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切已成過往,我如是想,時間給過我很多次機會,然而我卻沒能學會遺忘。
我不明白小清和林程為什麼總是要鬥過來鬥過去的,難道人生安安靜靜的,與世無爭是一種罪過?
我們一直要在我家呆到我爸爸離開,這幾天裡,我盡量不讓小清和林程有呆在一起的機會。因為爸爸要離開了,所以媽媽和爸爸每天都要去親戚朋友家道別,而媽媽總是喜歡帶上林程,這倒給我省去了很多麻煩。
但是只要我靜下心來,我就忍不住要向窗外看,我總是忍不住去想影兒從高樓掉下的情景。為了避免胡思亂想,我找了一大堆書和一堆筆,看書寫字,把自己的精力全部吸引過去。
一天中午,我躺在床上看著書,不知不覺中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朦朧中我聽到了敲門聲,我霍地睜開眼睛,仔細的聽著,想確認一下敲門的聲音是否真的存在,而不是我因疲憊而產生的幻覺。
「篤篤篤。」一串敲門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我竊喜我沒有精神失常。
我下床穿上拖鞋走到客廳,在另一間房裡午休的小清也被敲門聲吵醒,也走到客廳準備去開門。
我微笑著說:「我來吧!你繼續休息去!」
小清輕輕的點了點頭,轉身回了房間。
我開了門,看到門前站著的人我大吃了一驚。
「益陽哥哥,很多年沒有見你了,你還認識我嗎?」一個十五六歲,長得極其像影兒的女孩站在門口,滿臉純真的笑容讓人有如沐春風的感覺。
「你是……宛星?」我不確定的看著女孩。
女孩微笑著點點頭。
我歡笑著讓宛星進了房裡,並招待她坐下。
「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我邊給她倒水,邊問她。
「你爸爸媽媽今天去我家了啊!他們告訴我的。」
「哦!這樣的啊!六年沒見了,我都差點認不出你來了。」我把倒來的水遞給她。她微笑著接過手裡,禮貌的說了聲謝謝。
「你回來了怎麼不去我家玩呢?」她邊喝水,邊問。
我牽強的笑道:「沒時間啊!」
「是因為……我姐的事兒嗎?」她小心翼翼的看著我。
宛星是影兒的妹妹,她知道我和影兒之間的所有事情,她也知道影兒的死對我打擊有多大。
「也許吧!」我淡笑著。
正在我和宛星說話時,小清從房間裡出來了。宛星看著小清,吃驚的說:「小清姐,你也來了!」
小清微笑著點了點頭。
「怎麼,你們認識的?」我疑問的看著宛星。
小清走過來,在宛星的身邊坐下。
「你不知道嗎?原來小清姐家和我家是鄰居!」宛星笑著說。
「是嗎?」我疑問的看著小清。
小清沉默的點了點頭。
「小清姐,六年前你家為什麼要搬走呢?」宛星滿臉疑問的看著小清,烏黑的眼珠像是黑夜裡夜空中閃亮的星星。
「因為……」小清一臉犯難的神色,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我也全神貫注的看著她,也想知道答案。
小清沉吟著說:「我也不知道,爸爸媽媽要搬走,我只得跟著他們了。」
我看著小清的眼睛,她避開我的目光,這充分說明她在敷衍。但是我沒有點破她,也許她真的有她的難言之隱也說不一定。
「你原來是宛星家的鄰居,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呢?」我很奇怪,既然小清是影兒家的鄰居,而我又時常去影兒家玩,我怎麼就沒有碰到過小清呢?
小清惶恐的看著我,似乎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是這樣的,益陽哥哥,小清姐的爸爸住在我們隔壁,而小清姐和她媽媽住在另外一個城市,她只是在假期偶爾來玩兩天,所有你見到她的機會就很少了。」宛星在一旁解釋說。
「哦!」我輕輕的點點頭,偷偷的瞟了一眼小清,小清微笑著,可是笑得有點虛假。
宛星和我們聊了一會兒天就回去了。小清擔心我問她事情,也急著回房間,我隨她去,因為我知道就算我問也問不出什麼結果。
六年前我搬到了另一個城市,為什麼偏偏那麼巧,小清家也在六年前搬走,我身邊的人都在我之前就認識了小清,那小清和我認識是偶然還是必然的呢?
我疲憊的揉揉眉心,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讓我很費神,可是怎麼想都想不清楚,我就像個不識途的旅者,在黑暗中艱難的行走著!不知道什麼才能看到明朗的一片天空。
在離開那座城市的前一天,我說要去看影兒的墳墓,媽媽擔憂的問我是否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我說可以。但是媽媽的臉上還是藏不住的憂慮。
小清和林程也要跟著我去,我本來不想別人跟著,但是媽媽也勸說我帶他們一起,我答應了他們,但是我在暗地裡和他們達成了協議,他們兩個只能安靜的陪在我身邊,兩人不許產生摩擦,要是有一人不能做到,從今往後我就不再理他們。他們爽快的答應了我,小清我是不用擔心的,因為她答應過我的事兒從來都是做到的,然而和林程相處的時間還短,至於她尊不遵守承諾我就不得而知了。
影兒的葬禮我沒有參加,所以我不知道她的墳墓在哪裡,我得去找宛星,讓她給我們帶路。
我鼓起勇氣去了那個曾經我死都不願再去的大樓,見到了宛星,她毫不猶豫的答應給我們帶路。
一路上我們都很沉默,宛星在前面帶路,林程和小清默默的跟在我身後。
其實人都已經死了,來不來看都無所謂,可是我還是想去看看,至少讓我知道她現在棲身的地方,等到將來我回來的時候,可以來弔念一下她,告訴她我心裡一直都住著她的影子,雖然我知道她是不會感覺到了。
每走一步,我的步子都越顯沉重,內心似乎有一種恐懼在作祟,具體恐懼什麼,我說不出來。
兒時和影兒在一起的快樂時光一點點湧上心頭,像潮水一樣迸擊著我的腦海,我只知道我在行走,其他的我感覺不到。
我們走到了郊區,在一座小山上我們停住了我腳步,宛星指著一棵碩大的常青樹說:「姐姐的骨灰就葬在那顆樹下。」
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樹下只有一個小小的土包,土包上長滿了野草。我的心似刀絞,生前美麗如花,極度害怕孤獨的影兒,如今在這麼荒涼的地方不感覺到寂寞嗎?山風微微吹過,我的眼淚順著臉頰而下,流到了我的嘴唇邊,味道鹹而苦澀。
突然想起《山楂樹之戀》當中老三說的一句話。
「你活著我就活著,如果你也死了,那我就真的死了。」
影兒的的確確是死了,可是在我心中她還活著,所有和她相似的人還有相似的動作都會讓我癡迷,心痛。霎時間我明白了我為什麼要喜歡季芸,因為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像極了影兒的眼睛。
「益陽哥哥,你還好吧?」宛星關切的問。
我沒有回答她,直盯著土包,慢慢的走到樹下,把土包上的野草一根根拔掉。
小清和林程也走了過來,試圖幫我拔草,被我推開了。他們默默的站住,看我拔草拔到手上出現了血跡,卻不敢打擾我。
拔完野草,我疲憊的癱坐在地上,癡癡的看著光禿禿的土包。
藍天,白雲,金色的陽光,樹上時而傳來鳥兒歡快的叫聲。
「你們回去吧!我想多陪影兒一會兒。」我說。
小清和林程沉默的站著,誰也不願離開。
「你們走,我想單獨和影兒呆會兒。」我大聲的說。
「哥……」小清想說什麼,卻被宛星制止,拉著她的手慢慢的離開,林程也極不情願的跟著他們走了。
他們走了,我一直在土包旁坐著,直到陽光由炙熱變得柔和,我什麼都在想,又什麼都沒有想,腦子亂得沒有一點章法可言。
當黃昏的晚霞映照在小山之上,我知道我該和影兒說再見了。說實話,這次離開之後,我都不知道還會不會再回來。
我站起身來,對著土包微微的笑,沉默的揮手告別了影兒。
我一個人沿著山路走著,剛走幾步就看到了小清和林程,原來他們都沒有回去,而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等著我。
我對著他們笑笑,小清原本滿臉擔憂,但是看到我笑之後,她的臉上也由陰轉晴。
「你們怎麼沒有回去呢?」我問。
「我們想在山上看日出啊!」林程嬉笑著說。
「哥,你真的沒事嗎?」小清看著我,極其關切的問。
「放心好了,我還沒那麼脆弱。」我用手拂了拂小清前額的頭髮,微笑著說。
「走吧!回去吧!太陽都下山了,再不回去,伯父伯母要擔心的。」林程看我拂弄小清的頭髮,嘟嘟嘴說。
我和小清相視一笑。
回到家裡,媽媽看到我和他們有說有笑的,臉上的憂慮才放了下來。
那晚林程和小清很早就睡了,我和爸爸媽媽三人聊天聊到很晚。
其間爸爸嚴肅的問我說:「益陽,你對林程這孩子的家庭情況瞭解多少?」
我不想騙爸爸,於是把自己所知道的事兒全部告訴了他。
爸爸聽後歎了口氣低聲說:「益陽,以後盡量少和林程來往」。
「為什麼?就因為她死去的爸爸是大毒梟嗎?」小清叫我和林程劃清界限,還可以說是她們之間有間隙,而爸爸也叫我和林程少來往,這又是為什麼呢?
「不是,你爸也是為你好!」媽媽低聲的說。
我疑惑的看著媽媽,之前媽媽不是對林程那麼好嗎?怎麼現在就要我和林程少來往呢?林程真的有那麼可怕嗎?再說了,我什麼都沒有,林程會圖我什麼啊?
「為我好就應該告訴我為什麼啊?」我一臉不滿的說。
「益陽啊!有些事兒不知道比知道的好!」爸爸的口吻怎麼那麼像小清呢?我感覺我身邊的人都怪怪的。
我無語了,不再說話。
「好了,益陽,你去休息吧!我和你爸爸說會兒話。」媽媽細聲的對我說。
我點了點頭,站起來走進了自己的房間。我知道,今晚又將是一個難眠之夜。
我就不明白,人為什麼就要搞得那麼複雜呢?簡單一點不好嗎?
躺在床上,聽著爸媽窸窸窣窣的談話聲,我真想從他們的談話聲中找出點重要的情報來,可是他們談話的聲音很低,大多數都聽不清楚,而聽到的又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搞得我很是難受。
第二天一大早,我帶著疲憊的黑眼圈起來。爸爸媽媽早就已經起來收拾好了東西,今早爸爸就得走了,我們送他離開之後我們也要回那個城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