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引 第47章 我失業了
    拎著箱子沒有可以出入的地方,儘管城市是一座巨大的跳躍在我眼前的彈簧板,我仍然出去了又進來,每個地方都有人在忙碌,每個地方都有同樣的人在彈簧板上走動——這不是我可以投奔的地方,我在有陽光的斑馬線上移動,我在有陰影的小巷裡穿行,累了時,我就要一杯冷飲,一邊走一邊喝著冷飲,是大城市人的習慣,他們沒有時間坐下來,我一邊喝冷飲,是一杯可樂,深咖啡色浮動在紙杯裡,這些紙杯一次性使用之後就被扔在垃圾桶裡。

    我一邊走,一邊端起紙杯送到嘴邊,我的再一次出走讓我擺脫了男主人,我自由了,我再也不會聽見男主人的腳步聲,自由意味著從頭開始,我終於意識到我已經失業了。

    失業是怎麼一回事:我拎著一隻箱子,只有把自己的身體圈進一隻箱子之中的人才可能拎著箱子四處走動,我早已拎著箱子離開了老家,小鎮和我的母親就是我的老家,一個人的老家無論有多遙遠,都應該是這個人生命中的第一驛站。我拎著箱子找不到驛站,四處走動仍沒有驛站可以走進去,並停留下來,這就是我失業的故事。

    失業把我拋在一座城市的中心,抬頭看去,是巨大的廣告牌,周潤發的洗髮香波廣告,梁家輝的法國名牌西裝廣告——我看見了梁家輝的眼睛,他那細長的眼睛,我們男主人的眼睛也是細長的,但缺少梁家輝的味道。我還喜歡周潤發的微笑,他的笑是我見到過的男人中最神秘的笑容,而梁家輝的臉,彷彿在面對我失業而游動的那條街道,在這城市的中心,我對著周潤發、梁家輝宣佈了我失業的狀況。

    這些名星們的形象高高在上,他們怎麼會覺察到我踉蹌著,對,我的腳已經開始踉蹌——在這樣的時刻,我當然會想起男主人的車,當天頂敞開之後,我坐在上面,彷彿是一位女王,對,我彷彿是一位年輕的女王,在車上,當微風輕拂我時,我仰起頭來,我可以在男主人緩慢或快的速度之中看見生命的兩極狀態,當速度快起來時,我彷彿是一隻飛翔在空中的小鳥,而當速度變得緩慢時,我會捕捉到一隻花蕾正待開放而我從它身邊匆匆而過的情景。

    現在,我知道我離那種女王似的感受風和小鳥、花蕾待放的生活已經很遙遠了,我再也不是那個站在車廂裡頭頂著藍天白雲的孩子,我拒絕了這一切,拒絕了來自巴黎的時裝,因為這種生活來得太快,它讓我迷惑、恐懼、憂慮,我放棄了這一切,所以我失業了。我是真的失業了,昨天我還在男主人的車上,高高地仰起頭來,昨天我還在洗馬桶,從那幢豪宅中出出進進,此時此刻我手裡攜帶著一隻箱子——彷彿在一片迷惘的汪洋之中漂浮。

    失業者的我看見了這個世界如此之大卻沒有我可以容身的地方,自由的我,手裡可以抓住的只有箱子,箱子對我來說只是一種標誌,意味著我在這芸芸大眾中浮沉起伏的狀態。

    不能丟失這只箱子,所以,我可以放棄來自巴黎的時裝,我卻不能放棄我的箱子,抓住箱子的那一時刻,我就知道當我獲得自由時我又一次失業了。現在,我把那只空了的可口可樂紙杯拋進了垃圾桶深處去,我毫不費勁地就把這紙杯扔了,一個人來了,他從我身邊走過去,他有點像男主人,正在往前追著一個女人,女人在走,男人卻追不上女人,因為男人的肚子已經發福——這是他無法追上女人的原因。

    我想起男主人,他也許已回家,他肯定看見了我留下的紙條,他不明白我為什麼要離開,他永遠也不會明白這一點,作為女傭人的甘兒,那個年僅19歲的女孩子,憑著她那朦朧的人生開始的腳印,她深知她的人生不在此處,她的跳板已經被她挪動出去,憑著她對男人的想像力:那個年僅19歲的甘兒突然跳躍出去了,她要轉動身體,跳到別處去,她不願意被一個大男人裝在籠子裡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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