臉炫耀的樣子，最後他問我們是不是日本人，這可是犯了我們的忌諱，我們最討厭被誤認為是日本人。我們對他也沒什麼好感，就說是中國人，從北京搭車過來的，他驚訝地問，你們是一路搭車過來的？我們說是啊，一路搭過來的，花了兩個多月時間了已經，最終目標是去柏林，他大聲說了句FUCK！一臉懊惱的樣子，面子上有點兒掛不住，因為他們一般都是走反方向，從歐洲那邊騎自行車，或者開車往中國的方向，他們總覺得自己對生命的理解是與眾不同的，而這樣的旅行方式也是他們獨有的。
住青年旅館的人很多，因為都是單身，在這裡可以認識新的朋友，然後一起上路，這是青年旅館特別吸引人的地方。青年旅館裡經常發生艷遇，但是我們卻沒有碰上過。住了這麼多青年旅館，遇到不同國家的背包青年後，我總結出幾個規律，女孩裡不愛說話的一般是日本人，穿得比較保守的是美國人，非常開放的都是西歐的。
谷岳這個傢伙經驗很豐富，他經常說，像我們這種自助的、體驗感的旅行，就應該住在這樣的地方，因為有很多同樣目的、同樣品位的人都在青年旅館裡，它更像一個年輕人聚會的房子。
布拉索夫的街頭有很多賣比薩的，價格比國內還貴，感覺太商業化了，不會有原汁原味的美食值得我們花大錢去吃。所以我們還是選擇在超市買菜，回到旅館去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