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羅林，他就是男主人，穿一身灰色西裝，40歲左右，卻已經發福。在所有人眼裡，發福意味著一個人的腹部向外隆起。他驅著一輛黑色轎車向著整幢別墅駛來時，范莉莉已經在露台上——整個上午范莉莉似乎都在等著她的男主人回家。范莉莉奔出露台，她趿著一雙水晶似的拖鞋，沒穿襪子，穿著睡袍，剛剛沐浴過的范莉莉散發出潮濕的氣息。
兩個人親熱的擁抱著，這擁抱是敞開的，從門外擁抱到裡屋，門被風吹著掩上後，男主人羅林放下手中的箱子抱起了范莉莉，不管我在不在場，男主人也許已經看見了我，他當然知道我是新來的傭人，他好像是在擁抱起范莉莉的那一剎哪抬起頭來偶然間看見了我，並對我點點頭，然後就抱起范莉莉上樓，她被他抱在懷中似乎很輕，總之，他輕輕地托起她來就上樓去了。我聽見他和她的嬉鬧之聲，還聽見了她撒嬌時的聲音。幾個小時過去之後，他們下樓來了，范莉莉把我介紹給了男主人，她說：「羅林，這是我新找來的傭人，甘兒，你滿意吧?」「甘兒……這名字好聽……我們要外出吃晚飯，你想一塊去嗎?」羅林在邀請我，我拒絕著，范莉莉說：「甘兒，走吧，一塊去，把我送你的裙子換上，我們在門外等你」，范莉莉說完便走了，我是她的傭人，當然要聽女主人的話。
回到房間，我找出了范莉莉的衣服——對著鏡子，我穿上范莉莉曾經穿過的衣服，范莉莉既然把她的衣服送我，就是不滿意我的穿著，她想改變我的形象——因為我是范莉莉的傭人。所以，我面對鏡子，我並不重視我的形象，在我的19歲，我還未尋找到我形象的獨立性，我看不到我的身上的特徵，也就是說，我的自我正在流浪，我還沒有展現我自我的機會——因為我在一塊跳板上，小心翼翼地轉過身去，每轉過一次身去——看到的都是漂亮女人范莉莉的形象。
而且現在男主人又回來了，在這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范莉莉還有男主人，他是從哪裡回來的，我來這麼長時間總沒有看見他，只有范莉莉獨自一人，而且范莉莉似乎沒有任何職業，她是那種被男人養起來的女人，一個漂亮女人被養在籠子裡，我過去聽說過，在紅辣椒麵館，我曾經聽他們議論過這樣一類女人——現在我看見了，我正為她服務。
我明白了，那個把她養在籠子裡的男主人回來了，現在，他們在等我，邀請我與他們共進晚餐，女主人范莉莉讓我穿上她過去的衣服——惟其如此，她才可以帶上一個體面的女傭人出門，每一個人都在尋找面子，范莉莉也是如此，她沒有錯，她只是想讓我穿得體面一些，漂亮一些，我想滿足范莉莉的願望。
衣服改變了我的形象，19歲的我身材已經變得修長，那件連衣裙順著我的頸下滑——把我的身體罩住，就此讓我變成了另外一個我不認識的甘兒，那個鏡子中的女孩露著修長的胳脖，她是我嗎?
我膽怯地走了出去，我看見他們的目光從車窗中往外射出——正在包圍我，我進了男主人的後車座，范莉莉坐在他旁邊，男主人對范莉莉說：「莉莉，我第一次見你時，你好像就穿著這條連衣裙……」范莉莉興高采烈地說：「我那時候才有18歲……是的，我現在已經28歲了……」
我在後座，拘謹地聽著他們說話，我沒有想到，一條連衣裙會帶來他們第一次會面的情景。我拘謹地坐在他們身後，到了一家餐廳，一家市中心的餐廳，我跟在他們身後，當我走在范莉莉身後時，我感到我的身高已經有她一樣高了，所以，我才可以穿上范莉莉的連衣裙。
到了餐桌邊坐下後，范莉莉去上洗手間了，男主人羅林看了我一眼說：「甘兒，你今年多大了」，「19歲」，「這是多好的年齡啊!」我一直不敢目視男主人的目光，一個傭人，她的身份使她顯得卑微，我像所有傭人一樣顯得卑微——所以我避開了男主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