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5月,交通銀行在香港上市,英國匯豐銀行出資144.61億元購買91.15億股,擁有19.9%的股權,每股為1.86元。到2007年中期,交行市價接近10港元,匯豐淨賺近800多億,2007年,交行A股發行上市,匯豐又賺100多億,合計將近900多億,獲得6倍多回報。另外值得一記的是,該股國內發行價7.9元,是外資購買價的4.25倍。6月,中國第二大銀行--中國銀行在香港上市,蘇格蘭皇家銀行、新加坡淡馬錫控股、瑞銀集團和亞洲開發銀行以51.75億美元股票購得近20%的股份,購買價格1.22元,上市後,按照2007年9月7日盤中價格計算,市值最高達到2335億元,四家外資公司淨賺1932億元人民幣,投資收益4.8倍。國內發行價3.08元,是外資購買價的2.52倍。10月上市的中國工商銀行亦呈現相同景象,美國高盛集團、德國安聯集團及美國運通公司出資37.8億美元入股工商銀行,收購工行約10%的股份,每股價格1.16元。當年上市後,按照2007年8月15日盤中價格計算,市值最高達到2313億元,三家外資公司淨賺2018億元人民幣,不到一年時間投資收益6.84倍。該股國內發行價3.12元,是對外資發行價的2.69倍。於2005年10月在香港上市的中國建設銀行,在上市前向美洲銀行和新加坡淡馬錫公司定向發行39.66億美元的股票,占總股本的14.1%,每股定價約0.94元港幣。建行上市的發行價格為2.35元港幣。2007年9月,建行回歸國內A股上市,兩大外資公司的股權市值達到2932億人民幣,共賺2600多億元。
除了上述四大國有銀行之外,中型銀行的資本重組也如出一轍,也是在今年,興業銀行宣佈向香港恆生銀行、新加坡新政泰達和國際金融公司定向出售27億元股份,每股售價為2.7元,2007年2月,興業銀行在上海證券交易所上市,當日股價就達62.8元,三家外資公司淨賺約600億。該銀行國內發行價格每股15.98,是外資購買價的5.92倍。今年4月,德意志銀行和薩爾·奧彭海姆銀行出資26億元人民幣,購入華夏銀行約5.872億股份,占華夏銀行總股數的14%。每股價格4.5元,按2007年9月的市值計算,淨賺112億多人民幣。而且,兩家跨國機構擁有的股份超過首鋼成為華夏銀行的第一個大股東,這也是第一家被外資實際控股的中國銀行。
中國政府對龐大的國有商業銀行體系進行的重大改革,被認為「採取了從未嘗試過的全新的改革方式和途徑」,就跟之前的所有變革行為一樣,它也引起了觀點截然對立的爭論。一些專家表示了強烈的質疑,認為這種銀行再造模式有「用國民財富為商業銀行洗澡」、「國有銀行被賤賣」、「引進戰略投資人拒絕內資進入」等諸多嫌疑。不過,所有引進了國際金融資本的銀行,都異口同聲地認為,「成功地國際戰略投資者後,治理結構得到極大的加強,真正成為了具有國際競爭力的現代化商業銀行。」今年年初,美國高盛集團董事總經理、經濟學家胡祖六親自下場參與論戰,他在《經濟觀察報》上撰文認為,「國際戰略投資者為中國的銀行帶來了明顯的短期利益,和中長期的潛在「增值」效應,所以戰略投資者通過較低的進入價格以分享部分未來「溢價」,是合情合理的「公平買賣」,並無所謂國有資產「賤賣」問題。」針對「不對民營資本開放」的疑問,胡祖六的回應更是直接:「中國有匯豐、花旗或高盛這樣的有國際經驗和口碑的民間投資家?」所以,「這些機構有顯而易見的優勢,他們可以直接帶來商業銀行的產品技術和管理經驗,也符合中國傳統文化「門當戶對」的觀念」他還用一種很輕鬆的口吻寫道,「其實,只要雙方互相滿意,合作愉快,最終能夠增添公司價值,又何必對投資人的選擇評頭品足,橫加干涉?」
胡祖六的立論基礎是「用股權換經驗」,這頗似當年「用市場換技術」的論調,後者之落空已被證明,前者之成效有待未來的觀察。在過去的二十多年裡,每當改革行進到十字路口的時候,潛伏在中國經濟變革邏輯深處的那只「所有制怪獸」總會不可避免地如幽靈般出現,人們一次次地搖擺在效率與公平、突圍與代價、創造與分配的辯駁中。
跟國有資本高歌猛進、跨國資本如魚得水的表現相比,門偏戶弱的民營資本則顯得要弱勢得多。
今年以來,《中國企業家》主編牛文文發現,在近來的企業界聚會上,聽到的最多的一句話是,「最近又有誰在準備賣企業啊?」11月,他在自己的專欄中寫道,「這樣的私下打聽,差不多成了標準的』見面問候語』。過去這一年多時間裡,賣掉自己企業大部分股份的企業家越來越多,交易的節奏在加快,規模在放大。掰著指頭數,差不多每個月都有一兩起併購新聞。經營有困難的賣,跑的正歡的也有不少買家盯著;這個月還在論壇會議上見過面,幾個月不見,保不定就有誰把企業賣掉了!這些賣掉的企業,什麼行業什麼地域多大規模都有,但買主幾乎全是跨國公司或跨國資本。」牛文文這篇專欄的標題是《為什麼要賣掉企業》,為了解開這個疑問,他派記者調查了一起購併案件。
9月22日,中國最大的私營潤滑油製造商統一石化公司把75%的股份賣給了殼牌,後者因此成為僅次於中石油、中石化的第三大企業。統一總經理李嘉對記者說:我們是一個民營企業,沒有強大的資源背景(基礎油供應),無法支撐下去了。統一潤滑油一直受中石油和中石化的原材料壟斷所困。在中國,潤滑油產業的最下游零售終端已經高度市場化,而產業的最上游原料基礎油,則被中石油、中石化控制。而去海外採購則可能使成本增加20%左右。加入殼牌無疑可以成功突破國內兩巨頭的這種壟斷,並且可以規避原材料價格波動帶來的風險。
牛文文據此評論說:「『沒辦法』,『獨自撐不下去了』,『扛不住了』,許多人賣企業,都是『不得已而為之』。這幾年,國內企業經營環境發生了很大變化,建立在原來寬鬆環境基礎上的競爭策略和生存能力受到致命打擊,不少企業已經撐不下去了,即便苦撐下去,也幾乎看不到隧道盡頭處的光亮。在這種情況下,盡快找到一個』真正能夠拿出現金來』支撐住企業運作的『大佬』,成了大家共同的選擇。那麼,為什麼要賣給跨國資本?因為,在這個調控時刻,『真正能夠拿出大把現金』來的買主,會是什麼人呢?答案不言自明:不受國內金融環境影響(有錢)、在人民幣升值大趨勢下非常想進入中國(有意願)的跨國資本、跨國公司……賣掉企業,賣給跨國公司,應該是企業家在特定環境下的一種理性選擇。」
就在牛文文發表這番評論的一個月後,有「民營石油第一人」之稱的天發石油董事長、全國工商聯石油商會會長龔家龍因「擾亂金融秩序、偽造金融票據罪」捲入刑事風波,龔家龍在2003年的民營重型化運動中十分活躍,2005年6月,他發起成立中國長城聯合石油公司,註冊資本8.7億元人民幣,業務涵蓋石油天然氣的勘探、開採、煉製與銷售等。龔家龍提出將打造一個「中國的民營石油航母」,成為中石化、中石油之外的「第三極」。長聯石油儘管拿到了工商執照,但是,石油業經營的四大通行證,即成品油批發許可證、成品油零售許可證、成品油進口許可證以及國內礦產勘探開發許可證等「四證」均無法獲得。今年年末,龔家龍被爆財務醜聞,據稱採用非法手段套取29億元的銀行貸款,龔在警方限制居住時神秘失蹤,業界隨即傳出中石化即將入主「重組」天發石油。
已經瀕臨瓦解的全國工商聯石油商會發表了一個微弱的聲明稱,「我們堅決反對非民營的壟斷石油企業借此機會染指民營石油企業資產,從而影響構建中國石油市場和諧發展的改革努力。」龔家龍失蹤後,原本就拼湊而成的民營石油企業結盟瞬間瓦解。2006年12月底,遵照入世協議,我國開放了國內原油、成品油批發經營權,然而根據出台的《成品油經營企業指引手冊》規定,企業要想申請成品油批發經營資格,申請人提交的材料必須包括「全資或50%以上(不含50%)控股擁有1萬立方米以上成品油油庫的法律證明文件」。這一條款對國內的壟斷巨頭和跨國石油集團是重大利好消息,卻讓勢單力薄的民營企業叫苦不迭,於是,行禁開放之日,就是弱者出局之時,到2007年6月,北京的《京華時報》報道,全國90家民營油企正與9家跨國巨頭談判,其中15家已與外企簽署收購意向協議。這些民營油企之所以出售,根本原因是一直沒有固定油源,生存困難。
民營資本在重大行業重組的「資本盛宴」中,被徹底邊緣化的命運已無可逆轉。在今年公佈的中國企業500強排行榜中,國有資本總量佔有了絕對性的98.36%的份額,入選的私營公司數目為74家,其資產加在一起還不到中國工商銀行的十分之一。如果將中國500強與《財富》雜誌評出的世界500強進行一次比較,我們可以發現,世界範圍內贏利能力好的行業主要集中在汽車、食品、電子電器、建材、工農業設備、零售、貿易、銀行、保險、製藥等競爭性行業,而中國則主要集中在電信、鋼鐵、石油、天然氣開採與石化業、電力等傳統壟斷性行業。
造成此種局面的主要原因是,這些行業至今仍然基本由政府掌控。一個十分顯見的事實是,中國民間公司的成長,一直是在一個強勢資本集群的俯瞰下完成。政府作為一個資本擁有者,一方面掌握著政策和遊戲規則,一方面則以捍衛自己的資本的利益為最高價值取向。根據WTO的市場開放進程表,我國的金融、保險、通訊、乃至傳播等產業次第開放,但在執行的過程中,出現了對「外」開放優先、對內開放滯後的現象,一些跨國大公司獲得了優先的進入權,在新一輪即將決定未來中國產業格局的大整合中,民營公司落在一個被邊緣化、甚至被遺忘的劣勢地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