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婦 第24章 我們已滑向了張開的套子裡 (4)
    她的雙膝下陷在墓地的青草上面,彷彿在詢問前夫:為什麼不把她的生命籠罩在那份遺囑的秘密之中去,難道是因為他對她的感情達不到死後合葬在一座墓坑中的那種愛情的濃烈嗎?她不由自主地想像著她與前夫的愛情,然而,二十多年前的愛情回憶起來卻像一朵白雲那樣悠遠。突然,她感到身後傳來了{z聲,她本能地回過頭去,是一個女人,跟她的年齡差不多,那個女人坦然地走上前來,對她點點頭說:"我知道你是誰,然而,你並不知道我是誰?我已經有好幾年沒有來看他了,每當他祭日降臨時,我總是抽不出時間來看他,今年我有時間了。我終於在他的祭日來看他了"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吳竹英站在旁邊看著這個女人為前夫獻上了鮮花,為前夫點上了香燭,為前夫點燃了一根香煙,她費解地質問道:"我怎麼從來也不認識你,我從來就沒有看見過你你認識我前夫嗎?"

    "二十多年時間已經過去了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了,二十多年前的一個夜裡,我跟你前夫曾經發生過一次讓我終生難以忘懷的愛情,在一次教師培訓班上,我們相遇了,可那時候他已經結了婚,有了你我們竭盡全力地克制著自己,我而,就在彼此知道第二天就要告別的頭一個夜晚,我們再也克制不了我們的感情,我們的肉體和靈魂就在那一夜結合在了一起我們發誓說生不在一起,然而我們可以在死後永遠相聚這就是我和你前夫的故事我們只有一個夜晚,不久,我就聽到了他離世的消息,有很多年了,在他祭日時,我悄然來到這裡,我來的時候,也正是你離開的時候,我曾經有好幾次與你迎面相遇過然而,你並不認識我,因為秘密在我心中蕩漾今天,我把我的秘密告訴了你,這是因為二十多年已經過去了"她跪在了吳竹英剛才下跪的地方,悄然無聲地埋下頭去,彷彿在與死者對話,交流或相互觸摸。

    吳竹英彷彿在傾聽一個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愛情神話,直到她感覺到這個神話與她有關係時,跪在地上的女人已經站了起來,無聲地消失在墓地上的下坡路上,很快,當吳竹英想去追上這個女人時,這個女人已經上了山坡上的一輛轎車,很快,轎車在她眼前揚起了一陣灰塵,然後消失殆盡了。

    陳瓊飛開始住在夏雨鵬給她的房子裡,她知道這只是暫住而已,今後她一定會找到自己的房子的,可眼下不行,她的收入根本不可能讓她去租房,更不用說讓她去買下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了。剛剛住下時,她很擔心,她害怕有一個女人突然用鑰匙打開門,走到她身邊來,責問她是誰,為什麼會住在夏雨鵬的房子裡?

    然而,一個多月時間已經過去了,讓她感到心悸的事情始終就沒有發生過。這是一個星期天上午,她正在睡懶覺,本來,她是沒有權利睡懶覺的,因為作為化妝品推銷員來說,週末正是她推銷化妝品的最好時機,然而,昨天晚上她突然患上了重感冒,頭痛腳輕,她服了感冒藥就蒙頭大睡,一睡就睡到了上午九點多鐘,她在床上翻了翻身,發現身體像散了架一樣又酸又痛。

    她剛把頭埋在被子裡,昏沉地進入了似睡非睡的狀態,就在這時,她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是誰啊,是誰住在我前夫的房間裡?"她猛然掀開了被子的一角,一個女人坐在床邊,用那樣一種似笑非笑的目光看著她說:"你好年輕呀,我沒有想到,我離婚才半年,我丈夫就已經尋找到了取替我的人?"陳瓊飛坐起來開始穿衣服,女人說:"你用不著裹衣服你好好睡覺吧,我只是想問你,你到底是我前夫的什麼人?我想,你不應該是我前夫的女朋友吧,我聽說我前夫的女朋友長得很圓潤,而你這麼瘦,你這麼瘦是因為你年輕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你到底是我前夫的什麼人,為什麼有權利住在我和前夫過去的婚房中?"

    陳瓊飛沉默著,她之所以沉默,是因為頭痛難忍,她之所以沉默,是因為她根本就無法回答這個女人,她為什麼會住在這房子裡,回顧歷史是多麼累,儘管這歷史剛剛逝去。再就是夏雨鵬離開時,彷彿已經預感到了他前的前妻會來,曾囑咐過不要理會她。所以,她緊閉著雙眼,她不想理會這個女人了,她知道,她是學哲學的,她深知,只要她張口說話,語氣就會洩露自己的歷史。

    "好了,你不願意說話算了,我可以把夏雨鵬喚來"她的高跟鞋挪動到外面去了,她好像在外面給夏雨鵬打電話。陳瓊飛就在這時開始下了床,,穿上了衣服,她沒有想到夏雨鵬來得如此之快,好像才幾分鐘時間,夏雨鵬就已經到了。陳瓊飛感覺到了兩個人對峙的局面,不過,當他們的腳步聲朝著臥房移來時,她一點也不驚慌,她已經想好了,如果他們責難她的話,她就離開。

    離開是最為簡單的選擇了,她已經經歷了好多次這樣的簡單選擇,當她被姚拋棄時,她惟一選擇的同樣是離開姚已經消失的生活;面對那條河床時,有兩種簡單的離別等候著她,第一種簡單是把嬰兒放進竹筐中順河床漂流而去,第二種簡單是懷抱著嬰兒去尋找母親,她選擇了後一種,然而,仍然有離別等待著她,她把那個不過才八個多月的嬰兒放在了母親的懷抱,她就要離去,她就要同自己的命運去奮鬥,這是後一種離別。

    她已經站在衣櫃前,當她在一個多月前猶豫

    是否將自己的衣服放進衣櫃中時,曾經嗅到過除了夏雨鵬之外另一個女人的氣息,我們之所以時時刻刻嗅到別人的氣息,是因為這個世界是依賴於氣息的迥異而存在的。他人的氣息朝著我們撲面而來時,這通常是一種潛伏在命運中的波浪向我們湧來,當陳瓊飛躲在骨科住院部的病房中時,除了嗅到大量的來蘇味道之外,她也嗅到了一個男人的氣息,在那種氣息之中,他們似乎都離得很近卻都在竭盡全力的期待著早日完成一種車禍的結局。

    三個月時間終於很緩慢地過去了,兩個人都意識到在這幾個月裡他們並沒有像通常出車禍的那種倍受煎熬,但兩個人都很清楚,三個月終於結束了,骨科醫生解開一層層夾板時,她已經恢復了健康,一種全面的健康,她可以走了。

    為什麼她走了100米之外會撞到那三個流氓和無賴呢?為什麼夏雨鵬的手臂上會為他承擔了一刀,而且縫了四針,為什麼她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車上,為什麼當他帶她到這座房子裡暫住時,她沒有拒絕呢?

    難道僅僅因為她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像一團火焰一樣正在流逝的女人嗎?難道僅僅是因為他有一套空房子無人住,他對她的現實生活產生了一種惻隱之心了嗎?

    這一切的因果關係難道不是因為氣息的相撞嗎?當她往衣櫃中掛衣服時,她好像嗅到了夏雨鵬的氣息,那像水蒸氣一樣朝著她撲面而來的氣息;在這同時,她也嗅到了一個從未見過也無法想像的,女人的氣息,它從衣架上散發出來,使她明確地預感到了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使用過的衣櫃與婚姻有關連,與婚姻生活的失敗毫無關係,因為儘管婚姻已經散去,他們相互間的氣息卻留了下來,令人撲朔迷離。

    她剛想伸手拉開衣櫃的門,這座屋子裡原有的一對婚姻夫婦已經走了進來,那個女人個子高大,肩披一頭宗色的卷髮,很顯然,頭髮是染過的,我們這個時代什麼都可以通過染料來改變,只有我們的氣味是無法改變的。女人靠近了陳瓊飛說:"夏雨鵬,我知道你快要結婚了,我相信與你結婚的女人絕不可能是她,可這個人到底是你的誰呢,你為什麼收留她"

    夏雨鵬一直不說話,他好像不想回答他前妻所提出的一系列問題,然而,他的前妻已經逼近了陳瓊飛:"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是那一類女人,靠出賣肉體而取悅男人的女人,對嗎?"

    夏雨鵬就在這一刻朝著他的前妻走了過來,用一種意想不到的速度揚起了手掌,朝著他前妻的臉摑去,就在這聲響亮的耳光中,他前妻突然嚎陶大哭起來,然而她只哭了三聲就止住了,她冷哭了一聲說道:"如果你不把這個女人的身份說清楚,我就會把這個女人的存在告訴你未婚妻"

    夏雨鵬走到陳瓊飛身邊牽起了她的手說:"你可以去告訴我未婚妻,她是我的女朋友,難道我夏雨鵬除了未婚妻之外,就不可能有女朋友?好了,我希望你能盡快地離開這裡,我們的關係顯然已經結束了,如果你還拿著鑰匙的話,請你交出來"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女人的腳步聲已經揚長而去。

    現在,只剩下夏雨鵬和陳瓊飛了。陳瓊飛慢慢地轉向了衣櫃,她還是想離開,當夏雨鵬的手摑向他前妻的臉蛋時,她嚇壞了,她覺得自己就像禍棍一樣盤桓在這房子裡,在已經透不過氣的房間裡,只有三個人不同的氣息在強烈地碰撞著。她被嚇壞了。此刻,她的手已經拉開了衣櫃,他突然感覺到了她的存在,他回到了現實中來。

    在夏雨鵬所面對的現實裡:年僅22歲的陳瓊飛正哆嗦著把手伸出衣櫃,她是在意外的車禍中跑上前來與他車身相撞的女人,從那個時刻開始,準確地說,從一道月光之中,她看清楚了一個女人倒在暴雨之中的臉:蒼白、美麗,她無助地倒下去,又被他無助地抱起來,放進車廂。

    此時此刻,在夏雨鵬所面對的現實裡,一個女人受到了她前妻的傷害,正哆嗦著拉開衣櫃,他知道她想離開嗎?他突然走上前去,拉住了她的手說:"你為什麼要走,我要你留下來,你就必須留下來",她依然渾身哆嗦著,他伸出手臂摟住了她說:"不許你離開這房間,我與那個女人,我的前妻早就離異,半年前,我們就已經離異,你聽著好了,如果你從這房間中離開,我就會見不到你"

    陳瓊飛突然被他最後一句話籠罩住了,她被他的雙臂緊緊地攬住,就像跑進柵欄中的一隻兔子被柵欄攬住了奔逃而去的任何一條路線,在經過了長久的令人窒息的擁抱之後,他突然鬆開了手臂說:"我去換一把鎖,我不想讓她再來侵犯你,我現在就到樓下去買一把新鎖來,即使她還有原來的鑰匙,她也不可能再打開了"他一邊說一邊向外面走去,他下了樓,幾十分鐘以後,就上樓來了,他把賣鎖的男人叫來了,幾分鐘以後,舊鎖從門櫃中掉了下來,幾分鐘以後,一把新鎖換上了。他讓她試著去開開那把新鎖,他把鑰匙全給了她說:"現在,你不用害怕什麼了"。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