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自己已經真的變成了吳叔的情婦了嗎?她想起不久之前發生的事,當她裹著浴巾被吳叔緊緊擁抱的那一剎哪,這意味著什麼呢?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拒絕吳叔的擁抱,而且當她回憶起這件事時她竟然一點也不後悔。
她忍受不了這種流言的包圍,她決定給吳叔打電話,然而,沒有人接電話,她決定親自去找吳叔,當她把手放在門上時,門開了,然而屋子裡空空蕩蕩,吳叔搬起了嗎?她站在與吳叔跳過舞的客廳裡給母親打電話,母親說吳叔已經離開了這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任職去了。
為什麼母親知道吳叔已經走了,而自己卻不知道呢?她很快就明白了,這是因為她與吳叔之間發生的那種私人事件,在她認為,那才是她與吳叔真正發生的私人事件,而在之前她與吳叔的一次又一次約會,都不帶有私人性,因為在這之前她一直為了某種東西去尋找吳叔,第一是為了進電視台,第二是為了一種同情心,因為她感覺到吳叔在這座城市太孤獨了,既然吳叔幫助她,她也應該幫助吳叔,而且她覺得與吳叔跳舞很安全,就像與父親跳舞一樣。
吳叔走了,就像謠傳中的一樣,她突然感覺到了可以在岸邊抓住的蘆葦桿,這種生活她體驗過,當然體驗過這種手抓蘆葦桿的時代是童年,我們不得不又跟著蕭雨的思緒再次回到過去:蕭雨穿行在爺爺奶奶的村野之間,開始同村子裡的男孩們學游泳,河岸上長滿了綠色的蘆葦桿,每當她感到害怕時,總是會游到岸邊,緊緊地抓住綠色的蘆葦桿。
現在,我們知道了,手抓蘆葦桿的意象對蕭雨是多麼重要,吳叔走了,她突然覺得世界變得不安全起來,為什麼她願意一次次地陪同吳叔在抒情旋律中跳舞,因為每當吳叔的手抓住她的手,另一隻手托起她的身體時,她感覺到了手抓蘆葦的感覺,這就是為什麼她在那個特定的時刻,裹著浴巾毫不拒絕吳叔的擁抱。
在與母親的交談之中,她在無意之中探出吳叔的去向,在現代,尋找一個人是簡單的,只要你知道這個人住在什麼城市,你就一定能尋找到他。蕭雨一次又一次被流言所包圍,她知道,她仍然是整個電視台人云亦云的人物,這就是社會,彷彿只有一個談論的話題,人們的舌尖才不會失去彈性,當然,對饒舌者來說,也會從中獲得快樂。這就是為什麼有那麼多嚼舌者不寂寞,他們要用舌尖尋找到語言的箭矢,射出箭矢的快樂是無法言喻的,就在這個階段,漂亮的女人蕭雨自然成為了人們嚼舌的對象。
她依伏著一個男人的權力,通過自己做情婦的交易從而順理成章地進入了電視台,大多人都認為,在這個年代,電視台是名利場,很多人都是在電視台一夜成名的,所以,進入電視台並不容易。
而蕭雨竟然進入了電視台,憑著她的美貌,當然,進入電視台的女人百分之百都有姿色,人們忘記了男人是怎樣進入電視台的,人們沒有習慣去追問這個話題。
所有遭遇到流言的都是女性,蕭雨也不例外,何況她身後確實有一個男人,事實上,直到如今,蕭雨都還沒有弄清楚吳叔的真正身份,這是因為她不願意面對這個事實,而且她不喜歡政治,作為一個女人,她想上電視台去實現自己的理想。
理想是什麼?這就是蕭雨落入俗套的原因,她在不知不覺之中仰起頭來看見了電視台,而且人們的生活中每天都與電視相遇,電視可以讓昨天的小人物一夜之間變成顯赫的人物,這就是蕭雨落入俗套的原因,也是她把進入電視台作為自己理想的目標。
這個目標實現之後,流言卻開始包圍著她,而當她需要依附時,她卻看不見岸邊的蘆葦桿了。不知道為什麼,蕭雨在一個星期五的早上乘上了飛機,這是她第一次乘飛機,而且座位就依附著飛機的翅膀,飛翔的感覺真好啊。而且飛機是朝著吳叔所在的那座城市所飛翔,這是她乘上飛機的原因,在無盡的流言包圍之中,她感到自己已經變得虛弱無比,所以,她想去見吳叔,因為在她生命之中,吳叔就是河岸上那些可以抓住的綠色葦桿。
飛機降臨到另一座機場時,她的心跳動不已,尋找一個人並不艱難,她從下飛機時就戴上了一副墨鏡,通過那些射在身體上的箭矢,她已經開始學會保護自己,所以她尋找到了墨鏡,因為是陽光燦爛的日子,街上許多女人都戴上了墨鏡。
很顯然,墨鏡充滿了兩種用途,一種是為了擋光,另一種是為了隱蔽自己。每個人都知道,我們是用目光來與別人的目光相遇的。因而,戴上了墨鏡,別人就無法看見你的眼睛了,而且靈魂來自眼睛,因而人們把眼睛比喻成靈魂的窗戶。蕭雨戴上了墨鏡很快就感覺到自由自在多了,因為她用不著讓自己的眼睛與別人的目光去相遇了。
當蕭雨戴著墨鏡終於在這座城市的電話中尋察到吳叔辦公室的電話時,她高興極了。然而她並沒有馬上撥通電話,她住進了一家飯店,要了一間很隱蔽的房間住進去,然後開始給吳叔打電話。
她聽見了吳叔的聲音時停頓了一下,當她的聲音通過電話,到達吳叔的耳邊時,吳叔驚訝地說:「蕭雨,你為什麼會有我的電話,你在哪裡?」在她看來,吳叔的聲音有一種抑制不住的驚喜。從那一刻開始,她似乎又尋找到了可以在河岸上抓住的綠葦桿。
放下電話後,從那一刻開始,她就開始了等待,她洗了個澡,從箱子中取出了一套時裝穿上,這是她衣櫃中最好的一套時裝,當然也是母親送給她的時裝,在以往,她總覺得電視台缺少讓她穿上這套時裝的氣氛,到處都是流言,她沒有任何好情緒穿著這套時裝去上班。
現在,她穿上了粉色的時裝坐在飯店的露台上等候著,她坐在露台上時依然戴著墨鏡,這樣她就可以悠然自得地等候了,她可以看見飯店的出口處,那銀色的大門外站著侍衛,有車不時地從侍衛的迎候中進入院子。她想,吳叔一定會驅車而來,是的,不過,吳叔已經換了一座城市,因而他的車已同樣換了,但她知道,吳叔驅的一定是輛黑車。
中途,她到樓下的餐廳獨自一人用了晚餐,因為吳叔告訴過她,他晚上來看她。她只花了20分鐘就用完了晚餐,現在,沒有任何事情比等待吳叔顯得更重要了。
又是一個黃昏降臨的時刻,吳叔敲門時,蕭雨的心跳動著,當門敞開時,她就情不自禁地撲進了吳叔的懷抱。很顯然,蕭雨完全沉浸在見到吳叔的激動之中了,吳叔把所有的門扣鎖好之後,才開始前來真正地擁抱她。
他們連燈光也沒有開,也許是來不及開燈,也許是他們不喜歡被燈光所籠罩,因為在來自黃昏的光線之中他們更能夠產生瘋狂,當蕭雨一絲不掛地躺在床上時,她知道她已經抓住了岸邊的綠色葦桿,所以,她要緊緊地抓住他不放。
她欣喜地面孔在床上扭動著,沒有像第一次那樣哭泣,沒有一滴淚水流出來,因而,在她的面孔興奮地扭動時,吳叔的身體已經進入到她身體之中去了,她發出了一聲聲的呻吟,吳叔用手蒙住了她的嘴唇。然而她的頭頸依然在扭動,彷彿那些風中的花紋在扭動,直到她感覺到了吳叔的身體像岩石一樣壓在她身體之上時,她的頭頸才停止了扭動。
黑暗像一塊幕布一樣開始籠罩著他們,吳叔抓住她的手說:「如果我無法離婚,你還會永遠地與我在一起嗎?」她在黑暗中肯定地說:「我會永遠與你在一起」。吳叔更緊地抓住了她的手,彷彿也同樣想把她永遠抓住。吳叔說:「我會想方設法離婚的,因為我跟那個女人根本就沒有愛……」她突然聽見吳叔談到了愛,這麼說吳叔之所以用岩石一樣的身體壓住她的身體,是因為愛情。由此,她知道她用手抓住的不僅僅是河岸邊的葦桿,這葦桿給予她安全,讓她的生命不懼怕落入水底的危險,而且她還抓住了愛情,這是凱無法給予她的情感,也是被牙科醫生褻瀆了的情感。
吳叔說他不能留下來過夜時,她伸出手去擁抱住了吳叔的身體,然而她知道她是無法把吳叔因此而留下來的,並不是因為她的擁抱缺少力量。而是她和吳叔的約會需要隱蔽。所以,她理解了吳叔,她目送著他離去,當吳叔走後,她在床單上發現了真正的花紋。
她打開燈光,坐在床邊,懷著一種複雜的感情看著那些梅花式的圖案,她知道從這個時刻開始她就是真正的女人了。她已經真正的經歷了性。性使她感受到了疼痛,因而,疼痛可以讓她變成女人。她洗去床單上的梅花圖案,同時也洗去了一個秘密。
第二天黃昏,吳叔又來叩響了她的門,他們依然就像在風暴中又點燃了火焰,兩個人的身體纏綿地在床上交織出燃燒的火焰,直到他們精疲力盡地彼此抓住自己的雙手。在這樣的時刻,蕭雨甚至也忘記了傾聽,因為在這樣的時刻,從流言中射來的箭矢已經無法傷害她了。
星期天上午她離開了飯店,乘上了飛機。她又要重新回到自己出發中的城市去了,那座城市有她的人事檔案,有她的母親,有依然等待她而去的流言。只有降臨到飛機場,她才知道,她又回到了現實。
在飛機上感受不到現實,因為雲在繚繞,一次高空飛行,事實上是讓人脫離大地,那個發明了飛機的人也許是最嚮往鳥兒翅膀的人,因為人不能飛翔,也不能變成鳥兒,所以,發明飛機的人模仿了鳥兒的飛翔姿態。
然而,人只能在空中飛翔中度過短暫時光,在這有限的時間裡,蕭雨可以忘記現實,也可以忘記流言,也許是用流言射出的箭矢根本就射不到高遠的天空中去。
還有一個時刻,她也會忘記現實,當吳叔的身體壓住她的身體時,她就是在這身體下變成女人的,吳叔的身體像岩石一樣緊緊地壓著她,所以,她那柔軟的身體也同樣感受不到流言中射來的箭矢。
而此刻,她落在了地上,而且吳叔壓住她的身體也不存在。然而流言依然從風中而來,像只只鋒稅的箭矢射在她的脊背上。她出入於電視台的大樓,在這座大樓裡她感受到的只有壓抑和沉重,一件不可避免的事件終於發生了。
本來安排的一次採訪活動突然被另一個女人所代替了,那是又一個星期一的早晨,她去電視台上班,幾天以前,她已經為這次採訪作好了充分的準備,因為這是一次大型文體活動的採訪,她作為這一採訪人已經作好了準備承擔這次採訪活動的全部程序,因為這次採訪她就會從電視台眾多的角色中脫穎而出。
然而她剛到辦公室,新聞部的頭就通知她說這次採訪活動由另一個記者承擔。她明白了,那另一個記者正是坐在她對面的女人,她去找這個女人,她坐下來問這個女人為什麼搶了她的位置,女人不屑一顧地看了她一眼說:「你用著用那樣的媚眼來瞪著我,你不就是一個男人的情婦嗎?」
蕭雨本能地揚起了粉紅色的巴掌,憑著她的本能她可以摑在那個女人的粉腮上,然而她的手掌因為顫抖而猶豫了幾秒鐘,於是那個女人就仰起頭來從她眼皮底下揚長而去了。
渾身顫抖的蕭雨坐在辦公室裡當場草擬了一份辭職書遞到了電視台台長的辦公室裡去,電視台台長恰好不在,她就把那份合同書交給了台長的秘書。然後她就這樣乘著電梯下了樓,回到自己的房子裡。
她奇怪自己竟然沒有哭泣,她一點也弄不清楚自己為什麼不趁機大哭一場。她面對著鏡子看著自己的臉蛋,她想看看自己的那雙眼睛有沒有獻媚,她想看看自己是不是變成了一個情婦。她失眠了一夜,決定到吳叔身邊去傾聽這一切恥辱。第二天早晨她又開始乘上了飛機的翅膀,很奇怪,她又坐在飛機的翅翼之下了。
飛機朝前滑動時,她的身心也在朝前滑動,彷彿只有這樣,她才能撲進吳叔的懷抱。下了飛機之後她先住進了上次住的飯店,她喜歡上了這座飯店,尤其是當她住進這家飯店時,會感受到自己的秘密得到了保護。當她站在飯店的露台上時,她摘去了墨鏡,現在她開始眺望著這座陌生的城市,如果沒有吳叔在這座城市,她就不會對這座城市產生視覺的娛悅。
因為吳叔與這座城市聯繫在一起,似乎她的生命磁場也開始碰撞著這座城市。她聽見了吳叔的聲音,吳叔彷彿陷入了情網,吳叔在電話中告訴她,今晚他們共進晚餐。
下班以後,吳叔就來了,他依然戴著墨鏡,當他進屋後來不及將墨鏡摘下來就擁抱住了蕭雨,她睜大雙眼看著吳叔的墨鏡,如果吳叔一直戴著墨鏡的話,那麼她就會看不見吳叔的眼睛。
吳叔走在前面,她走在後面,吳叔要帶她到樓上的自助餐廳用餐,這是用屏風圍成的自助餐廳,當他們坐在屏風之中時,吳叔終於取下了墨鏡,她經受不住吳叔那雙眼睛的籠罩,把自己辭職的事情告訴給了吳叔,吳叔有些驚訝地看著她問她為什麼辭職,她便把進入電視台以後聽見的一切流言告訴給了吳叔。
吳叔陷入了沉思,然後對她說:「既然辭職了,你就來這座城市生活吧。不過,你我之間的關係不能讓別人知道,我會把你安置好的……你懂嗎?」她看著吳叔的眼睛點點頭。她對自己說,難道像流言中所說的那樣,我真是一個男人的情婦嗎?
當天晚上,吳叔就讓她辭退了飯店的房間,然後驅車帶著她往郊外馳去,她對自己說,無論吳叔把我帶到哪裡去,我都願意,哪怕是夜幕會在此刻湮滅我們,我也願意。
現在,她就已經被吳叔帶到了一座郊外的房子裡,由於是在夜裡,她看不清楚進入住宅區的路,但她知道這是一座住宅區,吳叔掏出鑰匙開了門,吳叔說:「今後,你就住在這裡吧,週末我會來看你的……」吳叔終於摘下了墨鏡,用他特有的方式前來擁抱蕭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