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是一個女人。現在,讓我們像站在旅館露台上的白露一樣透過瀰漫中的夜色,前去探究生活的真相問題。白露的身體痙攣了一下,對面的公寓樓的燈光亮了,透過層層窗幔,我們得費點力氣,因為太朦朧也太暖昧了;白露也是這樣,看上去她的整個身心都想伸進對面的分寓樓上層層窗幔中去。此刻魔法產生了。因為燈光的緣故,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靠近了,接吻的影子緊貼著窗幔,彷彿在窗幔間的紋露上跳舞。白露發出了充滿令人窒息似的一種冷笑,剎哪間滑過了她的面孔。那顯然是另一個女人,她叫梅,毫無疑問,梅,此時此刻已經跟劉亞波,一個男人發生了男人和女人在特定的環境中,可以心甘情願地發生的關係,它叫肉慾關係。因為,梅在那個下半夜並沒有離開公寓樓,而公寓樓上的燈光幾個小時之後突然熄滅了。
在燈光熄滅之下,是白露的身體,彷彿從這一剎哪間,她才猛然回顧到自己的私人生活,從她認識劉亞波的那一刻,她就感受到了一個男人眉宇間的勾引,當女兒姚雪梅把男友帶回家來的那天下午,勾引就已經開始了,她沒能擋住這種勾引,所以,很久以前,類似的事情在她和劉亞波之間發生著,而此刻,類似的事情也在劉亞波和梅之間發生著。
似乎已經到了一種選擇的時刻,那天晚上,白露徹夜未眠,她開始想念昔日生活的城市想念兩個女兒,自從她拋開她們跟一個男人出走之後,她從未與她們有過任何聯繫,而她的出走,意味著她已經在兩個女兒的心靈中留下了創傷。而在這裡,只隔著三十多米的距離,她就無法看清這種雲翳了,眼前的層層窗幔使她第一次悟到了:男人的變異是合情合理的,也許男人在不同的場景之中都有背叛情感的自由,比如此刻,劉亞波之所以背叛自己,因為梅可以取替自己,梅除了是一個女人之外,還是一個藝術鑒賞者,是劉亞波的贊助人,這兩條理由已經足夠劉亞波背叛她了。因此,她突然獲得了一種心理上和肉體上的徹底解放。她可以毫無怨言地選擇生活了,何況她根本就不是劉亞波的什麼人,他們只是一對私奔者,為了肉慾和情感的自由結合而逃離了原本的城市。她突然之間醒悟了自己的身份:她並沒有嫁給這個男人,也沒有同這個男人擁有任何契約,所以,她需要的只是選擇而已。
她靜靜地在第二天早晨離開了旅館,此刻,晨風從海邊吹拂而來,使她清醒而平靜。她盯著臥室的方向,似乎是靜悄悄的,像戀人窒息了一樣靜。她不能再等待下去了,繼續等待下去只會面臨一場三角對峙:梅,劉亞波和她自己。她覺得很無聊,就像敘說一場毫無結果的故事,那些尖銳的荊條只會抽痛三個人的身心,為什麼不悄然地離開呢?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似的離開呢?
吳濤要出國之前與姚蘋果度過了一夜,解開衣服到穿上衣服的時間顯得很匆忙,當解開衣服的時候,姚蘋果感到一種被動似的覆蓋,她還沒有產生任何一種情緒,吳濤已經用男人赤裸的身體覆蓋著她的身體了。最近以來總是如此,吳濤每一次來臨都是直奔主題:把她的衣服一層層地剝離出去,而脫衣服時,顯得更是匆忙,每一次都是如此,當她還躺在床上時,吳濤就已經穿好了衣服。姚蘋果有一種感覺產生了:當吳濤前來剝開她一層層的衣服時,彷彿剝開了她第一層皮或第二層皮,而她的疼痛劇烈地上升著,如同她的歡娛也在劇烈地上升著;突然間,她被拋在沙灘上,因為潮水退下了,她被黑暗推動著,倘如有一艘船帆經過她身邊,她就會牢牢地抓住它,她想跟隨那艘船帆漂泊而去。
有意思的是,她並沒有跟隨一艘船帆漂泊而去,吳濤卻跟隨一艘船帆漂到了前妻的世界之中去。她開始穿衣服,吳濤臨走時不斷地告誡她:不允許她跟別的男人來往,不允許她跟別的男人上床,不允許她用任何一種方式欺騙他對她的感情。然後,他走了。
母親白露回到這座城市的頭一天晚上,也正是吳濤從姚蘋果的床上離開的時辰。她懶洋洋地躺在床上,她有一種鬆懈感:吳濤終於離開了她的身邊,她捨不得他離開,只是因為一種嫉妒;她希望他離開,只是一種解脫的慾望。她一絲不掛地睡著,直到第二天上午十點半鐘,才開始穿衣服,就在她開始穿衣服時,她突然感覺到了一種現實:十一點鐘正是吳濤起飛的時間,於是,她飛快奔到了飛機場,然而,吳濤乘坐的飛機已經起飛了,她夢魘似地在飛機場的門口徘徊著,突然,她看見了母親的影子正從飛機場往外走來。
她遠遠地注視著母親,彷彿注視著一種異物,母親的出走給她的青春生活留下了傷痛,她甚至已經忘記了母親,因為她知道母親一定是跟隨著一個男人出走的。在她的視線之中,母親拎著一隻箱子,海邊的太陽曬黑了母親白皙的兩頰,然而,令人奇怪的是母親身邊並沒有一個男人的影子存在著。母親擋住了一出租車時,姚蘋果也敏捷地擋住了一輛出租車,那天晚上,母親並沒有回家去住,而是來到了一家旅館,在郊區僻靜的一家旅館下了出租車。就在門外,當姚蘋果恍惚地盯著母親的影子時,她知道距離產生在母親出走的那一時刻。所以,母親再次回家以後,沒有直接回家,而是住在了郊區。
姚蘋果不想打擾母親,她覺得現在去見母親是一件難堪的事情,她想調整一下情緒再來會見母親,等到她三天以前來見母親時,母親已經離開了,令人費解的是母親並沒有回家,難道母親會再次出走嗎?
服裝聯誼會上的一次聚會,使她遇到了一個對她來說特殊的男人,在聯誼會上,男人的目光始終盯著她,當聯誼會進行到中途時,男人來到了她面前問她是不是他小學時的同學姚蘋果,她肯定地說:"我就是姚蘋果。"然而,無論如何,她都想不起來站在眼前的男人到底是小學時代的哪一個男生了。
正是這種陌生感使她回到了童年時代,回到了教室中一張張男孩子的臉上,直到她翻出學生時代的影集時,她才從小學的一張畢業合影上尋找到了那個叫邱雲的男孩子。然而,現在,她可以知道自己為什麼失去了對小學同學的邱雲的記憶了。因為在這張畢業照片上,邱雲的臉太年幼了,就像自己的年幼一樣。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提示她這就是現在的邱雲。不過,她想起來了,邱雲會製作紙鶴,它掛在聯誼會的門廊上,憑著這種美好的記憶,她與小學的同學邱雲來往了。那個男生已經變成了一個大男人,每當她疑惑時,就會咧著嘴對著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