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那管家應答,緋綃就一下站起身來,朗聲道:「二位保護小姐,在下這就去會會那妖孽!」
王子進只見眼前白影一閃,屏風前面已經沒有了人,兩扇大門洞開,只有徐徐的涼風吹了進來,樹影搖曳,暗香浮動,哪裡有什麼妖魔了?
難道是青綾來了?他心中暗自焦急,要如何才能阻止他們自相殘殺呢?
還沒等他想完,就見院子裡的大門「砰」的一聲被人打開,一個青綠色的,長滿鱗片的爪子就伸了進來。
「哇!」那管家見了一下就驚叫起來,蘇將軍雖然沒有叫出聲來,也僵在原地,估計受驚不小,饒是他驍勇善戰,怕是也沒有見過這樣的景象。
那爪子能有半棟房子般大,鱗片在夜色中發出淡藍的光輝,上面的指甲鋒利無比,泛出金屬色的光澤,五指一攤,掌心還有一個碩大的眼球,正直直的盯著站在門外的緋綃。
那魔爪見了緋綃,並無顧慮,又往前探了一探,半面牆應聲就塌了,一時瓦礫橫飛,煙塵瀰漫。
緋綃見了那青色魔爪,輕輕一笑,閉目開始唸咒,只見他劍眉緊鎖,俏臉上全是冷酷表情,那管家和他的主子還在看熱鬧,突然就見院子裡平白的就起了一堆火,那火越燒越旺,紅舌燎天。
只見緋綃伸出一指喝到:「去!」
那跳動的火焰就像有生命一般一下就拔地而起,竟然變成了一條紅色巨蟒,張著血盆大口,一條紅色的信子一縮一伸,冒著灼人的烈焰。
那蟒蛇一個匍匐,一口就朝那魔爪咬去。
「老爺,怎麼辦啊?」那管家嚇得雙腿發抖,眼前一切怕只是在噩夢中才能看到,怎麼卻又如此真實?
「你莫要怕!」蘇將軍急忙安慰他,聲音中卻帶著顫抖。
只見院子裡火蛇與青爪鬥得正歡,只打得風雲際會,天空變色,塵土飛揚,一會兒是那蛇纏住青爪,一會兒是那青爪按住了火蛇。
一個是青,一個是紅,都在夜色中泛著駭人的光芒,光影舞動,就像紅綢與青綢的交織融會,不是紅吞沒了青,就是青吞沒了紅。
終於,過了能有一刻鐘,眼見那火蛇已經被那青爪按在地上,兀自扭動,勝負就要見了分曉。
王子進見了心中不由著急,開始還怕他二人鬥起來,現在緋綃處於劣勢,他又想著如何去幫他。
正在躊躇間,卻見那火蛇眼中閃過一絲狡黠表情,頭「突」的一下暴起,一口就咬住了青爪掌心的眼球。
王子進見它反敗為勝,手心不由捏了把汗,真是有什麼樣的主人就有什麼樣的妖怪,這條蛇的脾性和緋綃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卻見那青爪「呼」的一變,一個少年站在了庭院中,青衣若水,黑髮如雲,金色束髮閃閃發光,臉上掛著一副笑鬧表情,卻是兩個月不見的青綾。
只見他朝門口的緋綃抱拳道:「緋綃,幾個月不見,別來無恙?」
緋綃一身白衣,朝他嫣然一笑,算是打了招呼,門裡的將軍和管家,眼見院子裡一片靜謐景象,樹影重重,花香滿庭,哪裡有什麼青爪與紅蛇?就是大門都是緊緊的閉著,不似有人進來的樣子。
一時心中迷惑,那剛剛所見又是什麼?
八、
「緋綃,你我本是至交,今日為何阻我?」青綾長身而立,站在那庭院中問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緋綃說道:「紅塵女子,轉眼間就化為白骨,相對與你我的生命,又是何其渺小,你又何必自尋煩惱呢?」
「尋不尋煩惱,是我自己的事,你偏要阻我,那我也不客氣了!」青綾說罷,身子往前一竄,手中一把青鋒長劍,夾著風勢就連人帶劍向緋綃刺去。
王子進眼見這二人又鬥了起來,心下焦急,再看看身邊的女子,更是扼腕歎息,人說美女傾國傾城,眼見這兩個朋友為了如此姿色的一位小姐打起來,只覺得甚為不值。
「不行,我要讓青綾知道真正的美女是什麼樣子,萬萬不能如此糊塗!」
剛剛要走出屏風,那一直坐著的小姐卻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角,叫道:「我相公,我相公是不是來了?」
王子進見她瘋瘋癲癲,傻里傻氣,不知該如何是好。
只見院中的緋綃與青綾,鬥得正歡,兩人都是身影靈動,姿勢飄逸,倒像是在表演舞蹈一般,看得人賞心悅目,心曠神怡。
那蘇將軍醉心武學,看到極處居然大聲叫好,拍起巴掌,好像把他女兒的事情都忘到了腦後。
「老爺,老爺,我們該怎麼辦?萬一那胡公子落敗小姐不是性命堪憂?」
「啊,你可提醒我了!」蘇將軍說著一腳就甚為豪邁的踏到了椅子上,手一抄,從靴筒裡摸出一把匕首來。
他手握匕首,單眼瞄準,似要擲出去,哪想那搏鬥的二人,動作太快,忽上忽下,他握著刀的手漸漸的滲出冷汗來,明晃晃的刀尖都跟著顫抖,在夜色中泛出細碎的冷光。
正在這時,王子進眼前一黑,卻是有人繞過屏風,走到蘇小姐坐著的椅子面前。
那人伸手道:「小姐,與我走吧!」一直傻笑著的蘇小姐居然懵懵懂懂的伸出一隻手來,就要遞到那人手上。
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眉目,眼見青綾還在與緋綃纏鬥,這個要帶走小姐的人又是誰?
王子進急忙大喝一聲,站了起來,把那人嚇得後退一步,藉著月光,可見那人臉上皺紋橫生,長鬚飄飄,卻是劉管家。
他吃了一驚,拍著自己的心口道:「王公子,你可嚇死老夫了!」說罷又道:「蘇將軍說此地危險,不宜久留,讓我帶著小姐去內室。」
說完又伸手過去,那蘇小姐此時竟然站起身來,緩步朝他走去,面上帶笑,嘴裡輕聲說著:「夫君!夫君!」
王子進突然覺得不妙,一把就拉住那傻了的蘇小姐,伸手入懷掏出一張黃色咒符來,「不對,你不是劉管家,你是青綾變的!」
那劉管家面色愕然,指了指庭院道:「那妖孽正在門外搏命,我怎麼會是他變的?」
王子進心下猶疑,還是不敢鬆開蘇小姐的手,哪想著那蘇小姐竟然一口咬到他手腕上,王子進吃了痛,一把就鬆開了手,卻見蘇小姐一身綠衣,似飛蛾撲火一般跑到那劉管家身邊。
「不,不要去!」王子進握著疼痛的手,望著那管家皺紋密佈的帶笑的臉,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自心底升起。
就在此時,前廳突然傳來一聲驚呼,卻是那將軍的匕首脫手而出,刺中了青綾的背心。
青綾負了傷,一雙眼中全是驚愕,身子一斜就倒了下去。
「青綾,青綾!」此舉大大出乎緋綃的意料,只見他眼神慌亂,面色慘白,急忙上前一步抱住青綾緩緩倒下的身軀。
哪想話音未落,懷中突然空空如也,卻見一個破損了一角的紙片從自己的袖角緩緩飄落下來,緋綃見了立刻面帶笑意,這次,自己還是輸了一籌嗎?
「唉呦,被拆穿了!」只聽那劉管家叫了一聲,臉孔跟著一變,皺紋在瞬間消失,王子進的眼前,出現了一張笑鬧著的俊臉。
正是青綾!
王子進見了急忙拿著咒符就撲了上去,緋綃說只有一次機會,自己一定要成功。
哪想青綾甚為敏捷,一閃身就躲開了。
「青綾,你這又是何苦?」王子進望著他懷中那癡癡傻傻的蘇小姐,心中不由難過,「人的壽命如此短暫,你又何必累她?過了百年,你依舊是一個少年,倒是她又該如何呢?」
青綾面色凝重道:「子進,你現下問我,你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王子進被他問得一愣,卻見青綾伸出一隻長指,點在那小姐的眉心,口中唸唸有詞,那蘇小姐就像突然間渾身脫力,一下就坐在地上。
秋水般的眸子四處打量道:「我,我這是在哪裡?我又怎麼了?」
「成了!」青綾見了一聲歡呼,身子往前一探,一把就拉住王子進抓著咒符的手道:「這可是緋綃給你的?」
王子進一時迷惑,不知他是什麼意思,只好點了點頭。
青綾見了,嘴角浮出一絲淺笑,一把拉住王子進的手,將那咒符貼在自己的額間。
王子進做夢都沒有想到他會有此舉,想要阻擋已然來不及,卻見青綾面現悲哀道:「子進,有緣再見了!」
說罷,整個人像煙霧一般,越來越淡,最後竟然憑空消失在這夜色中。
九、
此時那蘇將軍與緋綃急忙趕來,王子進一見緋綃就撲了上去,急道:「青綾,青綾哪裡去了?」
緋綃面色沉重,卻不回答。
「是不是,你想辦法把他封印住了?」王子進望著那朗朗夜空,只覺得心中鬱結,又望了望緋綃,那一張少女又似少年永遠不會衰老的臉,耳邊全是青綾的話不斷迴響:子進,子進,你又何嘗不是如此?何嘗不是如此?
只覺得心中難過,蒼穹之下,廣袤無邊,卻不知自己的出路在哪裡。
那坐在地上的蘇小姐恢復了神智,柔聲問道:「爹,我怎麼會在這裡?」
「乖女兒啊,爹讓你受苦了!」蘇將軍一個魁梧的漢子,見他女兒神智恢復,居然哽咽起來。
卻聽蘇小姐繼續問道:「爹,我好像忘了一個人,我好喜歡好喜歡的一個人,只要一見到他,我就很開心,爹你能告訴我是誰嗎?」
王子進望著她那充滿探詢的臉,幸福又痛苦的表情,滿溢著期待的眼神,只覺得那是自己將來的寫照。
他尖叫一聲,拔足奔出那大宅,夜晚的西京空無一人,只有他發瘋一般奔跑在無人的街道上。
子進?子進?你又何嘗不是如此?
我?我又該如何啊?
風的聲音在耳邊呼嘯,夜霧在他的周圍環繞,這美麗的夏夜,鳴叫的秋蟲,芬芳的花朵,都無法告訴他該怎麼辦。
此時耳邊傳來絲竹聲響,卻是哪家的樂坊在夜夜笙歌,只聽那歌妓柔美的聲音絲絲傳入耳中:
散苦匆匆,此恨無窮,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知與誰同?
王子進在外面遊蕩了一夜,方迷迷糊糊的走回客棧,此時已然是正午了,想到昨夜經歷,心中難過萬分,又想起青綾的話,只覺得到了與緋綃告別的時候。
他買了一罈美酒,兩隻燒雞,趔趔趄趄的往客棧走去。
正午的陽光晃花了他的眼,一想到青綾,心中儘是糾痛,緋綃,緋綃,是不是也與他一樣難過呢?
哪想還沒有走進房間的大門,就聽到屋中傳來笑鬧之聲,他推門一看,那八仙桌旁正坐著兩個人,一個青衣,一個白衣,都是俊美無雙,黑髮如雲,桌子中央正放了一盤碎冰,兩個琉璃杯子,盛了芬芳的紅色液體,正冒著絲絲白氣。
王子進見了這二人,手中的東西一下就掉了下來。
「唉呦!」緋綃一彎腰就伸手抄住,「這般美酒,灑了太過可惜!」
「這?這是怎麼回事?」王子進一臉愕然,指著那一直面帶笑意的青綾。
「沒有什麼事啊?」緋綃已經拿起燒雞酒罈,回到桌旁,伸手為王子進斟了一杯酒,「子進,快來喝酒,我們等你多時了?」
王子進懵懵懂懂的坐下,對青綾急道:「你不是暗戀那家小姐?不是被緋綃驅走了嗎?」
青綾但笑不語,過了一會兒,抿了口酒道:「子進,看來我們真是有緣啊!這麼快就再見了。」
他急忙又問緋綃:「你們不是已經反目了嗎?怎麼又在一起喝酒?」
緋綃拿著一隻雞腿,叼在嘴裡,口齒不清嘟嘟囔囔道:「是那家小姐喜歡上青綾了,意念太深,魂魄日日糾纏他,他想了很多辦法都不能把那蘇小姐的魂魄放回去,我們就借此機會,演了場戲給他們看!」
說罷指指地上一個箱子道:「這是那蘇將軍獎給你我的千兩黃金,正好青綾重建村莊需要資金,這些金子盡可救急!」
緋綃接著喝了一口美酒,臉上掛著笑意,「這豈不是一舉兩得的美事?」
王子進望著他們相似的臉,都掛著一臉的壞笑,都像狐狸一樣瞇著眼睛望著他,想他為了這二人的事,幾日以來鬱鬱寡歡,哪想他們聯手詐騙,自己卻像傻子一樣被他們蒙在鼓裡,他一拍桌子怒道:「你,你們這不是騙人?」
「子進,子進,你莫要生氣嗎?」緋綃笑道,「你看這蘇小姐神智恢復,我們黃金到手,這是兩全其美啊?怎麼能說是騙人呢?」
王子進被他問得語塞,氣鼓鼓的喝了一口酒,樓下正有賣藝的又在敲鑼開場,吆喝不絕,真是小到街頭巷尾,大到豪門深院,騙子無所不在,只看騙術高低,演技優劣。
他望著眼前這一青一白,兩個俊美的少年,笑意盎然,得意洋洋,就差尾巴沒有露出來晃一晃了。
「子進,子進,你在想什麼?」緋綃問道。
「沒有什麼!」王子進又氣鼓鼓的喝了一口酒。
青綾在一邊也跟著笑道:「子進,子進,這樣的好事。你怎麼不開心呢?」
「嗯!」王子進應了一聲,眼見微風中這兩人都是一臉狡黠表情望著自己,想到自己無處不被設計,又怎麼能開心起來?
也許紅綢與青綢的名字真是再適合他們不過,因為所有戲法的玄機,都要用綢子掩蓋。
紅綢與青綢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