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姚桃花有一個週末把父親帶到吳竹英身邊時,之前,她已經知道姚桃花已經找到了父親,她對此詢問過陳瓊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陳瓊飛嚴肅地對她說:"母親,姚桃花說得不錯,她尋找到了父親,這是桃花跟她父親的關係","跟你就沒有關係嗎?","跟我早就割斷了二十多年前就有一把剪刀幫助我們之間剪斷了我們的關係","有些關係是可以重新恢復的","母親,我絕不會跟一個已經告別過的男人重新說再見!"陳瓊飛說得很堅決,以致於她開始對女兒產生了陌生感,事實上,這種陌生感從二十多年前就開始了:當陳瓊飛抱著一個年僅八個多月的嬰兒出現在吳竹英身邊時,她就對女兒產生了一種陌生感,因為陳瓊飛離開小鎮到省城上大學時,只是一個稚氣的小女孩,兩根小羊角瓣搭在瘦削的肩上,那是一個令吳竹英感到時光繽紛如畫的時刻,陳瓊飛乘著火車到省城去了;然而三年以後陳瓊飛回來了,懷抱著一個八個多月的嬰孩,陌生的場景告訴吳竹英一個現實問題:陳瓊飛不再是一隻單純的小鳥在飛翔了,她已經變成了一隻鳥巢,女兒一旦變成鳥巢,女兒的人生就充滿了負擔。從那以後,她總是感覺到與陳瓊飛之間隔著一種距離,她不知道陳瓊飛的另一種生活,即使到了省城,她也不知道女兒生活在什麼地方,每當她想問女兒這個問題時,陳瓊飛就說:"母親,我要走了,今晚我不在家過夜",陳瓊飛話音剛落就會悠然間消失,她不知道在這麼大的一個世界裡,女兒到底在哪裡過夜?當然她知道,女兒遭遇到了人生中巨大的創傷,二十多年來女兒一直在療傷,所以,她總是對女兒升起一種憐憫之情,從來沒面對女兒發出尖聲的詢問和指責聲。
姚桃花帶著一個中年男人來家裡時,她已經感覺到了,這個男人就是姚桃花的父親,二十多年前女兒和這個男人間一定發生了悲劇,所以,二十年來姚桃花失去了父親,二十多年來陳瓊飛失去了婚姻生活。
男人說他是姚。不錯,他就是陳瓊飛二十多年前的戀人姚,那時候,兩個人的愛慾無邊無盡,然而僅僅一個夜晚,陳瓊飛的肚子就挺立起來了,這讓姚感到很可怕,更令人可怕的是陳瓊飛一定要留下這個孩子,當吳竹英見到姚時,眼前的這個男人一表人材,但並不輕浮,她怎麼也無法想像二十多年前這個男人會扔下那母女倆人。姚回首這段往事時,嗅到了年輕這個詞眼,因為太年輕,姚不知道珍惜最美好的感情。在吳竹英看來,姚現在依然年輕,只不過已經經歷過了那種年輕期的無知,所以吳竹英很快就原諒了她。而且她願意說服陳瓊飛與姚同歸於好,而且她也願意像姚所期待的那樣說服陳瓊飛去巴黎生活。至於她自己,吳竹英卻當場就拒絕了姚邀請她到巴黎去生活的美好前景,當姚談到巴黎時,吳竹英連幻覺也沒有出現,她想如果陳瓊飛,姚桃花有一天到巴黎去了,那麼,她就一個人回南壩小鎮去生活。
姚桃花誘導她說:"外婆,巴黎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國家,難道你不知道嗎?巴黎有艾菲爾鐵塔,有巴黎聖母院,有塞納河"吳竹英打斷了姚桃花的聲音說道:"桃花,你當然可以跟你父親走,可外婆卻不能走外婆有根啊","外婆的根在哪裡呢?外婆難道你還在想念那個戴鴨舌帽的男人嗎"姚桃花突然發覺說錯了口,可已經來不及了,外婆追問道:"什麼鴨舌帽?你從哪裡看見鴨舌帽"姚桃花伸了伸舌頭說道:"哦,外婆你別著急我只是在夢裡看見了一個頭戴鴨舌帽的男人向你走來,在夢裡,你好像離不開那個頭戴鴨舌帽的男人"吳竹英相信了這個夢,因為她知道,自己就曾經做過姚桃花被耿老師所追的夢,她相信,親人間的某一種東西是難以割侍的,所以姚桃花做了那個夢。
姚桃花剛把這個夢告訴給了吳竹英,第三天,她就在電話中聽見了羅文龍的聲音,羅文龍說他正在通往省城的高速公路上,他的手正旋轉著方向盤,他又尋找到了來省城出差的機會,而且他現在已經有經驗了,他不會再帶上單位的同事一塊出差了。他慶幸現在出差的機會越來越多,此刻他手中旋轉著方向盤,可他的心早已飛到了吳竹英懷抱。他還沒等吳竹英開口說話就說道:"竹英呀,竹英,我已經離你越來越近了,再穿過100多公里,我就真的能見到你了,你就等我吧",電話斷了,吳竹英突然發出了一聲最輕微的歎息,讓我們置身在吳竹英的位置為她想想吧:她在不久之前作為出租車司機劉福元的未婚妻剛剛把劉福元埋葬在他前妻的墓地上
她從墓地回來以後就突然一場大病,頭重腳輕,陳瓊飛用車把她送到了醫院,陳瓊飛說:"母親,那個出租車司機已經死了,死人是不會復活的,你不能為失去他而傷著身體"醫生只給她開了幾副藥,讓她調養調養身體,就會好起來。她突然走出醫院時問陳瓊飛,"瓊飛呀,如果我突然死了,你會把我埋在哪座墓地上去"陳瓊飛搖搖她的手臂說道:"母親,別亂說",她好像完全中了魔似地,執意要讓陳瓊飛站在出醫院門口的台階上回答這個殘忍的問題。陳瓊飛不得不回答她說:"母親,如果你想回南壩小鎮,我們就會把你與父親合葬在一座墓堆上,你願意嗎?","不,母親不願意","為什麼呀,母親","因為你父親曾經背叛過母親","這是不可能的事,母親,我不相信有那樣的事發生","你父親去世時,你才有八歲,你知道什麼呢一個八歲的孩子怎麼知道他父親背叛了母親"吳竹英一邊說話,淚水已經像樹枝上的雨水一樣滾動而下。
沒過幾天,陳瓊飛突然告訴她說,陳瓊飛已經在郊外為她買下了一塊墓地,女兒補充道:"一座很大的墓地你可以選擇你最喜歡的人有一天跟你合葬在同一座墓地裡"陳瓊飛把吳竹英帶到了西郊的一片墓地上,她就是在這裡回顧了自己的一生,然後對陳瓊飛說道:"瓊飛,如果有一天我死去了,你就把我埋在這片墓地上吧我不想回到你父親身邊去因為你父親會有人陪伴他"不知道為什麼,她喜歡上了那片墓地,當一個活著的人看到自己死後的墓地時,他們會想到什麼呢?其實,吳竹英當時什麼也沒有想,她只是感覺到了一種踏實。
此刻,她能夠感覺到羅文龍向她奔馳而來的速度聲,從放下電話的那一刻,她什麼也不想做,惟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等待。她又充滿了等待,當她把出租車司機安葬在他前妻的墓坑中時,她知道一個離她最近的人剝離而去了,她再也用不著撲進出租車的車廂裡去了,說到底,出租車司機已經帶走了她想成為出租車司機新娘的願望。儘管如此,她依然戴著那枚金戒指。此刻,她慢慢地站起來,她知道電話即刻就會響起來,所以她拉開了衣櫃,對吳竹英來說,當她莊嚴的面對衣櫃時,充滿了身體的一個重大秘密:她要穿上衣櫃中最鮮艷的那套衣服前去面對她的情夫,她要一次又一次地用身體前去約會,這就是抗掙,她在用身體與流逝的時光在抗爭。她清楚自己的角色,每一次穿衣打扮時,她就告訴自己說,我不過是羅文龍的情婦而已,正因為如此,我要戰勝那個擁有名份的女人。每一次面對鏡子,她都會傾注一種激情,她知道:十多年來,羅文龍一次又一次地向她發出赴約的召喚,就是因為羅文龍把她當作了一輩子的情婦。
藥劑師收下了夏雨鵬給她的一個存折,告訴他了一個秘密:她絕不會同意與夏雨鵬離婚,是因為恨。如果恨的火焰冉冉上升的話,她不單會毀了她自己,也會毀了整個家庭。對此夏雨鵬無奈地對陳瓊飛說:"藥劑師收下了存折,說明金錢對藥劑師仍然是一種武器,然而,她的內心洋溢著恨眼下,我想我不能再跟她商議離婚之事,否則她會毀滅一切,她好像什麼都可以毀滅"夏雨鵬一邊說一邊開始脫衣服,最近以來,陳瓊飛感覺到了夏雨鵬一個重大變化,每一次約會時,他都會加快脫衣服的節奏,比如剛才,他好像話還沒有說完就已經開始脫衣服了,然後走過來幫助陳瓊飛脫衣服並對她說:"快點好嗎?"
一場情慾的戰爭很快在房間裡展開,當陳瓊飛還沒有性慾望時,夏雨鵬已經開始撫摸她,並對她說:"我已經跟藥劑師分居了,我早就已經跟她沒有發生任何性關係了你是惟一的所以,請你別懷疑我對你的感情"陳瓊飛在夏雨鵬身體的覆蓋下睜著雙眼:確實,她應該是惟一的,她絕不懷疑這一切,她懷疑的是一種可怕的東西,夏雨鵬是不是僅僅把她當作了性發洩的工具而已,為此,她越來越想證明這一切。她從他身體的覆蓋下面掙扎而出,還沒等她開口說話,夏雨鵬就說:"我們去看路妙珠去吧,我們已經有三周沒有去看她了"每當他提到路妙珠的名字,陳瓊飛好像就沒有了懷疑夏雨鵬的情緒,因為很簡單:夏雨鵬之所以匆忙與她做愛,就是為了抽出時間來到精神病院去看候路妙珠。她突然理解了這個男人的生活,而且她還配合得很好,從床上下地,開始穿衣服,長久以來,那個生活在精神病院的女人,總是會讓她傾注一種愛和同情,因為她總是會隱隱地感覺到那個女人也許就是當年的自己,只不過這個女人把孩子拋在了海灘上,沒有再找回那個孩子而已。由此,她總是在隱隱之中地從那個不幸的女人身上感受到了另一個自我。
最近以來,長坡山的精神病院重新作了一次人性的最大改革:讓前來探望病人的親人和家屬可以把病人帶到精神病院去生活三天。這個人性的決定讓夏雨鵬和陳瓊飛都很高興,他們決定把路妙珠帶到精神病院去生活三天時間。在下長坡山的時候,陳瓊飛想好了,把房間留給路妙珠和夏雨鵬,給他們留下一個空間,在她看來,只是為了讓夏雨鵬在精神病院之外,能尋找到一個空間,喚醒喪失了正常人思維的路妙珠而已。
把鑰匙遞給夏雨鵬時,她的身心單純如一片梨花開放著:她希望把自己的空間留給路妙珠,為此成為治癒她精神病的場景之一;她希望夏雨鵬在這個場景之中能撫慰路妙珠受傷的靈魂。為此她直到晚上才回去,因為她知道,每個夜晚夏雨鵬必回家,他除了藥劑師偶爾外出,可以在外過夜之外,是從不在外過夜的,他有一個理由:"我不想惹怒藥劑師,我不想讓他來跟蹤我的生活,那時候,我們倆個都不會有好日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