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後作家訪談錄Ⅱ 第22章 鄧若虛:寫作就是一種自救 (2)
    鄧若虛:我的生活比較自在,家裡人不會約束我,可能這對我的靈感與天賦的發揮比較有利吧。我晚上精力比較旺盛,思維比較活躍,有時候睡在床上就能想到很多東西,於是就爬起來寫東西,以前高中住校時我就打著手電筒或拿手機在被窩裡寫作,所以我的作品也帶有某種夜晚的寂靜和思考。

    陳平:可以簡單談談成長環境對你的寫作的影響嗎?

    鄧若虛:我一直在小說中極力表現的宿命論,就是與家鄉的命題有關。《帶爪子的小母親》和《在希望的田野上》,包括我將要寫的《走出小鎮》,都表達了我對家鄉、對宿命的恐懼。南方的水土讓我敏感,而我無時無刻不在逃離它。

    陳平:可以簡單談談好奇心和興趣對你的寫作的影響嗎?

    鄧若虛:我寫作主要就是興趣,當然,說興趣太不足以表達我對寫作的感情。寫作就是我的情人、我的生命。沒有什麼好奇不好奇,它是我的宿命,我不曾記得是它先走向我,還是我先走向它。

    陳平:可以簡單談談情緒和情感對你的寫作的影響嗎?

    鄧若虛:我很喜歡用「情感氾濫」這個詞來形容我以前的作品,我記得這好像是誰形容柏遼茲的《幻想交響曲》時用的詞——很準確。有時情緒一激動就寫出來了,當然廢話也比較多,幾天之後一看,甚至只能算內心獨白,不能稱之為真正的作品。現在很能克制,我致力於理智地、精準地表達情感。

    陳平:男性寫作一般比較理性,而女性寫作比較感性和細膩,女性一般都喜歡寫愛情,你怎麼看這個問題?

    鄧若虛:這不一定,好作家應該兩者兼有。

    陳平:現在有不少男作家以女性身份寫作,有些女作家以男性的身份寫作,你如何看這個問題?

    鄧若虛:這沒什麼關係。

    陳平:愛情是文學作品中一個永恆的話題,你是如何看待愛情和文學的關係的?

    鄧若虛:《斷臂山》裡有一句話:「愛是自然的力量」。這是對愛情的最好詮釋。愛情是永恆的主題,愛就是一種無與倫比的美。我有一種看法——愛異性跟愛同性、愛父母是一樣的,愛人和愛狗、愛書是完全一樣的感情。這聽上去好像很荒謬,其實並沒有錯,它的表象可能不同,但本質一樣,都是一種好感、依賴和慰藉。每個好作家都應該是寫愛情的好手,因為這是一種最永恆又最細膩的情感,只有心中有真正的美,才能寫出真正的愛。

    陳平:你對當下大學裡氾濫的閃電戀愛和膚淺的戀愛現象怎麼看?

    鄧若虛:愛是自然的力量。不好說別人是膚淺的,但愛要負責任。

    陳平:能描繪一下你心目中的愛情嗎?

    鄧若虛:相知相戀。充滿溫暖和微笑,有善意的小爭吵,不過它只是為了愛得更深。

    陳平:除了上面談到的教育、學校、閱讀、經歷、環境、愛情、興趣、性格、習慣、性別等,你覺得還有哪些事情對你的寫作會產生巨大的影響?

    鄧若虛:我一直很願意談這個問題。影響我的實在太多了,首先是哲學,15歲時我偶然接觸了克爾凱郭爾,然後是叔本華、尼采、海德格爾等人,你知道我那時候的甜蜜嗎?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這麼多與我一同思考的人,我把他們視為我的天使。還有就是音樂,沒有音樂就沒有我的寫作。曾經有一段時間,每天音樂都會伴隨著我,只有古典音樂有這種獨特的魅力。小學時我只聽過威爾第,15歲之後我開始對西方古典音樂近乎瘋狂地著迷。我尤其喜歡李斯特的《匈牙利第二號狂想曲》,柏遼茲的《幻想交響曲》和帕格尼尼的《鍾》,最近喜歡肖邦的《夜曲》。還有就是電影,我關注每一部電影,尤其是法國和德國電影,它們的敘述沉穩而冷靜——藝術都是關於敘述的,是敘述而不是敘事。它們對我的寫作都有極大的影響,美術、建築我也會關注,這一切的影響,都在15歲開始、蛻變。15歲時我寫了《蛻變》。

    三、他們每個人都是一個世界

    陳平:你獲得過第五屆全國新概念作文大賽二等獎,得獎時有什麼感受嗎?

    鄧若虛:預料之中,感受不深刻。

    陳平:你拿到新概念作文大賽複賽通知後,比賽前是怎麼想的?

    鄧若虛:當時沒有太強烈的感受,我那時14歲,我很有自信,把稿子寄出去後我就盤算著要去上海了。

    陳平:你覺得去上海參加新概念作文大賽複賽,要注意哪些問題?

    鄧若虛:多穿點衣服——上海的冬天不是一般的冷。

    陳平:你獲得過「少年作家杯」作文大賽一等獎,得獎時有什麼感受?

    鄧若虛:畢竟寫作已經成為習慣,這個時候也沒有特別的感受了。

    陳平:你對將要參加這兩個作文大賽的文學愛好者有什麼好的建議?

    鄧若虛:我要引用王安憶在第五屆新概念頒獎會上說的話:「文學是一種高度」。所以,不要認為獲了個獎就認為自己是個作家。

    陳平:你怎麼看80後?

    鄧若虛:一群人而已,與美國60年代那群人精神上有著共同點,行為上更冷靜些。

    陳平:你怎麼看80後作家?

    鄧若虛:我們無時無刻不在被誤讀,當一個東西火起來的時候,什麼聲音都有了。80後作家有屬於商業的、娛樂的,也有很多虔誠的寫作者,輿論總是將一切一概而論。80後作家現在還不是中國文學的主角,但20年後一定是,我們所要做的就是走自己的路,不要管其他。

    陳平:你有喜歡的80後作家嗎?

    鄧若虛:我很欣賞劉衛東的作品。他的閱讀量,以及他對寫作的虔誠和他文字的深度和魅力都讓我折服。我很贊同你說的:「我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劉衛東很容易成為一代散文大師。」

    陳平:你對韓寒和他的作品怎麼看?

    鄧若虛:這個不方便作評論。

    陳平:你對金瑞鋒的作品怎麼看?

    鄧若虛:我讀金瑞鋒的《隨感》的時候,感覺是一個大師在用沉穩的語言道出一個個真理。他似乎在用哲學的語言解開一個個謎,並將它們解釋得無比透徹,在這一點上,他讓我信服。我看到他這樣寫道:「在強硬形勢下偽裝出來的勇敢與他的同伴在同一時刻偽裝出來的慈善達到了完美、和諧的統一。一個原本意義上的弱者,在一種特別的形勢下,他的原本不可能實現的英雄夢,在借助了他的同伴的恐嚇之後,居然奇跡般地實現了。」他不緊不慢地解釋著從「意志的弱者」到「偉大的人物」的一個「謎」,繼而揭示現代社會中我們的悲哀,這足以表現出他的博學和機智。他的博學,從他的行文中可以毫不費勁地看出來:帕斯卡爾、迦桑狄、薩拉馬戈、尼采、維特根斯坦,這些讓我們敬畏的大師,在金瑞鋒的筆下卻成了他的朋友,因此,他的文筆必然是深刻而獨到的。

    我想,很多驕傲的寫作者在看完他的文章之後,都會感到自己其實是微不足道的。他在《隨感》中的很多話都吸引了我:「適可而止的辯論同樣使人感到無聊,因為滔滔不絕的雄辯使人心離異,而適可而止的辯論使人感到若即若離。」「女人一談到愛情就滔滔不絕、雲裡霧裡,一談到思想就緘默無言、垂頭喪氣。」「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尊偶像,但是,當這尊偶像和顏悅色,要和你平起平坐時,你就把它給推倒了吧。」這個對偶像的解釋,應該是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會有的感受——當一個人在自己的心目中充滿神秘感的時候,他越神秘,你就越想知道他,你們之間的關係慢慢就會變質,會是一種曖昧的關係,這就是偶像的定義,他甚至本身並不是你真正喜歡的,但是神秘感會吸引你。當你的偶像敞開心扉,與你交談起來,如果只是一兩次,你會感到幸運,如果你長期與他生活在一起,神秘感沒有了,偶像的意義也就失去了。金瑞鋒的話,真切而深刻地道出了這種感受。

    陳平:在80後中,出現了大規模的市場化寫作、青春寫作、自傳體寫作以及模仿寫作,你對這些怎麼看?

    鄧若虛:市場化寫作的生命是不會長久的,寫作應該源自內心,為自己而寫,而絕不是用來討好人的把戲。青春寫作中也有好的,但太多急功近利之作,把文學庸俗化了。對於自傳體寫作,其實每一個作品或多或少都是作者的自傳。每個人都會模仿,但要擺脫他人的影子,形成自己的風格,所以,模仿寫作不過是在寫作道路上尚未成熟的表現罷了。

    陳平:你怎麼看當下流行的網絡寫作和博客寫作?

    鄧若虛:這些就好比某些一閃而過的流行歌曲和網絡歌曲,是對娛樂生活的一種維持吧。我相信還有更多的、虔誠的寫作者和思想先哲,他們可以支撐我們的世界。我認為出版社應該為此作出點努力和犧牲,多關注一下這些人,用作者培養讀者——現在的讀者太浮躁。

    陳平:你對80後和80後作家的未來,有什麼美好的期待嗎?

    鄧若虛:相信我吧,不要用偏見和盲目否定他們的未來,在這些人中肯定會出現像博爾赫斯和納博科夫這樣的偉大作家。

    陳平:可以簡單談談中國古代的作家和作品嗎?

    鄧若虛:我一直無法想像沒有《史記》的中國文學史將會是怎樣的,司馬遷是中國文學的鼻祖。除了司馬遷之外,我還比較喜歡賈島、王勃、李煜和元稹。

    陳平:可以簡單談談中國當代的作家和作品嗎?

    鄧若虛:史鐵生是中國當代最偉大的作家。《務虛筆記》是我讀過的最美的小說。怎麼說呢,16歲時我用兩個星期的上課時間讀完了《務虛筆記》,直到現在我都沒有平靜下來,它美得讓人熱淚盈眶。只要每次想起它,我都會有一種奇特的幸福感。

    陳平:可以簡單談談外國的作家和作品嗎?

    鄧若虛:卡夫卡,自從我讀了他之後,我完全被他控制了,再也走不出這個絕望而美麗的世界了。還有,陀思妥耶夫斯基、納博科夫、馬爾克斯、博爾赫斯、卡爾維諾、福克納,這些還只是一部分,他們對我的影響太大了。他們每個人都是一個世界,這就是他們的獨特魅力。能用文字構建一個自己的世界,該是多麼美好。

    陳平:你對魯迅先生和他的作品怎麼看?

    鄧若虛:我認為學校裡教的魯迅太狹隘了,學校裡教的魯迅是屬於白天的,是一位勇士、鬥士,但魯迅更多是屬於黑夜的,魯迅深愛貓頭鷹,這點學校忽略了,忽略了他的孤獨,這才是他的偉大之處。魯迅曾給許廣平寫過這樣的話:「你的反抗,是為了希望光明的到來,但我的反抗,卻不過是在與黑暗的搗亂。」如果按照我們在學校裡學的魯迅來說,很多人會不相信這是魯迅說的話。我們在學校對魯迅瞭解得這麼少,卻又隨意地說他偉大,彷彿已經瞭解了他的全部似的。魯迅的偉大,很多人根本還沒有接觸到。

    陳平:你對文學、文學作品、作家和文人是怎麼理解的?

    鄧若虛:約等於關係。

    陳平:你認為文學作品和文人最重要的區別是什麼?

    鄧若虛:這個不用分得太清。

    陳平:文人相輕在中國是一個比較常見的現象,你是如何看待這個問題的?

    鄧若虛:為什麼叫相輕呢?盧梭和狄德羅,魯迅和梁實秋,果戈理和別林斯基,互相拌拌嘴而已,這沒什麼不好。

    陳平:我看過你寫的字,寫得很用心,比較整潔,你怎麼看「字如其人」和「文如其人」的?

    鄧若虛:前者準確率為百分之八十,後者準確率為百分之九十五。

    陳平:中國有著五千年的文明,漢文化有悠久的歷史,中國文化底蘊異常深厚,你認為中國的文化環境裡為什麼沒能產生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

    鄧若虛:這個應該先讓諾貝爾文學獎去反思一下。

    陳平:莫言和鐵凝等作家認為,現在的中國沒有文學大師,特別是沒有偉大作家,你怎麼看這個問題?

    鄧若虛:對某個時代的失望總是有的,但希望是永恆的。

    陳平:用寫作這樣的方式來和朋友、讀者交流,特別是自己的作品被很多人喜愛時,是一種心靈上的享受,是嗎?

    鄧若虛:自己的作品被人讀就像讀別人的作品一樣,作者和讀者的心瞬間被連接在了一起,很幸福。我讀克爾凱郭爾就是這種感覺,像忽然間走到了歷史的內心。

    陳平:你對寫作非常有激情,很投入,這是因為你對寫作的興趣和熱愛嗎?

    鄧若虛:當然,剛寫作的時候充滿激情,因為有興趣和新鮮感。其實激情是一種慣性,剛開始它可以成為很大的動力,後來逐漸融入你的內心,就成為習慣。其實現在寫作更重要的應該是克制、理性和思考,不能僅憑激情寫作。

    陳平:寫作就像雕刻、書法、繪畫、表演等藝術一樣,需要恰如其分地控制和把握,是嗎?

    鄧若虛:是的,我認為任何藝術都是相通的——在情感和技法方面。這就是為什麼我們不能狹隘地只是去讀文學作品或只是去聽音樂,而是要多涉獵其他的藝術門類,這樣才能延長寫作的生命。

    陳平:你對和寫作有關係的事情也非常有激情,這是因為熱愛寫作的原因嗎?

    鄧若虛:是因為我熱愛藝術。

    陳平:寫作無規律,無定法,無標準,無方向,是嗎?

    鄧若虛:對,這就是寫作之美。

    陳平:你對90後以及更年輕的文學愛好者有什麼好的建議?

    鄧若虛:把寫作當成你的天使,好好待它,帶它走進屬於你的世界。

    陳平:你對自己未來的寫作之路,有什麼美好的期待和計劃嗎?

    鄧若虛:我想我一直追求完美。

    陳平:你想如何完成自己的文學夢?會用一生來熱愛文學嗎?會一直堅持寫作到老嗎?

    鄧若虛:我天生是一個寫作者,寫作就是我的情人,哪有隨便分手之理。

    陳平:對讀者還有什麼特別想說的話嗎?

    鄧若虛:盡情享受文字之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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