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獨居的生活,使我對離別這件事兒看得很淡,所以在車站告別爸爸時,我並沒有多大的情緒波動。爸爸媽媽從結婚以來,一直沒有像這次這麼長久的分開過,媽媽的不捨是顯而易見的。然而媽媽並沒有像電影或者電視劇中分別那樣哭得一塌糊塗,她一直在努力微笑。
當爸爸說他要走了,媽媽微笑著說:「去吧!路上小心。」
爸爸頭也不回的進了車站,或許是他不敢回頭,他也沒有做好和自己生活了多年的愛人分開兩地的準備,所以我猜想在他進站的那一刻,他的眼眸飽含了淚水卻不能留下,因為他要堅守男人應有的堅強。
送走了爸爸,媽媽把該帶走的東西都裝上,然後把鑰匙交給了一個我不認識的男人,那個男人說只要一脫手,他就會把錢打到媽媽的卡上。我問媽媽那個男人是誰,可信嗎?媽媽說是爸爸的好朋友,應該可信。
我半信半疑,終於沒有再問。
回到那個城市之後,因為媽媽準備和我常住,所以我們不得不添置一些東西,林程和小清各自回家去了。
很快,假期結束,我的高中也到了最後一個階段——高三。
高三的生活很簡單,但是很累。每天在學校做的事兒基本上都是一樣,背英語單詞,看課本複習基礎,做一大堆練習。從開始的抱怨到最後的習慣,我們也在慢慢成長成熟。
由於學習緊張,我很少見到小清他們,不知道他們在做些什麼。
中秋節的那天晚上,爸爸媽媽通了很久的電話,我知道,他們都還沒有習慣分開生活。但是為什麼爸爸要選擇去外地做生意,而媽媽又沒有跟著去呢?難道真只是想來陪我那麼簡單嗎?
中秋節我們學校放假一天,我想好好的在家裡陪陪媽媽,六年多來沒有兒子在她身邊,她擔驚受怕,現在我雖然在她身邊,可是她的另一半卻不在身邊了,她照樣的擔驚受怕。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她知道我還在她身邊,讓她的心放寬一些。
那天中午,季芸打來電話,說她生病了,在醫院,她想見我。本來在七夕那晚之後,我就想徹底的和季芸劃清界限,可是聽到她生病的消息,我還是忍不住去了醫院。
季芸躺在病床上,臉色如宣紙般蒼白,看來病情比我想像中的要嚴重很多。我走到床邊,俯身用手拂過她的額頭,感覺有點燙手。
「你怎麼了?生了什麼病?」我發現經過七夕那晚,我再也不能對她像從前那般溫情,雖然我心裡仍然很在乎她,所以我的語氣有些僵硬。
「沒事兒,真高興你能來看我。」她慘白的臉上帶著的笑容讓我一陣心痛,她飽含深情的眸子更是讓我心如刀割。
「我也很高興你在生病時能想起我!」雖然心痛,我還是佯裝堅強。
「益陽哥哥,我知道以前是我對不住你,你為我做了那麼多,而我卻不怎麼在乎你。」她很歉疚的看著我說。
我極不自然的笑笑,道:「為你做的,我並不想從你那裡獲得什麼,因為那是我想做,與你無關。」我直起身來,不看她微淚的眼睛。
我強忍住內心的痛楚,沉默了一會兒說:「好了,你已經見到我了,我想我該走了。」
就在我準備離開的瞬間,季芸用力拉住了我的手,我沒有回頭。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冷冷的問。
「益陽哥哥,我對我以前對你傷害表示道歉,到現在我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你對我最好,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她哀求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閉上眼睛,心中痛苦而糾結「我想你是誤會了,你並沒有傷害我,我對你所做的一切只是一個哥哥該對妹妹做的。」我回過頭看著她,帶著漠不關心的笑容。
「是嗎?你對我就只是妹妹的感情那麼簡單嗎?你不要欺騙自己好不好,我知道你是喜歡我的,為什麼你不肯承認呢?」說著她的眼淚順著眼角流了出來,我內心所有的防備都在這一瞬間崩塌,我有想抱住她,安慰她的衝動。
「哥是喜歡你,而你卻只是一直在利用他!」冰冷的聲音從我的身後傳來,我回過頭去,小清臉色冰冷的站在我的身後,林程似笑非笑的站在一旁。
「小清,你們……」我疑惑的看著他們。
「我們去過你家了,是伯母告訴我們你來了這裡。」林程猜出我心中想問什麼,微笑著回答。
小清沒有看我,而是冷冷的盯著季芸,季芸拉住我的手不自覺的放開了。
「季芸,你還記得我身上這條裙子嗎?」小清冷冷的問。
季芸惶恐的點了點頭,我這才注意到,小清穿著我送她的裙子。
「很好,你還記得。」小清冷冷的笑道。
「這原本是哥送給你的,可是你呢?考慮過他的感受嗎?覺得不好看,就把別人的好意當做垃圾一樣的丟掉。你對益陽哥哥沒有一點感情,然而在每次受傷的時候都會找他,難道哥哥就只是你療傷的一個站點,一個休息的旅社嗎?你知道當益陽哥哥看到你和其他的男生打情罵俏的時候他心裡的痛嗎?」小清一臉憤慨道。季芸低下頭開始抽泣。
「你沒有!你除了給益陽哥哥傷害,你還能給她什麼?益陽哥哥今天能來看你,已經是莫大的恩惠了,你還想再要求什麼,難道你想給他更多的傷害嗎?」
季芸抬起頭看著我,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卻終究沒有說出口。捂著臉傷心的大哭起來。
我心裡一陣騷亂,不知道該怎麼說,怎麼做。
林程依舊似笑非笑的站在一旁,小清轉過身,拉著我的手就往外走,不容許我有絲毫的反抗。
出了醫院,我用力掙開了小清的手,大聲說:「小清,你幹嘛?」
小清沒有回頭,沉默了一會兒,低聲的說:「我知道,我做什麼都是錯的,就算季芸給了你再大的傷害你都不會在乎,可是哥,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別人給你傷害在我這裡是要加倍的,你難受時我比你更難受,你心痛時我比你更心痛!」
小清捂著臉,慢慢的蹲在了地上,輕聲的哭泣,金色的陽光透過楓樹葉斑駁的灑在她的背上。
認識小清這麼久,還沒有見她哭過,而這次卻是為我而哭。
我慢慢的走過去,蹲下身抬起她的臉。林程不願再看,一個人走開了。
「對不起,小清,哥哥不該對你那麼凶的。」我輕輕摩挲著小清烏黑的頭髮,柔聲的說。
小清深深的看著我,眼睛裡埋藏已久的深情終於不可遏止的湧露了出來。
她雙手抓住我的右手,輕輕的放在她的臉龐上,她眼角的淚水滑落到我的手上,在炙熱的空氣中顯得那麼冰涼。
樹葉在風的鼓動下翩然起舞,風撩起了小清披肩的秀髮,此刻她的臉在我的眼中從未有過的清晰,沒有了昔日強裝的堅毅,滿帶女孩應有的柔情。
我身體前傾,嘴唇輕輕的碰觸了她的額頭。
這一切,都被躲在不遠處偷看的林程看到,她轉過身,背靠在樹幹上默默的吸著煙。
那晚,我第一次見到小清的媽媽。和小清一樣,一臉的堅毅。可是歲月卻在她的臉上留下了痕跡,滿臉經世的滄桑。媽媽讓我叫她榮阿姨。
小清和榮阿姨留在我家過中秋,林程也留了下來。
在吃飯時,我注意到榮阿姨看林程時,表情總是那麼的不自然,我心中充滿了疑惑。
吃晚飯,我去廚房收拾碗筷,謝絕了林程和小清的幫忙,榮阿姨和媽媽出去散步去了。
收拾好碗筷出來客廳時,看見小清和林程站在陽台上聊天,我很驚訝,平時勢同水火的兩人,今天怎麼聊起天來了呢?
我悄悄的躲在後面,想聽聽他們究竟聊些什麼。
「你為什麼不陪爸爸過中秋節呢?」小清問林程。
小清的這句話讓我突然想起林程說過,一個劉叔叔把她從孤兒院帶回,收養了她。難道她口中的劉叔叔就是小清的爸爸?我帶著疑問繼續偷聽。
「你爸爸有那麼多女人陪他,需要我陪嗎?」林程似笑非笑的看著小清。
小清並沒有生氣,只是避開林程的眼神,看向了無邊的夜空。
「你夜不歸宿,爸爸她也不管嗎?」
林程冷冷一笑道:「他那麼忙,怎麼有時間來管我?況且他也沒有資格管我!」
小清側過臉,冷冷的看著林程:「林程,你別忘了,要不是爸爸,你現在還在孤兒院裡挨餓受凍!要不是因為你,爸爸媽媽怎麼會離婚?」說出這些話時,小清胸部起伏之快,顯然是憤怒所致。
「呵呵,這麼說來倒是我不知好歹了。」林程嘲諷的笑了,可是旋即突然臉色變得冰冷:「可是劉小清,你也別忘了是誰讓我變成了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就因為你爸爸媽媽離婚的事兒,我心存愧疚才處處忍讓著你!」
小清沉默了一會兒,語氣緩和的說:「好,過去的事兒我們不用再爭論,我希望你答應我一個要求,算是我求你的。」
林程想不到小清也會有事要求她,楞了一下,微笑著說:「什麼要求?說出來聽聽。」
小清回頭看了一眼客廳,我躲避得很好,她沒有看到,她轉過頭對林程說:「你以後能不能……不要再見益陽哥哥!」
林程身體一怔,遲疑了半響,笑了起來:「為什麼?真是好笑,我又沒有傷害他,為什麼要我不再見他。」
小清本是平平靜靜的要求她,可是林程的反應讓小清感到憤怒:「林程,我希望你知道,你和益陽哥哥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現在你沒有傷害到他,可是難保有一天你會傷害到他。」小清盡力壓低聲音。
林程臉上帶著滿不在乎的笑容:「你說如果你的益陽哥哥知道了影兒死去的真相,他還會把你當做妹妹看待嗎?」
「你……」小清胸口極度起伏,一臉的憤怒卻又無可奈何。
我心中一震,影兒死去的真相,影兒不是發生意外墜樓死亡的嗎?我屏住了呼吸,仔細聽著。
「如果你堅持要我離開你的益陽哥哥,我就會把真相告訴他,我不能在他身邊,你也休想!」林程面帶奸詐的笑容,威脅著小清。
小清憤怒的看著林程,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已經沒有耐心再聽他們說下去,我想立刻知道影兒死去的真相。我猛地推開陽台的玻璃門,林程和小清惶恐的回過頭看著我。
「告訴我,影兒死去的真相是什麼?」我盡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低沉沙啞的聲音中帶著恐怖的氣息。
圓月,閃爍的星辰,徐徐的晚風,成三角形站立的三個人,緊張得令人窒息的氣氛,時間彷彿凝滯在了這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