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後作家訪談錄Ⅱ 第3章 序二  50後怎樣和80後打交道 (2)
    初識漢字以後,韓寒就開始像模像樣地看起了《故事大王》等刊物。大量閱讀讓韓寒積累了知識,拓寬了思路。小學二三年級的時候,韓寒寫作文就開始虛構情節,他似乎從沒為許多小學生都感到頭痛的寫作文煩惱過。

    小學的時候,韓寒曾在《故事會》和《故事大王》上發表過幾則小幽默和笑話。初中以後,韓寒對課外書籍的涉獵越來越廣泛了。1997年春節過後,韓寒念初二第二學期,他在縣圖書館辦了個借閱證,在那裡,他接觸到了眾多的少兒報刊,這使韓寒對他的同齡人的寫作水平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他說:「那些少兒報刊上的文章寫得太幼稚了,我可以比他們寫得更好。」1997年3月,韓寒每天晚上放學後做完作業,就著了魔似的開始寫作。一篇幾千字的小說,他常常一個晚上就寫好了。在這一個月裡,韓寒寫了十多篇小說、散文,寄出去後他甚至連底稿也沒留。

    一個月以後,江蘇少兒出版社的《少年文藝》編輯饒雪漫最早給了韓寒回音,說準備刊用他的小說《彎彎柳月河》。

    韓寒善於觀察社會,他那一階段寫的文章,雖然字裡行間已經有一些個人風格,但大部分文章還有「作文」的痕跡,是比較稚嫩的。他真正思想比較成熟的文章應該是《少年文藝》1997年9月號刊登的《書店》,《書店》是韓寒真正有思想的作品,它和應試作文完全不同。說這種文章是個初二學生寫的,簡直有點令人不可思議。韓寒當時的班主任就認為《書店》:「噁心,文筆下流」,聽得韓寒非常氣憤,當即宣稱:「今後一百年裡,初中學生裡沒有哪個人的文章可以超過我韓某人。」

    1997年《少年文藝》9月號有關《書店》的簡評中說:「韓寒把自己的筆瞄準了書籍出版中的弊端,用少年純真明亮的眸子,透視出當代圖書種種可笑可悲之處,毫不留情地將其中的荒謬乖戾、欺騙蠱惑人之處揭示出來。在寫法上,借用了雜文常用的白描、比喻、誇張、幽默、嘲諷等筆法,把漂亮外表下的種種花招解剖得淋漓盡致。思想開闊,想像豐富,信手拈來,左右逢源,辛辣老到,冷峻犀利……」

    1999年,韓寒參加了《萌芽》新概念作文大賽,最開始參賽是因為新概念作文大賽不收參賽費,這說明舉辦此次比賽的目的不是從學生身上賺錢。韓寒當時就有這樣一種想法:「要是我的文章能得一等獎,那麼說明是真的『新概念』,反之就不是。」由於沒收到新概念作文大賽複賽的通知,錯過了複賽時間,新概念作文大賽組委會特別給了韓寒一個「補考」的機會,正是這個「補考」的機會,使韓寒寫下了《杯中窺人》這篇文章。

    三、課堂上寫出《三重門》

    1998年下半年,即韓寒進入松江二中讀高一時,韓寒就已經開始了他的長篇小說《三重門》的寫作。

    韓寒爸爸對韓寒是如何寫作《三重門》感到很好奇,就問他:「你是用什麼時間寫的,是不是熄燈後鑽在被窩裡打著手電寫的?」韓寒回答說:「不是。你試試,在被窩裡連稿紙都攤不開,能寫東西嗎?我是在上課時寫的。」他爸爸又問:「你都上什麼課寫?」韓寒回答說:「上什麼課都寫,只要靈感來了。」

    1999年3月28日,韓寒去上海市參加新概念作文比賽複賽時,《萌芽》雜誌的胡瑋蒔和趙長天知道了韓寒寫長篇小說的事情,於是就告訴韓寒,讓他寫好後一定給他們看看。參賽回來,韓寒將書稿訂正一遍後,4月份把《三重門》書稿送到了胡瑋蒔那裡,胡瑋蒔看後讚歎不已,馬上拿給趙長天看。趙長天讀後,便推薦給了上海的一家出版社。可是半年過去了,這家出版社沒有給韓寒回音。最後,這家出版社的編輯在給韓寒的退稿信中說:「人物描寫概念化,缺少生動的情節和細節,小說的青春味、校園味不足,缺少生活氣息……小說的文字較油滑調侃,表現了中學生的某些陰暗心理……小說某些地方格調不高,使人懷疑作者本身的品位。」

    1999年12月,作家出版社編輯袁敏(《首屆全國新概念作文大賽獲獎作品選》的責任編輯)在《文匯報》上看到一篇題為《語文考試60分的孩子寫出長篇小說》的文章,這引起了她的興趣,後來她去上海組稿時和《萌芽》聯繫,瞭解到《萌芽》兩位看過韓寒《三重門》的編輯都對韓寒的才華表示讚賞,同時也對這部小說能否出版表示出擔憂。隨後,袁敏立刻和韓寒聯繫,當韓寒捧著厚厚的一沓稿子坐在袁敏面前時,他充滿自信地說:「我要的不是比《花季?雨季》好一點點的東西,我要的是獨一無二,旁人無法替代的最棒的東西。」

    後來袁敏撰文《我編〈三重門〉》,她在這篇文章中說:「他(指韓寒)的大言不慚表現得如此坦蕩和率真,讓你無法計較他的狂傲。《三重門》果然很棒,它的行文似有《紅樓夢》的格局,它的用筆又有《圍城》的韻味,它的語言吸古納典。語言本身有細節,有性格,有生命,充滿靈性。它寫的是一部校園小說,但卻折射出社會生活的各個層面。一個17歲的少年對社會、對人生、對世事、對周圍的一切,常能發出一些深刻、獨到、直抵要害的見解來,那份智慧和敏銳,足以讓成年人都汗顏。

    但是,作為一個深諳出版規則的編輯,我當然也一眼看出了小說中一些足以讓出版者緊張並且肯定想做出某種迴避或繞道而行的東西。我需要自問的是:如果我來做《三重門》的責編,我有沒有膽識讓它以真實的本來面目與讀者見面?一位同行在看過我編的《首屆全國新概念作文大賽獲獎作品選》後曾對我說:『這樣的書在我們出版社可能是無法出版的,要出版的話,肯定會刪掉許多東西。』然而這套新概念作文發行後受到廣大中學生的熱烈歡迎,同時也受到了老師和家長們的普遍認同和好評。我想,這一代孩子們身上某些出格的東西、叛逆的東西、違背約定俗成的規矩的東西,也許正是進步的東西、超前的東西、促進社會向前發展的東西。」

    2000年初,袁敏給了韓寒一個新千年的驚喜:《三重門》終於順利地通過了終審。這也是作家出版社出版的第一部高一在校學生寫的長篇小說。

    2000年5月,《三重門》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後,立刻風行全國,在全國圖書銷售排行榜上上榜時間長達33個月,並連續10個月排名第一,成為當年年度最暢銷圖書。累計發行超過200萬冊,是中國近20年銷量最大的文學類作品。本書的出版還引發了一場由「韓寒現象」引起的大範圍討論,並引出了一場80後寫作的風暴。

    繼《三重門》後,韓寒又出版了《零下一度》、《像少年啦飛馳》、《通稿2003》、《長安亂》、《一座城池》、《光榮日》、《他的國》等。

    四、我不叛逆

    韓寒口才好,他說過很多讓人覺得叛逆的話,例如:「千萬別把我當人。我成為現象。思想品德不及格總比沒思想好。」

    「我是一塊上海大金子,我會讓很多人反思自己。」

    「無知者無畏,有人說我無知——那些沒有文化只有文憑的庸人。」

    「如果現在這個時代能出全才,那便是應試教育的幸運和這個時代的不幸。」

    「我覺得我是全世界最聰明絕頂的人,因為有些博士其實見識沒有多少長進,只是學會了把一句人都聽得懂的話寫得鬼都看不懂。」

    「我這輩子說得最讓人無從反駁的話就是被子不用疊——本來就是要攤開睡的,然而這也是第一個被人反駁掉的。懂嗎?這就是規矩。我們之所以悲哀,是因為我們有太多規矩。」

    「有些東西被主流承認了,是非常不好意思的一件事情,就像電影審查制度一樣,我們的主流就是電影審查。但是據我所知,好像能公映的電影基本上很難是好電影的,好的電影能公映嗎?」

    這些話聽起來叛逆,但是也很有道理,能讓人反思。然而,韓寒認為自己不叛逆,他說:「很多人都覺得我是叛逆的,其實不是。叛逆和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在當今中國是兩回事情。」

    韓寒還說:「我覺得我做的很多事情都特普通,可能我接受的教育比較少,當你跟我說一個觀點的時候,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不一定。比如說前一陣子人家一說到徐志摩,可能大家都覺得他是個大才子,我就會想不一定,為什麼?然後我就會去看他的東西,看了以後我覺得一般。我覺得他也不算什麼大才子,泡妞只是一種才能不是一種才華,不能把這兩個結合起來。大家會覺得這就是叛逆,我其實並不這麼覺得。」

    有人說:「要寫有人性的作品。」韓寒回應說:「其實怎麼寫都是有人性的。你以為《故事會》裡的文章沒有人性嗎?雖然它們看著好像題材檔次挺低的,但是其中很多人物,很多描寫都散發著人性的光芒。不一定非得在小說裡花這麼大的篇幅教人家一個道理,原來人之初,性本什麼的,我覺得那就是在玩弄人,完全不需要。」

    韓寒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說自己想說的話,也許正因為他直率的性格、口無遮攔的脾氣,讓很多人覺得他叛逆。

    2006年,韓寒和文學評論家白樺展開了一場「韓白之爭」。關於「韓白之爭」,我覺得可以用韓寒說的話來作為結語:「文學就是認真的隨意寫。人能做的只有這些,其他都看造化了。文學是唯一不能死磕和苦練的東西,更不能如虛偽的大多數前輩們一樣。文學的最危險境界就是,著實虛偽,但自己還覺得自己特真誠。」

    2008年6月,韓寒說巴金、茅盾和冰心三人文筆不好,被很多人認為是「炮轟和侮辱文學大師」,並由此引發了大範圍的「口水戰」。我覺得這件事仍然可以用韓寒說的話作為結語:「我的心裡自然會評判我自己認為的大師,你們的大師不是我的大師,他們在我眼裡只是作家或者成功作家,我自然可以決定自己是否喜歡讀他們的東西。這和一個人的道德沒有任何的關聯。縱然是我自己認為的大師,我也可以對他說,我覺得大師您的這個地方我不是很喜歡。還是那句以前用過的話,這是你我最基本的權利,大家其實都有這個權利。當然,你也可以認為自己沒有這個權利。放棄自己的權利也是你的權利,咱不是最喜歡行使這個權利嗎?」

    說到所謂的純文學,韓寒說:「任何文學都是純文學。我不懂什麼是純文學什麼叫不純文學,賣不掉的就叫純文學,你自己的書賣不掉,你怪誰去,怪市場?怪這個時代浮躁?什麼都怪,你就是沒有怪過自己,就像我們車手一樣,哪部車開不快,你怪技師不好,你怪車不好,你就從來沒想過自己!純文學現在有種自欺欺人的意識,就是純粹為自己商業上的失敗找理由。」

    韓寒還說:「我也沒有去參加過那些研討會,我真是一心想著自己寫的東西,可能我現在能力有限,寫得不夠好,但是那些東西都是我想寫的,不會有人逼著我寫,不會有出版商逼迫我,說最近什麼題材特別火,你馬上跟風寫一個。沒有人可以要挾我這麼做,我純粹是在寫我自己的東西,純文學就是寫自己心裡要表達的,你賣得好,賣得不好,不關這個文學的事情。就說歷史上的名著,你說《紅樓夢》賣得不好嗎?它也賣得很好啊。什麼叫不純的文學,那種替人家吹捧,給你錢,你替我吹捧一下,還有那種跟風的,我覺得這種是不純文學。純和不純是這麼來區分的,是從內心的動機來分的,而不是白樺說了算的,你賣得好就不是純文學,你賣得不好就是純文學,我覺得這種說法特別愚蠢。」

    韓寒的寫作方向,是為了把事情用更加智慧的方式表達出來。韓寒說:「那時候刻意要那麼做,因為我從小模仿能力挺強的,當時刻意模仿一些我比較喜歡的人的文筆。我喜歡看林語堂、梁實秋、錢鍾書、魯迅這些人的東西,因為他們時不時有些特別智慧的東西,特別幽默的東西。我之所以不喜歡看朱自清或者現在的好多散文家和小說家的作品,是因為他們的文字特別平淡——太淡了。我不喜歡很淡的文字,所以我會覺得看這種東西特別無聊。我也特別害怕別人在看我的東西的時候會覺得特別的無聊,哪怕你在講一件多麼深刻的事,但是我覺得總能有更加智慧的方式把它表達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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