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車去柏林 第15章 MY WAY (9)
    那天我們倆背著大包在路邊上走,一邊走一邊舉著手招車,不一會兒一輛車停下來,開車的是個十七八歲的小伙子,頭髮全立著,穿一個黑夾克,手上還有釘子,很朋克的感覺。他特別熱情地招呼我們上車,上車後又問我們從哪兒來,剛聊兩句,他就說我到地方了。我們一看,才開出去500米,原來人家是要去醫院,很無奈。

    後來我們坐上了大卡車司機的車,這卡車司機的英語非常差,我們在車上交流得不是太多。車子一路穿過土耳其的東部,走了好幾百公里吧,車窗兩邊的風景很美,丘陵上是片片田野。那裡的農民種的東西很簡單,比如小麥和甘草。他們房子的設計都很別緻,漂亮華麗如公寓,遠遠望去,就像北京平西王府雙層或者三層的一片別墅區。沒想到,土耳其鄉村的房子都蓋得像別墅,白牆紅頂,有點兒地中海沿岸的特色,色彩鮮明,搭配得很舒服,一磚一瓦質量很好,是精心修建起來的。

    路邊的農民臉上都掛著幸福滿足的笑容,彷彿毫無心事,頗為享受這陽光微風和綠樹碧野。中國的農村我去過很多,雖然房子也是二層三層的,但是跟別墅沒法比,設計太過粗糙。村民大多愁眉苦臉的,表情沉重,收了工,把勞動工具隨便往家門口一扔,就低頭進屋待著,感覺生活得特別倉皇無奈。但是土耳其的農民完全不同,他們心態樂觀,整天笑呵呵的,原以為只有特別富裕的地區是這樣,但是穿越了整個土耳其,一路下來發現那裡的人全是這個樣子的,他們的生活從各個角度看都過得特別愜意,這讓我心裡對土耳其的看法有了更多轉變。

    我們下了卡車以後已經是半夜10點了,下車之前還跟谷岳商量今晚進不了城了咱們去哪睡啊,我說如果看到好地方呢,就跟司機說一聲先停了,趕緊找個地方紮營吧。然後我們看到路邊有很多房子,擔心不小心把營地扎到別人家院子裡去或者院子裡有狗,於是我們想紮營在荒郊野外又離城市不遠的地方,這樣安全。我們倆就在車上看著窗外商量,一會兒說這個地方扎帳篷還不錯哦,然後又說再等等說不定後面還有更好的。然後又覺得這地方太荒了,黑乎乎的有點兒瘆人。結果我們倆猶猶豫豫的,始終也沒找著合適的地方,最後司機說到了,下車吧。

    我們下車一看,這是個加油站,全是店舖,總不能在人家店舖門口紮營吧。這時我們就開始後悔,早點兒下車多好呀,現在還得背包再走,走到前面一點兒再紮營。累了一天,我們倆都沒有走路的力氣了。谷岳在加油站等,我去商店買水,結果看到加油站有車來加油,我們就商量再試試,如果能搭上車的話,哪怕離城市有兩三公里,咱發發狠走進去也行啊。

    這個時候,我們在路邊看見一個年輕人,二十來歲,開了一輛很豪華的車。車停下來,谷岳就上去搭話,那人說:沒問題,跟我走唄。上車後,他問我們從哪兒來的。得知我們從中國來。他很開心,說認識中國人。

    「你們兩個上了我的車,就是我的客人。」我很清楚地記得這句話,說得很豪放,很仗義。10公里的路,一會兒就到了。

    在路上,他介紹說,前面這個城市叫伊拉祖,他就住在那兒。城市有古堡,但非常遺憾,他第二天要去公司開會,不能親自帶我們遊覽。我當時心想,土耳其民風也太淳樸了,能讓陌生人搭車就不錯了,還非要帶我們去遊覽。他還問我們吃沒吃飯,我們連忙說吃了吃了,再讓人家請吃飯就太不合適了。

    進城的時候,我們問城裡面有沒有旅館。我們準備在這裡住一晚,第二天再出發。他打了兩個電話,說訂好旅館了,一會兒拉你們兩個去,咱們先在古堡轉一圈,看看城市夜景。

    環城轉了一圈,來到旅館。我們一看是四星級的,太貴了,就說謝謝他的好意,我們再到別處找。沒想到他說旅館的錢已經付完了。真是難以置信,在國內,除非是極要好的朋友,才會這樣接待,而我們只是在路邊搭車,與他萍水相逢,而他居然為我們把旅館都安排好了。

    小伙子長得非常帥,彬彬有禮,後來瞭解到,他是做大理石生意的。他的父親經營一家很大的大理石貿易公司,大客戶有中國人。他們出口土耳其的大理石到中國,賺了錢,沒想到回饋的方式是盛情接待我們,真是很意外。

    那天特別累,我們進了房間以後,把髒衣服一脫,躺在舒適的床上,還覺得不可思議呢。剛才我們倆都準備好在路邊找一個別太亮也別太暗、最好沒有狗的地方搭帳篷睡了,但半個小時後,就躺在了四星級賓館裡,而且還是別人買單。我跟谷岳在那樂,說本來要扎帳篷的,結果沒想到扎到四星級賓館來了。這是一路上住過的最奢侈的地方,我們感歎著,今後恐怕再也不可能有這樣豪華的享受了。

    這次到土耳其看到這個富二代,看人家接人待物的方式,真的沒法比。雖然這個富二代的爸爸沒中國的大富豪有錢,但是人家做的事情是可以豎起大拇指的,我們在茫茫人海中遇到這樣一個人,著實幸運。我覺得這樣的人一定還有很多很多!

    第二天,我們就離開了伊拉祖,帶著對土耳其這個國家和土耳其人的新瞭解,開始上路了。

    又一次小別

    我們的下一個目的地是旅遊勝地卡帕多西亞,在路上碰到了一對西班牙夫婦,男的英俊瀟灑,是我喜歡的類型。當然我只是從審美的角度看,沒有別的想法,只是覺得他氣質、談吐不凡,如果我要有他的氣質就好了。他是一個學者,是做GPS的地理學家,同時還像個足球運動員。身材健碩,但是眼神又透著溫柔。臉上線條剛硬,卻沒有風霜感,斯文而儒雅。

    這位男士的魅力實在太足了,以至於同在一塊旅行,他的妻子長什麼模樣我現在一點兒印象都沒有,全被她丈夫的光芒給掩蓋住了。

    兩天後,我們終於來到了嚮往已久的卡帕多西亞。

    卡帕多西亞是由好幾個城市、村鎮組成的一個大旅遊區,屬於喀斯特地貌,巨大的浮石形成的巖壁內部,有很多村落。岩石沖刷出來的山,裡面被掏空了,全鑿成石頭的房子、教堂。地底下的岩石的石質很利於挖掘,於是就有了地下城市。

    我們住在村子裡的一個家庭旅館,在巖壁的頂端。那感覺,從某種角度來說絕對是純五星級的。

    當地荒漠化嚴重,沒有樹,他們就在巖壁上開個洞。石灰岩很好挖洞,我們住的旅館就是在石灰岩巖壁上開出來的,在裡面住著確實是冬暖夏涼,有點兒窯洞的感覺。

    山洞很大,幾個地方加起來有幾百平方公里。除了上面,還有幾個地方是在地下挖的,一是為了戰亂的時候藏身,二是作為倉庫使用。我們去了一個比較大的地下城,進去以後感覺像小時候在北京鑽過的防空洞,氣味和溫度非常接近。很巧的是,我們下去的時候,地下城好久都沒有開放了。

    我們準備在這個地方停留三四天,好好玩一玩。這裡的景觀和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都不一樣,因此遊人很多,有好多日本人、韓國人和台灣地區的同胞在那邊寫了留言。我們租了輛摩托車,谷岳有摩托車駕駛執照。摩托車很小,他帶著我,有點兒像騎驢似的。路上好多危險地方都沒出事,但在加油站的時候摔倒了,很多人過來幫忙。騎摩托車非常開心,哪怕摔一跤都覺得挺好玩的。

    在土耳其,我的旅程必須暫時中斷,因為要回國拍攝哈巴雪山的紀錄片。這是很重要的工作,為了生計,必須拍完紀錄片,再趕回來繼續搭車到柏林。

    臨走之前的晚上,我們都沒捨得睡,看了一夜的風景。

    我們坐在天台上,依依不捨,天台底下可以看到整個村子,全是在山峰底下鑿成的房子。我們住的那個旅館是村子的最高點,天台也是最高的房間,就是在坡的頂端鑿出來的石室。我們在那兒坐著,特別愜意,尤其是看了其他遊客的留言,感覺那個地方就是艷遇之都,算土耳其的麗江吧。

    谷岳一個人去伊拉克,我並不擔心。可他的女朋友非常擔心他的安全,就像我父母說」你不要去土耳其,走俄羅斯「一樣,可以理解。但是我覺得沒什麼東西能夠把谷岳給拉住。谷岳去伊拉克也不是太難的事情,除了月球,在地球上他哪都可以去。這是一個人的能力。

    我要回國,他要去伊拉克,我們倆的包終於分開了。兩個包是一模一樣的,只有我們自己能區別出來。我背包上車,他就停留在原地,在車底下站著,挺奇怪的感覺,因為往往應該是我上了車,他也上了車。搭大卡車的時候,一般是我們把行李放在一起,一件一件往上遞,然後我再上車。我們倆總是一起在一輛車上。這時候突然變成了他在原地,包還放在那兒,沒遞上來。我還在想,怎麼包還沒遞上來呢,這時候車門已經關了。我們倆暫時分開,但旅程還在繼續。

    我們約定兩個星期以後再會。但漫漫長路,前方每一天都充滿了未知,約定能不能實現,完全不知道,尤其是搭車旅行確實充滿變數,不可預計的事情實在是太多。

    我從伊斯坦布爾坐飛機回北京,谷岳去伊拉克。我們往不同的方向走,約定在保加利亞或是羅馬尼亞會合。到了伊斯坦布爾,發現所有的旅館都爆滿。在黃頁上查,國內的朋友也幫我查。看到到處都是背包的歐美年輕人,就覺得這個城市太旅遊化了,我還是更喜歡烏茲別克斯坦的沙漠、吉爾吉斯斯坦的雪山和草原。在土耳其遇上很多好人,但是快結束土耳其旅程的時候,稍微有一點兒疲倦,風光固然美,但碰到的人都是遊客,探險的感覺就少了。

    我一個人在城市裡面轉,有些失落,轉了很多地方都沒什麼興致。

    還是旅途中的人有意思。在土耳其遇到的這幾個人都很有趣。布倫特,還有後來碰上的富二代,從他們身上能看見一種希望,這些人都有我認為很棒的價值觀,積極向上,真誠善良。

    我們在國內搭卡車的時候,聽中國的卡車司機講了很多山西煤老闆的富二代的生活,相比之下,我覺得土耳其的富二代真不錯。都是富二代,差距怎麼這麼大。

    我對土耳其一直不太瞭解,印象中它不是一個很富強的國家,最近幾年經濟發展比較快。我覺得土耳其可能跟中亞國家有一定的聯繫,但是中間隔了一個格魯吉亞。格魯吉亞人更加陰鬱,進入到這個國家以後,就感覺到那種陰鬱、壓抑的氣氛。他們的生活很無奈,沒有樂觀向上的心態,而吉爾吉斯斯坦、烏茲別克斯坦人就好些,土耳其人就更積極樂觀了,好客、豪爽、開朗、堅韌,這些特性在許多人身上都能表現出來。土耳其國土面積不大,也不是很強的經濟體,但人民的幸福指數一定非常高。我們見過很多很多人,都是每天很滿足、很樂觀地生活著。

    土耳其人不像我在北京的朋友們,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精神委靡不振,心情壓抑沉重。我們坐卡車穿越了土耳其,仔細觀察了那兒的鄉村、山川,那裡並不富有,很多地方就像中國陝北,水也不多,山上就幾塊田,但環境整潔漂亮,垃圾很少,房子也修得很好看,賞心悅目,像個藝術品。再看路邊上的農民,生活狀態也不是無奈又焦灼的,而是怡然自得,豁朗達觀。為什麼一個貧困山區的農民都能有這樣幸福的人生觀,而我們這邊的人,即使生活很富足,可依然感受不到幸福?這是我在旅途上一直思考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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