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人回來,范莉莉每天都守在他身邊,她的守候使我產生一種疑惑,在男主人外出的那些日子,范莉莉到哪裡去了。最近我慢慢明白了,范莉莉是不需要職業的,她是一個被男人所養在籠子裡的女人。
籠子,我當然只能把這幢別墅看成了是范莉莉的籠子,她漂亮,別人願意把她養在籠子裡——我在面館時別人就告訴我,很多漂亮女人不需要干活賺錢就有房子住,就有錢花,漂亮就是女人的一筆用之不盡的財富。後來,我慢慢地進了這幢豪華住宅——做漂亮女人范莉莉的傭人,她之需要傭人是因為她可以聘用傭人,她確實很有錢,我看見過她腋下夾著的包有一天她付給我薪水時,裡面有厚厚的一疊嶄新的鈔票——我問自己,范莉莉從來不工作,她從哪裡獲得的鈔票,後來,男主人回來了,我慢慢地明白了——把范莉莉養在籠子裡的那個男人回來了。
范莉莉把這個男人稱為男主人——操縱她命運的男人,讓她喪失囈語、夢境,趿著一雙粉紅色水晶似的鞋,在整幢大房子裡永不會為金錢而發愁的女人,這個女人需要她的男主人,無疑是需要男主人給她的鈔票,所以她寧願困在這只豪華的籠子裡面,男主人給她花不盡的鈔票——所以男主人就是她的統帥,是她的核心。沒有鈔票,范莉莉就沒有車開,就不可能聘用一個像我一樣的傭人——我慢慢地明白了,原來不明白這一切,現在,自從那天晚餐之後我就明白了這一切。
在我看見過的所有城市女人之中,范莉莉都是引人注目的,她漂亮,男主人可以用他的鈔票贏得她,男人喜歡漂亮的女人,漂亮並沒有錯,當范莉莉坐在男主人對面用餐時,我又看到了她的優雅——也許從她住進這幢豪華住宅的那一天開始她就已經培養著自己的優雅了,她慢慢地用餐——從我在面館中看見她用餐的那一刻開始——范莉莉的用餐姿態一直是我從未見過的,現在,范莉莉坐在男主人對面,她使用筷子,她的手指纖細,白皙,她使用筷子、喝湯時,舉杯時都在提醒周圍的人,似乎是在提醒整個世界:范莉莉是一個言行舉止優雅高貴的女人。
最為重要的意義在於范莉莉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讓她的男主人看見——這個把她養起來的男主人,之所以把她養起來,總要有他的原因,范莉莉的手有一瞬間被男主人輕輕從空中捉住,男主人的手很寬大結實,他用手掌摩擦著范莉莉的手指間並低下頭去吻了吻她的指尖,男主人喜歡范莉莉包括她的指尖,有時候他也會伸過頭來吻吻范莉莉那金黃色波浪似的卷發,除此之外,當范莉莉表現出她的優雅姿態時,男主人總是會抬起頭來,欣賞著范莉莉的那份優雅。面對這樣的女人,男主人當然願意把她養起來,我想到了“愛情”這個詞匯,當男主人用欣賞的目光看著范莉莉時——我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愛情”這個詞匯,這個被我從電影、小說、傳說之中看到的詞匯突然浮現出來,我對自己說男主人是多麼愛女主人,他們之間的關系更為重要的是一種愛情關系。
想到愛情這種關系,我的臉變得灼熱,當男主人當著我的面,當著餐廳中眾人的面,當著世界的面去吻范莉莉的手指尖,吻范莉莉那頭金黃色波浪似的卷發時,我的臉變得灼熱,而他們仍然在親熱,直到他們親熱完畢才會想起我的存在,當他們對我說:“甘兒,你是不是從未到過這樣的餐廳時”,我意識到了我傭人的身份,我意識到我不應該想許多問題,比如“愛情”,這樣莊嚴的詞匯。
我低下頭用餐,男主人女主人的世界就在那個特定的環境裡為我講述了關於鈔票,愛情、欲望和籠子的故事。我品嘗著那天晚上的一條金黃色的熱帶魚,那條魚的三分之二幾乎全被我吃完,因為男主人和女主人也許好久都沒有親熱了,所以他們在餐廳裡也能當著世界的面表現出親熱來,所以他們忽視了餐桌上那條美味的熱帶魚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