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預想中的要好得多,這個晚上,她們送走了一個安寧的夜晚。彼此都已經被昨天晚上的表演所耗盡了體力,這是情敵與情敵之間的戰爭。第二天上午,兩個人幾乎同時起床,因為太陽已經把窗簾照得一片灼熱。
范曉瓊站在露台上,她把昨晚聽到的一切供詞又回憶了一遍,她很遺憾錄音機沒有錄下這段供詞。所以,她的任務是再一次引誘這個女人的語言。女人懶洋洋地來到了她身邊對她說:"你昨晚夢見他了嗎?每個晚上我都會夢見他的影子"女人說:"我聽別人說他是中毒身亡的,你相信嗎?"范曉瓊驚愕地看著女人,她依然不吭聲,因為沉默有助於推動她下一步的計劃,但她沒有想到殷秀花竟然對父親的死亡之謎產生了疑惑,女人突然低聲說:"如果你願意,我想帶上你去看一個女人,很奇怪,在他離世之前的一段不長不短的日子裡,他竟然跟那個女人經常赴約,我懷疑"她沒有再說下去。
噢!意外的一根枝蔓重又從紛亂的枝蔓中伸出來,開始前來觸撫范曉瓊的思緒,難道除了這最後的嫌疑人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嫌疑人存在嗎?殷秀花驅著車出發了,她說要到飛機場去,驅車太慢了,因為那個女人住在另外一座城市。
在路上,在奔赴飛機場的路上,殷秀花把車開到了一片開闊的針葉林帶的路上,她突然懺悔似地對她說:"我知道我在某些時候是一個殘酷的女人,就在前面,就在一片迎面而來的溝壑面前,我曾經想和他死於車禍,因為在車上,在我握住方向盤時,他突然對我說他和我之間的關係一定要有一次真正的了結我就在這一刻看見了逼近我們生活的一座溝壑,我手中的方向盤在顫抖中錯亂地失去了方向,就在轎車向著溝壑猛烈地撲去時,他的手突然伸過來,把方向盤朝左一旋轉就這樣,一場災難避免了。
而他卻盯著我說,你是不是總想殺死我,我毫不質疑地告訴他說,不錯,我就是想與你一塊死,我的這些話讓他感到恐怖,他對我宣判道,你在發瘋,毫無疑問,你已經發病,聽我說,我們現在去一個地方。我要帶上你去一個美麗的地方度假他一邊說一邊從我手中接過方向盤,而在過去這方向盤一直是由我控制著的。我感到興奮不已,因為他的聲音從未這樣溫柔,而且他似乎充滿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固執的力量,他有效地抑制住了車禍——即我們共赴死亡的那種機會。這樣一來,我被他所控制了。過去的每一天,似乎都是我在控制他,我感到我確實有一種力量會控制他,因為他害怕我發瘋,這使我區別於歐麗麗,也區別了杜小娟。我來到他面前,也正是這兩個女人從他生活中退隱的時刻,我牢牢地抓住了他,因為我知道——我攜帶著精神病史,這種起源源自母親,我在她們週期性的病史中似乎已經看見了我的未來,然而,我熱愛舞蹈它幾乎是維持我生命的紐帶。"
范曉瓊感覺到錄音機的磁帶在旋轉著,她的手一直觸摸著那旋轉。有了它的參與,證據就會像蘋果一樣飽滿。路程依然遙遠著,然而,車輪以風之呼嘯似的魔力,穿越著時空,在加油站,她們又開始對峙了,殷秀花說:"我知道你一直保持著沉默,我知道你總會把一切故事告訴我。現在,我把那次結局告訴你好了。"她們加足了油,上了車。殷秀花的眉宇有些顫抖,情緒開始變得激烈:"你知道他把我帶到什麼地方了嗎?已經到了午夜,我已經在車上打了一會兒盹,當我睜開雙眼,四週一片黑暗,我低聲問他說,我們已經到哪裡了,我們現在又要到哪裡去。他溫柔地說你閉上雙眼睡一覺吧,到達目的地,我會叫醒你的。於是,我就睡著了,我在睡之前發現他變了,他對我比過去任何一個時刻都顯得溫存無比,我就在這樣虛假的溫存中睡過去了。
等到我醒來,已經快天亮了,我突然感覺到不對勁,轎車進入了一座有高牆的大門之中,我呼吸到了一種難以分辯的氣味,我對他說這是醫院嗎?他毫不遲疑地說,好極了,你是一個聰明的女人,然而,你生病了,我把你送到了這座封閉式的醫院,你需要療養、治病,你絕對是一個懂事的女人,所以,聽我的話,你必須留下來,聽醫生的話,因為只有醫生可以拯救你不死他一邊說一邊把車開進了越來越濃密的精神病院治療區。站在那裡迎候我們的兩個女醫生已近中年,大約是他的崇拜者,一見他就露出了那種羞澀的微笑,這微笑在沉鬱的精神病院散發出幽香,這是我來到醫院之後惟一所看到的微笑。
我抗爭不了這一切,因為在之前,我想起來了,在他讓我在車上睡覺之前,他讓我喝過一次礦泉水,我的神經如此地呆滯,絕對與那瓶水有關係,我想他一定在那瓶水裡投下了控制我的神經激動分裂的藥,因為藥就在我包裡面,他可以觸手可及。所以,我是那麼愚鈍,如此地萎靡著,被兩個中年醫生從他面前帶走的時刻,竟然頭一次喪失了想控制他的那種激情。從那一刻開始,我就被精神病院所嚴格地看管起來了,這並非是我發病的時節,我想越過那些高高的圍牆試圖想穿越出去後來我終於想清楚了,他想擺脫我,他想用這種方式來徹頭徹尾地擺脫我,因為他已經厭倦被我所控制的生活。就在那一刻,我的精神病復發了,因為絕望像那個冬天的寒瑟一樣前來佔據我的身體,我真的瘋了起來"
范曉瓊於是聽到了這樣殘酷的聲音:"在我瘋了的時候,突然來了一個女人,她帶著花籃和生活用品出現在我的病房時,我認出了這個女人就是歐麗麗。這是我發瘋以後依然能清晰保存的記憶,我抓住了她的雙手,因為這是惟一到精神病院看我的人,因為這是我可以惟一抓到的希望。我請求她帶我離開這裡,我保證一旦我離開了這裡,我的病就會痊癒,歐麗麗充滿了敵意的目光依然在那一刻盈滿了眼淚,她寬慰我說,他會來接你的,他正在巡迴演出。他會親自把你接出去的,我相信他會來接你的。就這樣,歐麗麗離開了,在她發出的一片虛無之詞中遁去身影的時刻,我瘋了似地追過去,然而,守門的兩個男人掩上了鐵門。你看到什麼了嗎?我在那一刻充滿了恨,對這個男人的全部仇恨使我操起了剪刀,那是一把園丁無意之中扔在花園中的剪刀,是被偷走的一把剪刀,我就在那一刻剪碎了我和他的一幅照片,那是一隻鑲嵌在微型鏡框中的照片,被我隨身攜帶。我瘋狂地把那幅照片剪碎之後,發誓對自己說等我見到他的時候,我一定用這把剪刀殺死他,很顯然,這並不是我病症之中的妄想,而是我生活中一種致命的計劃。我確實想跟他一起赴死。"
范曉瓊感覺到磁帶在旋轉之中已經錄下了這一段充滿證據的台詞,這將有力地證明殷秀花蘊藏在心靈世界中的殺機,轎車已經開進了飛機場,已經到達了另一座城市,殷秀花神秘地說:"這座機場離那個女人最近,你相信嗎?他最後赴約的那個女人竟然毫無姿色,而且是一個醫生,不錯,是一個醫生。"
她們已經上了飛機,新的嫌疑人已經在路上,在不可預測中等候著她們的出現。范曉瓊的內心充滿了一種黑暗的顫慄感:謀殺父親的嫌疑人到底是誰?到底是來自黑暗的哪一張面孔?證據是如此地繁蕪,根本就理不清思緒。她坐在殷秀花身邊,從一種精神病患者的意義上來講,殷秀花的嫌疑證據最為豐厚,然而,她卻把范曉瓊引向了另外一個女人,並坐在她身邊對她說:"你和我都不是他惟一的女人,我後來想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到精神病院接我出院的時候,他抱著一束百合花向我走近的時候,我已經度過了絕望的精神病發瘋期,我已經全面地恢復了思緒,我理解了他——因為在之前,我確實想與他赴死,只要我一鬆手,我們的轎車就會沿著溝壑墜落下去,我們都會變成碎片,化成灰燼中的一種類別,是他及時地控制了篡改我們的命運,我們活了下來,在這樣一個時刻,他來了,我扔掉了想****他心臟的那把屬於園丁的剪刀,我撲進他懷抱,你作為他的情人,你有過這樣的體會嗎?我不再想死了,我想活著,我想與他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也就是在這時候,在我出院後不久,我感覺到了他對我的疏遠,而且他的行蹤越來越變得詭秘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