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哲學史 上篇前蘇格拉底哲學·第五章  柏拉圖 (7)
    但是當時神是以形和數來塑造它們的,並且「從不美不善的事物中把它們創造得盡善盡美」。上述的兩種三角形,據他說乃是最美的形式,因此神就用它們來構成物質。用這兩種三角形就可能構造出五種正多面體之中的四種,而四種元素中每一種的每一個原子都是正多面體。土的原子是立方體;火的原子是四面體;氣的原子是八面體;水的原子是二十面體。因有兩種:一種因是理智的,一種因是被別的因所推動而不得不再去推動別的。前一種賦有心靈,並且是美好的事物的製造者,而後一種則產生無秩序、無計劃的偶然作用。這兩種都應該加以研究,因為創造是兩者兼而有之的,是由必然與心靈所構成的。蒂邁歐於是就進而探討必然性所起的作用。

    土、氣、火和水都不是最初的原理或字母或元素,它們甚至於也不是音節或者最初的合成物。例如火不應該叫做這而應該叫做這樣——那就是說,它並不是一種實質,而毋寧只是實質的一種狀態。在這裡就出現了一個問題:可理解的本質是否僅僅是名字呢?他告訴我們說,答案就要看心靈和真正的意見是不是同一個東西。如果它不是,那麼知識就必定是關於本質的知識,因此本質就絕不能僅僅是名字而已。然而心靈與意見當然是不同的,因為前者是由教導所培植起來的,而後者則是由說服所培植起來的;前者伴隨著真正的理性,而後者則否;人人都享有真正的意見,但心靈卻只是神的與很少數人的屬性。這就引導了一種頗為奇怪的空間理論——把空間看成是介乎本質世界與流變的、可感的事物的世界兩者之間的某種東西。有一種存在是永遠同樣的,它既不是被創造的,也不可毀滅;它永遠不從外部接受任何東西到它自己的裡面來,它自己也永遠不到任何其他東西那裡去;它是為任何感官所看不見的、所察覺不到的,唯有理智才有資格思索它,和它名字相同並與它相似的還有另外一種性質,那是被感官所知覺的、被創造出來的,永遠在運動著,在一定的位置變化又從一定的位置消失,而它只能被意見和感官所領悟。

    還有第三種性質,那就是空間,它是永恆的、不容毀滅的並且為一切被創造的事物提供了一個住所,它無須靠感官而只要憑一種虛假的理性就可以認知,並且它很難說是實在的;我們就像在夢裡那樣地看到它,我們可以說一切存在都必然地據有某個位置並佔有空間,而凡是既不在天上又不在地上的便沒有存在。蒂邁歐進而解釋人的兩種靈魂,一種是不朽的,一種是有朽的。前者是創造主的神所創造的,後者則是眾神所創造的。有朽的靈魂要「服從可怕的不可抗拒的情感——首先是快樂,那對罪惡是最大的刺激;其次是痛苦,那會妨礙善良;還有粗暴與恐懼這兩個愚蠢的參謀,還有難以平息的盛怒以及容易引入歧途的希望。眾神按照必然的法則把這些和非理性的感覺與肆無忌憚的情愛混合在一起,這樣就造成了人」。不朽的靈魂在腦袋裡,有朽的靈魂則在胸中。還有幾段奇怪的生理學,例如,大腸的目的是儲藏食物以免貪吃,然後就又是另一段關於靈魂輪迴的敘述。怯懦的或者不義的人,在來生就要變成女人。認為無須數學的知識而只需觀察星象就可以學習到天文學的那些頭腦簡單而又輕率的人就變為鳥;那些不懂哲學的人就變成陸上的野獸;極其愚蠢的則變為魚。

    關於正多面體的理論是在阿幾里德的第十三卷中提出來的,在柏拉圖的時候這還是一種新發現;這一理論是由泰阿泰德完成的,泰阿泰德在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那篇對話裡,看來還是個非常年輕的人。按照傳說,他是第一個證明了只有五種正多面體的人,並且他發現了八面體和二十面體。正四面體、八面體和二十面體的表面都是等邊三角形,但十二面體的表面則是正五邊形,因此就不能夠用柏拉圖的兩種三角形構造出來。因為這個緣故,所以他就沒有用它來和四種元素聯繫在一片。關於十二面體,柏拉圖只是說:「神用以勾畫宇宙的還有第五種的結合方式。」這句話很含混,並且暗示著宇宙是一個十二面體;但是在別的地方他又說宇宙是一個球。五角形在巫術中一直是非常重要的,這種重要地位顯然是來自畢達哥拉斯學派,他們稱五角形為「健康」,並以它作為辨識他們團體的成員的一種符號。它的性質似乎是得之於十二面體的表面是五邊形的這一事實,而且它在某種意義上乃是宇宙的符號。這個題目很吸引人,但是很難肯定其中到底有多少是靠得住的。

    《蒂邁歐篇》的最後一段總結說:現在我們可以說,我們關於宇宙性質的探討已經結束了。世界容納了有朽的和不朽的動物,並且以這些動物而告完成;世界本身就變成了一個看得見的動物,包括可以看得見的——可感覺的創造主神,他是理智的影像,是最偉大的、最善良的、最美好的、最完全的——那唯一被創造出來的天。我們很難知道在《蒂邁歐篇》中,哪些是應該認真對待的,哪些應該看做是幻想的遊戲。但是把創造當做是從混沌之中造出秩序來的那種說法,是應該十分認真地加以對待的;四元素之間的比例以及它們對於正多面體和它們的組成部分的三角形的關係,也應該如此。

    關於時間和空間的說法顯然是柏拉圖所相信的東西,同時把被創造的世界視為是永恆原型的一個摹本的那種見解也是這樣。世界裡混合著必然與目的,這早在哲學的興起以前已經是一切希臘人實際上所共有的一種信仰了。柏拉圖接受了它,從而就避免了那個曾使得基督教神學感到困擾的罪惡問題。由於它對於古代和中世紀思想的巨大影響,所以全篇的對話,都值得加以研究而且這種影響也決不限於它那幻想性最少的部分。

    5柏拉圖哲學中的知識與知覺

    在本章中我們要討論一下柏拉圖對於知識與知覺乃是同一回事的這一觀點所作的批評,因為這種批評佔據了他的《泰阿泰德篇》的前半部。

    首先是對赫拉克利特學說的批評。據說根據他的弟子在以弗所的俊秀少年們中間的那種做法,這一點最初是被推到了極端的。每一事物都可以有兩種變化方式,一種是運動,一種是性質的變化,而流變的學說則主張一切事物永遠是在這兩方面都變化的。而且不僅僅一切事物都永遠在經歷著某種質變,並且一切事物還都永遠在變化著自己的全部性質——據說以弗所的聰明人就是這樣想法的。這就造成了非常尷尬的後果。我們不能說「這是白的」,因為如果在我們開始說這話的時候,它是白的,但在我們說完了這句話以前,它已經就會不再是白的了。說我們正在看見一個物體的這種說法是不對的,因為看見正在不斷地變為看不見。如果一切事物都以所有的方式在變化著,那麼看見就沒有權利叫做看見而不叫做看不見,或者是知覺叫做知覺而不叫做不知覺。而且當我們說「知覺就是知識」時,我們也正同樣可以說「知覺就是非知識」。

    上述的論證等於是說,無論在不斷的流變裡可能有其他的什麼,但是字的意義,至少在一定的時間之內,必須是固定不變的;否則就沒有任何論斷是確定的,也沒有任何論斷是真的而非假的了。如果討論和知識是可能的話,就必須有某種東西或多或少是恆常不變的。這一點是應該加以承認的。但是流變說的大部分是與這種承認相符合的。談到這裡,柏拉圖就拒而不肯討論巴門尼德,理由是巴門尼德太偉大了、太崇高了。他是一個「可敬可畏的人物」、「他有一種非常高貴的深度」他是「一個我最為尊敬的人」。柏拉圖的這些話就表明了他是熱愛一個靜態的宇宙的,而且他並不喜歡自己為了論證的緣故曾經加以承認過的那種赫拉克利特式的流變。但是在表現了這種敬意之後,他卻努力避免發揮巴門尼德的理論以代替赫拉克利特。

    其次,我們要談一下知識與知覺。《泰阿泰德篇》這篇對話本來是要尋求「知識」的定義,但是結果除了消極的結論而外並沒有達到任何別的結論;有幾個定義提出來之後又被否定了,始終沒有提出來過一個令人認為滿意的定義。所提出的第一個定義,就是泰阿泰德所說的如下的話:「我覺得一個知道了某一事物的人,也就是知覺到了他所知道的那一事物,而且我目前所能看出的就是知識並不是什麼別的東西,只不過是知覺罷了。」蘇格拉底把這種學說等同於普羅泰戈拉的「人是萬物的尺度」的學說,亦即任何一件事物,對於我來說就是我所看到的那種樣子,對於你來說就是你所看到的那種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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