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像一朵窒息了的火花朝前撲去,由於躺在醫院已經三個多月,再加上她的右足踝上了三個多月的夾板,所以,她的腳有點扭曲,在100米處,突然走出來三個男人,把她團團圍住,一個男人走近她說:"如果你拎著箱子無家可歸的話,你就跟我們走吧!"她環顧了一下四周,這竟然是郊區,她不知道夏雨鵬為什麼把她帶到這片郊區的樹蔭下讓她離開,她無助地回過頭去,她顯然希望看見夏雨鵬,她知道沒有夏雨鵬,她肯定對付不了這三個流氓。在她看來,他們就是流氓。
當夏雨鵬的轎車就在這一刻像箭一樣穿行而來時,陳瓊飛感受到了生命被拯救的一種激情,她拎著箱子,撲向夏雨鵬開過來已停住的轎車,夏雨鵬已打開車門,三個流氓還沒等夏雨鵬下車已揮舞著匕首,但不是三個人都有匕首,只有一個人手裡有匕首。
夏雨鵬的憤怒表現在他的手臂上,他揮舞著拳頭無所畏懼地上前,當珵亮的匕首向他的手臂刺來時,她注定要留下那一刀,為了陳瓊飛,他必須承受那一刀。三個流氓還是跑了,可能有人打了110,警察很快就來了,可三個流氓已經跑了。夏雨鵬的手臂上挨了一刀,鮮血流過不停。他們不得不重回醫院包紮傷口,外科醫生給傷口縫了四針,夏雨鵬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他只是憤怒,沒有親手把三個流氓抓住,送給警察。
陳瓊飛渾身顫抖地面對著夏雨鵬,當她正準備拎著那只箱子重新與夏雨鵬告別時,夏雨鵬突然說:"你這麼離開,我真的不放心,這樣吧,我有一套房子空著,沒人住,你可以住進去,你願住多久都行,反正那套房子是空著的,沒人住"
夏雨鵬沒等陳瓊飛走過來,就從她手中接過了箱子,把箱子重新放在了車箱中,在這靜悄悄消逝的幾分鐘裡,陳瓊飛好像已經失去了方向感,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被夏雨鵬所牽制著,重新上了轎車。在轎車裡,她看著夏雨鵬手臂上的藥紗布,因為剛貼上藥紗布,外科醫生囑咐夏雨鵬把衣袖捲起來,讓傷口透透氣,於是,夏雨鵬的西裝衣袖就捲了起來,很顯然,那塊潔白的藥紗布此刻對陳瓊飛來說很醒目,它在這樣一個現實時刻,異常醒目地展現在陳瓊飛面前,彷彿在暗示她道:夏雨鵬是為了救陳瓊飛而受的傷,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一刀應該是陳瓊飛自己來承受的,可夏雨鵬為她承受了那一刀,總共縫了四針。
也許這也是她留下來不走的原因之一,在她的箱子被夏雨鵬重新拎回到後車箱中時,她幾秒鐘前的一絲迷惘似乎有了現實感:因為在她決定拎著箱子離開時在她的迷惘中有著這樣的現實問題,夏雨鵬成為了拯救她生命的恩人,如果她此時此刻離開了,也許就永遠的離開了,她真不知道去哪裡感謝他,因為她除了知道這個男人叫夏雨鵬之外,她對他什麼也不瞭解。正當她迷惘時,夏雨鵬走過來,把她手中的那只箱子放在了車廂中。
此刻,她的箱子再一次棲居在夏雨鵬的後車箱裡,彷彿已經尋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旅程。它隨同夏雨鵬的車箱晃動著。陪同箱子的女主人一塊進入夏雨鵬的那套空房子裡去。當夏雨鵬把車停在一座住宅樓裡時,陳瓊飛意識到了再也用不著拎著箱子四處奔走了,再也用不著像一朵火焰般去流浪城市了。她可以暫時住在夏雨鵬的空房子裡,陳瓊飛想,也許留下來,她就可以有機會感謝夏雨鵬,因此,她沒有拒絕夏雨鵬帶著她上樓的機緣,她沒有拒絕夏雨鵬打開房門的那個時刻,她也沒有拒絕走進夏雨鵬的這套空房子,她也沒有拒絕夏雨鵬遞給她的那把房門鑰匙。
其實,這並不是一套空房子,裡面有生活中需要的全部傢俱,當夏雨鵬帶著陳瓊飛走進屋裡去時,陳瓊飛猛然間有一種回到家的感覺,也許家的感覺是一種氣味,從家俱中、廚房、窗簾布上散發出來的氣味徹底地讓她暈眩,她在暈眩中有一種虛幻感:她回到了家,她再次回到了家,她再也不是那團火焰在街道上迷惘的流浪了。
夏雨鵬拉開了窗簾布對她說:"你就住下來吧,你願意住多久就住多久住在這裡很方便,樓下就有一家大型超市,穿過馬路有郵局、銀行、醫院小診所、公園如果房間出了毛病,樓下就有一家家潔公司,你可以找他們來幫助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他說完就朝外走去,已經到了門外他又回來了,他看了她一眼說:"這是我和前妻住過的房子,雖然我和她已經離婚半年多了,但她是一個跟別人不一樣的女人,如果,我說的是萬一,如果她偶然回到這裡我弄不清楚她手裡還有沒有鑰匙,如果她用鑰匙打開門的話,你千萬別慌你什麼也別理會她,對嗎?"
陳瓊飛點點頭,她站在窗口,她本來以為他已經走了,可他又回來了,他回來就是為了告訴她剛才這些話,他為什麼要把這些話告訴她,事情再明白不過了:因為這套房子充滿了他和前妻生活的歷史,他一說話的時候,那種歷史就砰的一聲跳了出來,彷彿從他聲音的起伏中跳出了一隻蜘蛛,在這房間裡編織著他曾經和他前妻生活的痕跡以及離婚的痕跡。他把這種痕跡展現出來,出於對她的擔憂,他說到了那個萬一,也就是偶然,他讓她提防這個偶然的降臨,無非是提醒她說,用不著理會那個偶然出現的女人,她只是他的前妻而已,他們已經在半年前解除了婚姻關係。
她目送著這個叫夏雨鵬的男人,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告訴她這些,在之前,他對於她來說是陌生的,陌生得就像飛翔。對於陳瓊飛來說,當她抬起頭來,在夢幻和現實之中看見一隻鳥兒飛翔時,那種感覺是陌生的。
在之前,這個男人的來來去去就是一隻鳥兒在飛翔的過程,把一層層的屏障設置在她身邊,她用不著去瞭解他,因為她跟這個男人的關係只是一種車禍關係。
車禍關係使他們來到了醫院,因為他的車身碰撞了她,使她的右足踝折斷,所以他對她的治療過程負有全部責任,他從一開始就不逃避這種責任,這就是他們之間的車禍關係。本來,從走出醫院的那一刻,車禍關係就理所當然地結束了。
然而因為幾個流氓無賴的突如其來,使夏雨鵬再一次走近了她,這一次,夏雨鵬拯救了她的生命。夏雨鵬把她帶到了這空房子裡,表面上空蕩蕩的,卻散發出夏雨鵬和他前妻的婚姻氣息。現在,夏雨鵬給她的那種陌生感慢慢地消失了,她對他的瞭解不像一種飛翔般陌生了。她為了不像一朵火焰般流浪,不得不住下來,面對這種歷史,也開始重新創造自己的歷史。
歷史無處不在,它就是籠罩著姚桃花身體的光和速度。當姚桃花滿以為已經奔跑到一個安全的世界裡時,一個女人已經站在宿舍門口等了她一個半小時,那天下午,她剛上完課想回宿舍,那個女人擋住了她說:"姚桃花,事情很嚴重,我想跟你談談,我一定要跟你面對面地談一談耿老師你不能拒絕,如果你拒絕了我,那麼我就永遠守候在你宿舍門口,我就永遠在這裡等待下去"。
姚桃花恨不得與這個女人快點離開這宿舍門口,因為很快女生們就會陸陸續續回來,她不願意讓別人看見這個女人,她也不想讓別的女生聽見這個女人說話的內容。她沒有想到這個女人會尋找到宿舍,她滿以為自己憑著那天的速度已經跑了出來,她滿以為耿老師那個從小鎮來的老婆再也無法追到她了。
在校園中央的一把椅子上,兩個人坐了下來。耿老師老婆面容憔悴地說:"姚桃花,你知道我那天看見了什麼了嗎?",姚桃花搖搖頭,女人說:"我看見了你的耿老師和一個女人正在床上天啊,這樣的事情怎麼會讓我捉到呢?"女人開始綴泣起來,她的一陣啜泣聲就如夏夜的雨珠在滴落著。
耿老師老婆突然盯住姚桃花說:"告訴我,你必須說真話,你如果不說真話,我會死在你面前的你跟耿老師上過床嗎?你上過耿老師出租房的床嗎?"姚桃花堅決而恍惚地搖搖頭,她眼前出現了耿老師出租屋中的那張床,她回憶起來了,那天她進屋時,她坐在惟一的一把椅子上,而耿老師就坐在那張床上。
耿老師的老婆突然神經質地問道:"你用什麼來證明你說的是真話,我用什麼來相信你並沒有在撒謊呢?"姚桃花抬起頭來,她無助而絕望地看著遠處,漸漸地她看見了一個男生,朝著她們置身的地方正在走來,她身體雀躍了一下,這是一個逃出困圍的時刻,因為她知道那個男生一定是來找她的,他叫黎安路,同樣是歷史系的學生,只不過他已經上大四,快要畢業了。很久以前,她就認識黎安路了,很久以前,黎安路就邀請她看電影,電影票是夾在一本書中遞給她的,然而,她佯裝不知道書裡夾著一張電影票,很久以前,耿老師出現了。耿老師的歷史從另一邊移到歷史的這一邊來,使她對男人產生了恐懼。
此刻,黎安路就站在不遠處好像在等她,可他們預先並沒有預約過,耿老師老婆看見了黎安路,對姚桃花說:"不遠處那個小伙子是在等你吧,你可真行啊,既有耿老師追你,又有小伙子追你不過,這總是一種好事情如果能有那個小伙子追你,耿老師就會放棄你你明白了嗎?我希望你能抓住那個小伙子不鬆手,一刻也不鬆手我知道不用我教你,你天生就具有引誘男人的本領,不是嗎?現在你走吧,既然有那個小伙子的存在,我已經決定放過你了,你要牢牢地去抓住那個小伙子的手,你要使出渾身的本領去引誘那個小伙子你走吧。"
就這樣,姚桃花被耿老師老婆的聲音,一種陰陽古怪的聲音,一種既會嫉妒又會溫柔的聲音,從而把姚桃花推到了黎安路的面前,不過只有擺脫了這個女人,她才會感覺到身心的自由,彷彿那是一隻籠子,不知道為什麼,每當她單獨面對這個女人時,總像是鑽進了一隻籠子裡。
黎安路站在樹蔭下面,他似乎終於翹首等來了她,他的臉上湧現出一種笑容:一種已經把她召之即來的笑容,一種用不著呼喚就已經把她困在其中的笑容,事實上,黎安路只是路過此地,他在偶然之中抬頭看見了她,他只是多停留了一會兒,她就走來了,在耿老師老婆的聲音裡,她似乎已經在那只籠子裡已經泅濕了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