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婦 第43章 我們像笛子般任人吹奏 (3)
    就這樣搭便車的女人告訴給吳竹英一個秘密:她來省城尋找的男人就是她的相好,她在三年前就已經離婚了,她的相好當時在小鎮開了一家布匹店,後來就離開了,那個男人離開小鎮前不斷地承諾說到了省城安定下來以後他就會到小鎮去接她。她把她的相好送上了車,那個男人把剩下的布匹都送給了她,她租了一家小鋪子,經營起了一家日用雜貨鋪,她總是坐在雜貨鋪裡等待她的相好來接她,然而,一年時間過去了,她一封信也沒收到,就這樣她決定到省城來找她的相好,可到省城她才頭一次發現,世界太大了,省城不知道比她生活的小鎮大出多少倍去她被這種迷惘的困境籠罩著,覺得還是回到小鎮經營那家日用雜貨鋪,一邊經營一邊等待才是最佳方案,可她哪裡知道車已經出了省城,她卻患上了闌尾炎。

    有好幾天時間,只要吳竹英到病房,搭便車的女人總會情不自禁地給她講述她和那個在小鎮開布匹店的男人的故事,她說她現在什麼希望都沒有了,她的前夫把孩子帶走了,而且剝奪了她的監護權,她惟一的、活著的最好的希望就是盡快地尋找到她的男人。

    希望在搭便車女人的眼睛裡閃爍著,有一天,吳竹英一定要攙扶著搭便車的女人到醫院的小花園中去散步,因為病房的空氣太滯悶了。她攙扶著搭便車的女人進了電梯了,在電梯下降中,搭便車的女人不斷地叫喚著說她的身體在往下落,使周圍的人都笑了起來。

    搭便車的女人終於在吳竹英的攙扶下出了電梯,她說這是她第一次坐電梯,如果不到省城來,她也許永遠也乘不到電梯,她笑了起來,她說她一定會尋找到她的男人的。吳竹英攙扶著她往花園那邊走去,花園裡走著來來往往的人,吳竹英感覺到搭便車的女人不斷地回頭,終於她對吳竹英說:"我覺得前面的男人很熟悉你看見那男人了嗎?男人攙扶著一個孕婦,那女人可能快要生了我覺得那個男人就很熟悉你能幫助我上前去叫住他嗎?如果他一回頭,我就能知道那個男人到底會是誰",吳竹英走上前叫住了那個攙扶住孕婦的男人,男人回過頭來,就在那一剎那間,站在後面一動也不動的搭便車女人突然叫出了男人的名字,男人看見了搭便車女人搖搖頭說:"你怎麼會在這裡?"男人還沒等搭便車女人開口說話就急忙解釋道:"我現在有事,我老婆快分娩了我會跟你聯繫的"

    男人攙扶著那個孕婦已經朝著花園中的小徑離去,此刻,搭便車的女人突然絕望地叫道:"你聽見他剛才說什麼了嗎?他說他老婆快要分娩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沒有老婆呀,他怎麼會有老婆呢?"吳竹英明白了,在這個偶然的環境裡,搭便車的女人在一個不合時宜的空間裡尋找到了她的相好,然而,她的男人卻攙撫著一個即將分娩的女人。

    吳竹英把渾身顫抖的搭便車女人扶進了電梯,在電梯裡,吳竹英緊緊地伸出雙臂攙扶著她。女人才沒有倒下去。此刻搭便車女人終於回到了病房,她好像可以鬆弛地嚎哭了,她的嚎哭聲使醫生不得不來制止,吳竹英說:"你用不著大喊大叫,事情都已經這樣了"搭便車女人說道:"我不罷休,他向我發過誓的,一定要和我在一起,一定要永遠地與我廝守在一起"

    那天黃昏,她的相好終於來了,他是通過查醫院的住院部名單才查詢到了房間,他一進屋,搭便車的女人又開始啜泣起來,吳竹英決定讓他們單獨有一個空間就走到了外面的走廊,半小時後,男人出來了,匆匆忙忙地奔往電梯,轉眼間就從電梯口消失了。

    吳竹英回到病房,搭便車的女人正把頭埋在被子裡哭泣著,吳竹英拉開被子的一角,在吳竹英的勸說下,搭便車的女人終於慢慢地停止了哭聲,她雙眼紅腫著把男人進屋與她的談話內容告訴了吳竹英:男人說他來到省城以後,歷經千辛萬苦終於在這個女人的幫助下經營起了一家布料店,他已經結婚了,現在這個女人就要分娩孩子了,他不可能再有別的女人。男人臨走時,給她留下了一個信封紙袋,裡面裝著一疊現金。

    搭便車的女人咬咬牙說道:"大姐,我絕不罷休,我怎麼會輕易罷休呢?在那座小鎮,我跟他好了整整三年,他怎麼能這麼對付我我已經想好了,待我出院後我就到老家把那家小鋪子出租給別人,然後我就來省城我絕不罷休我這一輩子都不會罷休我一定要纏著他不放"

    搭便車的女人過了兩天就出了院,她急於趕回小鎮去,吳竹英把她送到了長途汽車客運站,搭便車的女人也許已經流乾了淚水,她的眼睛變得很堅定。吳竹英目送著那輛長途客車從馬路上消失了,她感覺到了這個小鎮女人的力量,她深信用不了很長時間,她又會重新見到搭便車的女人。然而,她為那個女人的命運而迷惘,如果這個搭便車的女人執迷不悟地想重新得到她過去的男人,那麼吳竹英不知道那個男人會不會回到她的身邊,除非這個搭便車的女人可以做這個男人的情婦,那麼也許她就會留住這個男人。

    夏雨鵬有一天從一隻黑色皮箱裡取出了一本綠色本子,高興而輕鬆地對陳瓊飛說道:"終於解脫了,終於解除了與藥劑師的婚姻關係而且,這是她自己提出來的,因為她已經是藥劑師副主任,因為她獲得了我財產的一半,三天前,她跟我作了一次長談,她說她根本就沒有愛過我,她說她從一開始就只是利用我,因為那時候她已經32歲了,她從未談過戀愛,周圍的人都在問她為什麼還不談戀愛,為什麼還不結婚於是,通過介紹人她認識了我通過介紹人她認識了我的財產她確實是一個沒有任何戀愛經驗的女人所以,她很快就懷上了我們的孩子這使她抓住了進入婚姻的證據,為了不讓她墜樓,我們形成了婚姻生活,她告訴我,她感興趣的不是婚姻,而是她在醫院的地位,一個女人只有既有地位也有財富才活得很燦爛為此,她從我手裡索取了財富,她從醫院贏得了副主任的職務她還有小女兒,她現在明白了,她要與女兒一塊生活,她和我共同擁有對女兒的監護權和撫養權就這樣,我在她寫下的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我把我財產的一半給了她我自由了,我在夢裡都在期待這種自由我一直害怕她會察覺我們的關係現在,我不再害怕什麼了我把房子給了她和女兒我準備重新買一套房子經歷了兩次婚姻,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感覺到:與其在婚姻的樊籠下喘息,不如在孤獨中獲得自由"

    夏雨鵬不住地長吟著自由這個詞彙,他只在陳瓊飛這裡住了一夜,就住到賓館去了,他說長久地與藥劑師分居,他已經不太習慣於睡在一個女人身邊,兩個人睡覺顯得不舒服,他只是到賓館暫住一段日子,因為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就拿到新房子的鑰匙了。

    陳瓊飛聽了這些話感到詫異,她問道:"你不是曾經在我這裡過夜嗎?你過去不是經常夢想著能在我這裡過夜嗎?",夏雨鵬摟了摟陳瓊飛的肩膀說:"過去,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狀態,因為婚姻未解除,總好像有藥劑師在盯著我們,其實她早就把你忘了,在她的籠罩下,我總是渴望著同你一起過夜現在不一樣了,我們可以在敞亮的陽光下也能見面只要想見面就能見面"

    "僅僅是見面嗎?難道你不想跟我結婚了嗎?"陳瓊飛挺立著胸脯,她想起了那個諾言,多少年過去了,她就是在夏雨鵬的諾言中走過來的,夏雨鵬笑了笑說:"瓊飛,你別那麼凶,我從來沒見你如此凶過,這多不好我知道我的承諾我不會忘記我的承諾的可我累了,你讓我歇一歇,好不好我剛解除婚姻你不知道一個男人剛剛自由的心情,你是學哲學的,用不著那樣俗氣不就是一本證書嗎?為什麼那麼著急呢?好了,今晚我就不回來了,我就住在賓館裡你不生氣了吧?"他肯定已經感受到了陳瓊飛臉上的陰影,然而,他似乎希望盡快地從這陷阱中逃逸出去,他鬆開了手臂拉開門走了。

    陳瓊飛靜悄悄地站在她的那團陰影之中,她覺得夏雨鵬變得陌生起來了,這好像不太像她過去認識的夏雨鵬,然而這房間裡卻到處是夏雨鵬所留下的氣息,而且屋子裡放著夏雨鵬的好幾隻箱子,他果斷地把房屋給了前妻,就從那房子裡搬出來了,拎著幾隻箱子,這是幾天前的那個黃昏,陳瓊飛站在窗口,他看見了夏雨鵬驅車進了院子,然後又看見夏雨鵬拎著箱子下了車,朝著她住的單元樓走來,當時的她,心情是多麼激動啊,因為夏雨鵬終於自由了,在她的意識裡,夏雨鵬應該就此住下來永遠地廝守著她。

    從箱子中散發出夏雨鵬的氣息,在陳瓊飛的房間裡,從臥房到客廳都有兩隻煙灰缸,夏雨鵬有一個習慣,剛進門時要吸一支煙,煙蒂就掐滅在客廳裡的那只茶褐色煙灰缸裡;當夏雨鵬和陳瓊飛一場性事之後,夏雨鵬就會點上一支香煙,當香煙被他掐滅在臥房中的煙灰缸裡時,也正是夏雨鵬穿上衣服說再見的時候。

    夏雨鵬住賓館,已經住了幾個月,他有他充分的理由:他不習慣整夜整夜地躺在一個女人身邊過夜,每當他想翻身的時候就會感覺不到自由;他不習慣第二天早晨醒來時,睜開雙眼發現自己躺在這個女人身邊,他把這一切都歸咎於與藥劑師長久以來分居的原因,即使是陳瓊飛和他的愛情也改變不了他的這種習慣。

    所以陳瓊飛設法去理解他,並目送著他離開,去一個叫賓館的地方過夜,當然,陳瓊飛滋生著幻想:夏雨鵬拿到新房鑰匙的時候,一定會改變這種該死的局面,那時候,夏雨鵬就會把陳瓊飛接到他的新宅一塊住,因為據夏雨鵬告訴她,他所購置的新房寬敞、明亮,有兩層樓,是目前住房界最流行的歐式洋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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