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軌 第28章 底色 (4)
    本性是什麼?戳穿了又意味著什麼?事實上白露已經一次又一次地透過時間和細節了解了公務員的本性,但這並不意味著她會變成一頭憤怒的母獅撲向前去。我們站在鏡頭之外看著白露與公務員的強烈對峙時,才又一次發現了人是脆弱的,公務員在這裡是脆弱的,而白露在這樣的對峙之中也同樣是顯得脆弱無比。

    脆弱的內心使白露永遠遭受到男人的傷害時,無法學會像一頭猛獅般撲上前去,這樣的例子和場景在現實生活中我們經常看見:生活中大約有三分之一的女人充滿猛獅般的力量,她們在遭遇到困境,比如男人的背叛時,會發出嚎叫,而且叫聲可以震撼周圍的世界,使得許多男人不得不妥協。白露不屬於猛獅型的女人,她脆弱,她從足尖感受到旋律的那一刻,也許已經感受到了人生是脆弱的,像旋從來也學不會咄咄逼人,因為她學會了另一種幸福:即逃避的勇氣,許多人並不知道逃避同樣需要一種勇氣。當她在公務員的眼裡看到一種男人的慌亂時,她知道時機到了:她要像當年逃避劉亞波的海邊私情一樣逃避公務員。

    就像她所想象中的一樣,公務員沒有挽留她,這正是她洞察人生的另一種經驗:即當一個男人的衣襟、袖口上帶著另外一個女人的氣息和味道時,這個男人渴望的是告別,他要告別原來的生活,才有可能跟另外一個女人在一起,有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衣服上一旦染上了女人的氣息和味道,就充分地暴露出一種世俗哲學:這個男人在不自由的空間和心靈世界中匆忙地奔向另一個女人,在他們產生私情的時候,染上了這個女人的氣息和味道。這是一種遭遇到與現實生活不和諧的沖突和味道。而那些生活在正常約會和婚姻中的男人,因為用不著慌忙地調情,所以,他們身上嗅不出來女人的味道。

    現在,她知道公務員解脫了,她主動地離開,使公務員充滿了自由感,她感到公務員的眉宇歡快地顫動起來,也許他可以同那個頭發是金黃色的女人自由地在一起生活了,如果白露不離開,那麼,公務員就永遠沒有任何機會公開地把那個女人帶到家裡來。白露到了離開的時刻了,公務員站在客廳中望著她說:"你別怪我,是你自己要離開的,跟我沒關系。"

    她感到一種荒涼和好笑的情緒湧了上來:直到現在,公務員都在逃避他的自我,這說明公務員確實不會把她推出門去,如果她不選擇離開的話,那麼公務員即使遭遇到多麼嚴重的不自由,也要承擔那些在與另一個女人私通時留下的味道和香水味。在她無意識之中回頭的那一剎那,她突然感到: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她頭一次發現了公務員正在變得衰竭,而不是變得衰老。衰竭和衰老是兩種形態,衰竭意味著疲倦,而衰老則意味著時間。

    她很快在辦公大樓的一條小胡同租到了一套房子。在這裡她可以尋找到從前沒有過的心情狀態,她像一只蜘蛛可以重新開始編織生活,她要真正地離開公務員的生活。因為只有在這條胡同裡她才可以安心地忘卻記憶。盡管如此,外科醫生依然在尋找她,當她從旅途歸來以後,她好像就沒有任何心情與外科醫生去見面了。也許,公務員在他們中間,使她喪失了好心情。還沒等她反映過來,外科醫生就對她說:"我們結婚吧!我們為什麼不結婚呢?"

    她又悄然去了一趟丈夫的墓地,她到墓地去有兩個原因:第一,她要去會見丈夫的靈魂在墓地上的降臨,每當她感覺到生活中沒有方向感時,她就想去會見前夫的靈魂,一旦她置身在無垠的墓地上時,她就會由衷地感覺到一種飽滿的感情在冉冉上升。她感覺到前夫好像在鼓勵她,前夫雖然在他生命的最後幾年與她產生了身體的隔離,然而,前夫依然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前夫好像在撫慰她;第二,她到墓上去是為了驗證自己與外科醫生再一次相遇的情景,她沒有想到又一次在墓地上看到外科醫生手捧一束鮮花正朝著前妻的墓地走去的場景,她注視著他的背影,外科醫生穿一身黑西裝,卻手捧著一束金黃色的菊花。她決定站在路口等待外科醫生下山,因為她感覺到了只有置身在這座墓地上,她才有可能充實地與外科醫生相遇。

    因為在墓地上,她才能尋找到同病相憐的一種感受:她和外科醫生都失去了婚姻中的配偶,也許,這正是她和他在墓地再次相遇的緣份。她決定站在墓地的一條小徑等候外科醫生,因為在這一剎那間,她的心靈突然之間湧滿了一種除了肉體之外的靈魂在飛越的時間和空間。她突然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孤單前來襲擊自我。

    她感覺到一陣細雨來臨時才意識到了這是清明時節的細雨,這是上蒼灑給亡靈者們的細雨。她感覺到細雨正在淋濕自己的面頰和肩膀,就在這一刻,另一個淋著細雨下山的男子已經看見了她,並且走近了她。在這個世界裡,很少有一對男女帶著難以言喻的情緒會在墓地上再一次相遇:只有那些經歷了慘痛和時間溝壑的男女有可能在墓地上相遇,而與之相反的是那些在火車上的鐵軌旁邊,在輪渡上飛起的渦流中;在碼頭,在機場,在醫院,在劇院酒巴,在銀行在行刑場,在屍骨旁邊的爐火旁,在舞會上相遇的男女,他們體會不到白露和外科醫生在一場清明時節的細雨中相遇在墓地的心情。

    在小胡同的一套簡陋房間裡,外科醫生說他已經告訴前妻了,他想跟另一個女人結婚了。他和她又開始了約會,外科醫生坦言道:"如果不是前妻喪生在車輪之下,他就不可能珍惜與白露之間的這種情感;只有經歷了一種苦難和親人的離去之後,他才意識到了災變把他和白露捆綁在一起了。

    外科醫生變了:在白露過去的記憶裡,外科醫生手捧鮮花站在幕後時,她就在外科醫生眼裡看見了情欲,他尋找她就是為了日後的情欲,這就是為什麼在這瘋狂的情欲之下,白露第一次在男人這裡感受到了性高潮。那時候,她和他的任何一場約會都充滿了情欲的力量和呼喚。而此刻,外科醫生的情欲似乎減弱了,他不再像過去一樣,一見到她就瘋狂地解開她的衣服,這是外科醫生最大的變化。

    情欲的降臨在這樣的變化之中顯得像風一樣的抒情。每一次見面已經不像過去一樣都在做愛,所以,他們見面時更多的是談到孤單,外科醫生說當車禍發生的很長時間裡,他每夜都會做惡夢,他夢見自己的身體往下掉,那是一種人生最暗的深淵。

    白露的小胡同被暴露了,她沒有想到姚雪梅發現了出租屋,為了說服她搬到新宅中去住時,姚雪梅談到了尊嚴的問題。她沒有抗拒,她是姚雪梅的繼母,從姚雪梅是一個年幼的女孩子時,她就接納了她,她沒有與姚雪梅在電話中談到尊嚴問題。她搬出了小胡同,她感覺到了姚雪梅的愛,這種愛雖然顯得生硬一些,卻讓她無法抗拒。

    寬大的新宅使她有了一種希望:她再也不想讓生活越軌了,她想跟外科醫生好好地相愛,她想與外科醫生明確自己的身份,她知道,只有通過婚姻的形式使他們在一起的身份確定下來。於是,她獨自一人忙著做婚前的准備:比如,她想面對面地與姚雪梅談一談,她知道談論與外科生的私情,一定會讓姚雪梅感到驚訝,不過,這次談話是必須的,也是艱難的。她還想與姚蘋果談一次話,在偶然中她知道了姚蘋果跟她一樣在服裝公司上班,盡管如此,她和姚蘋果從未在電梯和過道上見過面。

    她在結婚前還想最後見一個人,他就是公務員。無論如何,她都想讓公務員知道:她就要與另一個男人結婚了,她希望公務員與那個女人也會結婚。因為結婚可以使兩個人不會因為一點小事和爭執而輕易地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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