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露 第14章 隱蔽的裸露與突如其來的愛情 (2)
    她從小衣櫃中為數不多的幾套衣服之中尋找感覺最好的衣服,她對自己說:我要去會見的,我所為之約會的是一個醫生,他不是別人,他只不過讓我想起簡來,他也不會是雕塑系的男生李飄,他就是一位外科醫生,面對他,我應該怎樣著裝呢?她的靈魂似乎尋找不到清晰的支配點,她尋找不到另一個自我,要一個怎樣的自我才能與一個外科醫生的約會相吻合。吻合,就是在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之間的氣質、形象、姿態、聲音之類突然之間像圓而輕盈的圈套把他們美好地罩住了。我們從看見男人或者看見女人的那一刻開始就在尋找我們等待之中的一種圓而輕盈的——可以把一個男人和女人各自的靈魂罩住的地方,這個地方就叫吻合之點。

    為了尋找到肖雅的那個生命之點,她在衣櫃中發現了一套冬裝,這是上周之前的一個黃昏,她在美術學院外面的一條街上買的。當時,她在黃昏中散步,她的生命中似乎很空洞,原來她並沒有想去買那套冬裝,她沒有目的地散步,終於看見了那家賣時裝的小店,她走了進去,突然她生命之中的空洞落在了那套紅黑相鑲的冬裝上,時裝屋的女老板看看她的身材說:“你一定是美院的學生,這套冬裝太適合你了,你們美院的女生氣質都很獨特,不信你可以試一試……”她還是頭一次站在時裝屋中試衣服,那個女老板很自然地就把肖雅當作了美院的學生,其一,肖雅的氣質確實像美院的學生,其二,她走在這條街上,很容易被別人當作是從美術學院走出來的。

    不知道是那套紅黑相鑲的衣服誘惑了她,還是時裝女老板甜潤的聲音誘惑了她,總之,那天黃昏的肖雅頭一次站在試衣鏡前看著自己的形象,那套冬裝果然適宜肖雅,穿上那套冬裝她似乎就變了一個人,總之,那套美術學院的任何女生都可以買得起的冬裝被肖雅在那個黃昏帶走了,她把它掛在衣櫃裡。現在,這套冬裝被肖雅穿在了身上,看來,這套冬裝是為她和外科醫生殷新的約會而准備的了。這套寬松的長裙確實給肖雅帶來一種從未有過的氣質,她感到自己確實像美院油畫系,雕塑系的那些女生,她就這樣決定了穿著這套冬裝去約會。而且,她已經有了一雙高統馬靴,因為冬天來了,她已經發現,最好看的鞋子仍然是美術學院的那些女生們腳上穿著的黑色的高統馬靴。所以,在這之前,因為天冷,她已經買了一雙高統馬靴。

    殷新早就已經站在公園門外的一棵已經凋零了全部樹葉的銀杏樹下等著她了,她下了公共汽車以後,朝著公園的大門信步而來。她的腳步很輕盈,在這輕盈之中機緣之門似乎已經向他打開了。外科醫生穿了一套毛料的灰色西裝,但他系著的領帶卻是紅色的,外科醫生走上前去,他看上去早就已經看見她了,他們在寒風中笑了笑,算是站在機緣大門口的一種問候。他帶著她進了公園,過去紅曾經帶肖雅到過這座公園,入園之後,前面有一片被陽光照得很溫暖的坡地,殷新說:“我們就到那片坡地上去坐一坐,好嗎?”她點點頭,她又見到外科醫生了,現在他已經脫下了白大掛和白帽,她看著他,她問自己,他還像簡嗎?她尋找著簡的痕跡,留在她心靈深處的那種痕跡。因為山坡上陽光熱烈,他就把她帶到山坡上,坡上有許多供游客坐的椅子,但今天似乎沒有人到山坡上來,這確實是一個可以幽會之處,沒有游客的陽光溫暖的山坡上,就這樣為他們敞開了機緣之門的另二個地方。

    兩個人坐在一把椅子上,殷新說:“聽你的口音,你好像不是香城人”,“對,我來自一座小鎮……”“哦,很遠嗎?”“對,很遠……”,“你來香城有多長時間了?”,“半年多,半年……”,“你冷嗎?你衣服不厚,風吹進你衣服中去了……”他一邊說一邊把毛料的灰西裝脫下來披在她身上,她雖然推辭著,但肩膀上已經有了他的衣服,從那件衣服上散發出他的體溫來,她對這體溫感受很強烈,他對她的細膩溫情感染了她今天約會的情緒。他說:“我一見到你,就好像感覺到你我之間要有今天……也就是說,我見到你的那一剎哪間就幻想著能再一次見到你……你有這樣的感覺嗎?”她點點頭,她好像失語了,是他衣服中入侵到她肌膚上的那種體溫讓她失語的嗎?還是他那親切的聲音讓她失語了。

    “我見到你的時候,我就感到你是那麼純潔……你知道你有多純潔嗎?我現在告訴你我的經歷,我有過一次短暫的婚史,非常短暫,從那以後我就期待著與一個純潔的女人相遇,如果我再次有婚姻生活的話,我一定要相遇到一個純潔的女人,我一見到你就意識你正是我所期待的那個女人……”肖雅一直在聽他說話,剛才他說她純潔的時候,她幾乎想哭了,他對她的感覺讓她如此感動,她對自己說只有這個男人像簡一樣感受到我身體的純潔性,只有這個男人像簡一樣看見了我的純潔。

    她越是失語,他似乎表達的欲望就更加強烈:“肖雅,我們可以做朋友嗎?我們可以在這個世界上相互來往,我們可以彼此約會,進入一種神聖的關系之中去嗎?”肖雅在寒風中點點頭,雖然有寒風吹拂著,但陽光同樣照在了她的臉頰上,而且她一點也感受不到寒冷,從那件衣服上彌散出來的體溫似乎一直傾注到她的肌膚上去。這個世界上,沒人,沒男人把自己的衣服在見面時就脫下來披在她肩上,這個世界上她從未感受過從另一件衣服滲透到自己肌膚上的體溫,憑著這種感動,她已經進入了外科醫生殷新所描述的場景之中去。他從包裡掏出一付手套,一付鮮紅的手套,他說:“第一次見面,我不知道送你什麼好,冬天到了,我就送你一付手套吧!”他把紅色的手套從袋子裡取出來,親手將它戴在了肖雅的纖手上。

    肖雅就在一個外科醫生與她約會的第一次中進入了機緣之門的紅色圈套之中去,在那一刻他感受到這個冬天的全部色彩都變成了紅色。他開始了另一種話題:“肖雅,現在讓我猜猜你是干什麼的?我想,我也許能憑著感覺猜出你的職業……”,肖雅翹翹嘴笑了。殷新說:“你這麼年輕,你還是一個女孩子,有時候我覺得你像是一名大學生……然而,有時候我覺得你是一名設計者,比如,設計廣告,設計服裝,設計花園,設計……總之,你要麼在廣告公司搞設計,要麼在服裝公司搞設計……”肖雅點點頭,“這麼說,我猜對了,你是設計者?”“我在一家服裝公司搞設計……”肖雅終於尋找到了自己的一種不真實的身份。然而,因為這種不真實的身份來自外科醫生殷新,是他把她的身份想象成了一名設計者,是他想象出了她純潔的職業。

    這個開端使外科醫生殷新和肖雅確定了這樣的事實:外科醫生把一種純潔的意象賦予了肖雅,她為之感到靈魂在顫抖,對一個把裸露視為自己純潔,神聖的命運的人體模特肖雅來說,從那一刻開始,她終於在香城的人流之中尋找到了維護自己意念的同謀者。當外科醫生把一付紅色的手套為她戴在手上時,她第二次體驗到了除了外衣之外滲透到她靈魂深處的溫暖,女人很容易被這種溫暖所感動。爾後,他設想出一個純潔的年輕女人應該具有的身份,一種設計廣告,服裝的身份,而不知所措的肖雅,已經因失語而感動了很久的肖雅就這樣變成了設計服裝的女人。這些事實確定之後,他和她的交往也就開始了。

    從溫暖的山坡走下來時,太陽已經西移了,日落前夕的一縷金黃色中走著兩個人,他把她帶出了公園,他要請她到臨河的小餐館去用餐。公園之外就是一條河流,它向南流去,流入另一條河流之中去。在河岸上掛著紅燈籠,已到了用餐的時刻,每一只燈籠深處都散發出冬天的誘惑。餐廳並不大,但適合談情說愛的人用餐,他帶著肖雅坐在窗口,一只紅燈籠就在窗外被風吹拂著。這樣的感覺對肖雅來說是清新的。用完餐以後,殷新要護送肖雅回去,肖雅開始拒絕了,她說她與另一個女人同住一間房,她不想讓那個女人知道她的生活,他似乎很容易理解這一切,他沒有執意要送她,但是,兩個人肩並肩從河岸進入了另一條馬路,兩個人在街心下慢慢散步,直到肖雅看見了一輛公共汽車可以到美術學院門口,他把她送上了公共汽車,她抓住車上的扶手,透過車窗看見他在跟她揮手。

    她決定做他的女朋友了,這次約會確定了這種關系。對此,肖雅想竭力尋找到與他聯系的方式,她之所以不願意把出租房的那部公用電話號碼告訴給殷新,是想不讓他知道她自己的真實身份,與殷新的第一次約會更證明了這一點,在他猜測她身份時,從來也不會把她看做一個模特,更不會把她猜想成是一個人體模特,他把她想象成是一個設計者,最後確認為服裝設計者,也許在他心目中,設計者是美好的,只有設計者的女性是他追求的女性。身份從此就這樣被肖雅隱藏起來了。她決定去買一部自己的電話,她看見紅早就用這種電話了,它可以裝在包裡,隨身攜帶,這樣殷新就能找到自己了,她去買了一部電話,像紅裝在包裡的那樣一台移動電話。

    電話拿在手裡的第一天,她就給殷新去了電話,她把她的號碼告訴給了殷新,那天她剛從美術學院出來,她剛做了兩個小時的人體模特,裸露了兩個小時,她又恢復了正常生活,自從她有了那台電話開始,外科醫生殷新就經常給她來電話,她剛走出校門,剛好是上午的11點半鍾,她的電話響了,她把電話緊貼在自己的耳朵上,他的聲音好像在輕撫著她的耳朵:“肖雅,今晚有空嗎?”晚上她當然有空,除了白天之外,她晚上都有空,外科醫生告訴她,他買了兩張電影票,問她能不能去看電影。當然能,她還從未去香城看過電影哩,她答應了,她沒有想到第二次約會來得如此之快,好像才停留了三天,難道她就可以見到他了嗎?這樣看來,他肯定不會是簡,簡是不可能這麼快就能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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