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王公子,您的家書!」客棧的小廝正在門外叫他。
王子進急忙接過家書,給了那小廝一點小錢,將他打發了。
「不知這女子是怎麼回事?日日纏著我,要是娘真的幫我定了這樣的親事,要早日退了才好!」
他嘟嘟囔囔的打開信封,抖落出裡面的信來看。
不外乎是家常裡短,噓寒問暖之類。
可是王子進拿著家書的手卻抖了起來,沒有定親?他娘根本就沒有替他去尋親事?
那夢中的女子又是怎麼回事?
「王公子,你我已有媒妁之言!」那女子的聲音尤在耳邊,媒妁之言難道都是假的嗎?
此時外面天氣陰鬱,一場大雪將至,他環顧一下周圍,木頭的傢俱影影綽綽,在房間裡投出怪異的影子。
想到近日的怪夢,他平白的打了個寒戰,慌忙跑出去溜躂了。
街上行人稀少,眼看年關將至,外來旅客都回去過年了。
王子進寂寥的信步而行,也不知緋綃去了哪裡?要是兩個人一起吃吃酒、喝喝茶自己也不會無聊若此。
他正在發呆,就見前面一家酒樓裡臨窗坐著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人,正拿著一隻雞腿往嘴裡塞,那見雞不要命的模樣,竟像極了緋綃。
王子進心中喜悅,急忙「騰騰騰」的跑了上去。
只見那白衣的人坐在一張小方桌前吃得正歡,一張俊臉上全是滿足的神色。
吃到極處,他端著酒杯笑盈盈的吟了起來,「有雞有酒,有歌有曲,更有良辰美景,落花飛雪。快意人生,神仙生活,不過如此!」
說完就要把美酒送到自己嘴邊。
王子進一見那人,不由癡了,這樣的俊美臉龐,如星朗目,不是緋綃是誰?
他急忙衝了上去,一把勒住緋綃的脖子叫道:「緋綃,回來了也不去先瞧我!」
緋綃被他這麼一撲,手上一個拿捏不穩,一杯美酒又灑在了地上。
神仙的生活再次泡了湯。
「子,子進!」他臉上的五官又開始錯位了,他旅途勞累,本想填飽肚子再回去做打算,哪想在這裡遇到了他。
「哎喲!緋綃!你喝酒也不找我!」王子進這幾日一直在等他回來,心裡空落落的不是滋味,現在心裡不知有多高興,一屁股坐在對面,招呼店家。
「再拿一個酒杯,一副碗筷來!」一點也不客氣。
緋綃見狀,只好搖了搖頭,兩個人就說說笑笑的喝了起來。
「子進,我出去這幾日,你沒有遇到什麼奇怪的事情吧?」
「噎?奇怪的事情?」此時酒過三旬,王子進連自己姓什麼都快忘了,哪裡還記得什麼奇怪的事情?
「沒,沒有!」王子進急忙擺了擺手,頭搖得和波浪鼓一般,「我一個人每天去看看歌舞,也挺好的,就是可惜,可惜啊!」
「可惜什麼?」緋綃急忙探頭過去,神色緊張。
「可惜年關將至,稍有姿色的歌妓都不出來賣唱了!」
緋綃聽了,一張俊臉氣得都變了色,卻不好發做。
自己怕他有危險,連日趕路,他倒是逍遙快活,日日聽歌賞曲?
他急忙結了酒錢,連拖帶拽的把王子進帶回了客棧。
二、
回到客棧,王子進倒頭就睡,今日緋綃回來,他不知道有多開心,似乎一切的煩惱都被拋到了腦後。
可是煩惱還是自己找上門來了!
日日夢到的那個奇怪女人倒沒有因為他的醉酒而例外,又出現了。
「王公子,王公子!你要奴家等到何時啊?」那個女人又拉著他的衣袖連聲催促。
「小,小姐!」王子進此時方想起還有這件事事,可是四週一片漆黑,一看就是在夢中,現在要怎麼告訴緋綃呢?
他急忙撥開那個女人的手,「小姐你認錯人了!我已經與母親通過信了,根本就沒有什麼親事!」
那女人聽了,一張白臉一下變得通紅,「王公子與我是私定終身,王公子怎麼忘了?」
「啊?」王子進下巴都要掉了下來,「私定終身?」
「不錯!」那女子點了點頭,「就在十年以前,人說癡情女子負心漢,果然沒有錯!」
說罷,低首垂淚。
王子進立刻慌了手腳,十年以前自己剛剛十三歲,怎麼會去私定終身了?
「小,小姐,你莫要傷心!」他急忙安慰那個女人,「請問貴姓芳名?」
「小女子姓顏名如玉!」
王子進一張臉突然驚得扭曲變形,他自讀書以來就一直念叨著:「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
那顏如玉向來是他讀書的最大動力,莫不是他用的功被哪個過路神仙聽到,真的找了個顏如玉給他?
他斜眼看了一眼顏如玉,雲鬢高聳,膚色雪白,眉眼之間有一股媚色,倒也算是個美女。
罷了罷了!王子進擺擺手,「你要帶我去哪裡?我隨你去便是!」
「此話當真?」顏如玉破涕而笑,拉著王子進就走了。
唉!早知顏如玉是如此姿色,當初不用功苦讀就好了。
他歎了一口氣,耷拉著腦袋,若是自己還有機會出去,一定要告誡天下讀書人:莫信妄語,書中何來顏如玉!
可是不知自己還有沒有這個機會了?
他被顏如玉一路引著,不知走了多久,終於可見前方一片金光,在黑暗中絢麗奪目。
王子進見了那金色光芒光,心中一顫,這莫不就是黃金屋了?
難道自己用心苦讀?顏如玉、黃金屋都自己找上門來?
可是怎麼今年的榜單上連他大名都沒有一個?
眼前光芒已越來越近,金光的深處正聳立著一個屋子。
那是一個圓圓的,白色的房子,像是一顆巨大的蒜頭,門上還掛著輕紗的帷帳。
潔白溫潤,似是玉石雕成,他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房屋,不過形狀怪異,實在是談不上有什麼美的地方。
他再次長歎一聲,原想黃金屋起碼也該黃金鋪路,珠玉滿地,哪想是這般光景。
如果真有機會出去,他一定要在後面再添上一筆,莫要相信書中會有黃金屋!
「公子莫要發愣,快隨我進去吧!」顏如玉正在前面嬌媚的朝他笑。
王子進心中百般不願,可還是硬著頭皮和她進去了。
「英蘭,快來奉茶!」那顏如玉眉開眼笑的叫來一個婢女模樣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穿著翠綠的衫子,紮了條紅色的腰帶,倒比她的主人打扮的喜慶得多,「公子請用茶!」
王子進只覺得那茶沁香撲鼻,甚是受用,再一看碗裡只泡著幾片蘭草,不知是什麼茶。
顏如玉見他臉色疑惑,急忙道:「這是神仙茶,據說喝了就可以忘卻煩惱,和神仙一樣快活自由!」
王子進聽了剛剛把茶碗端到嘴邊,正要嘗上一口。
就聽一個清脆的聲音在門邊響起,「這樣的神仙好茶,怎麼沒有我的份?」
王子進心中一驚,手上的茶碗掉到地上,只見門邊斜斜靠著一個高挑的男子,白衣若雪,黑髮及腰,溫文爾雅,折扇輕搖,一張俊臉上正掛著好笑的模樣。
好像正在看一出鬧劇,那似笑非笑的臉,卻不是緋綃是誰?
三、
顏如玉見茶碗翻在地上,眼中露出凶光,「這位公子怎麼不請自到?壞了奴家的好事?」
「哪裡是壞了小姐的好事?」緋綃一撩衣袖,和她做了一個揖,笑道:「在下是來主婚的!」
王子進聽了這話,差點被自己一口口水嗆到!
指著緋綃道:「你,你,你到底幫誰?」
顏如玉聽了這話,細細思量,便喜上眉梢,「我怎麼沒有想到,這終身大事,原是缺了個主婚的!」
王子進聽了不幹了,跑過去抓住緋綃的胳膊,「你今日是怎麼了?真的要我與這女鬼般的女人成親?」
「你先莫急!」緋綃急忙安慰他,「和妖精結婚就像和人結婚一樣,等一下咱們讓她拿你的生辰八字,她自是沒有,我們就可以以這個理由退婚了!」
「這是個好主意,我的生辰八字,她怎麼會有?」王子進的心終於回到了肚子裡。
只聽緋綃朗聲朝那顏如玉道:「就請小姐拿了王公子的生辰八字來,就可以行禮了!」
「英蘭,英蘭,你快去將王公子當日給我的小匣子拿來!」
緋綃聽了這話,臉色不由一變,急忙扯了扯王子進:「你當真沒有給過她生辰八字?」
「沒有!」王子進連連搖了搖頭,「連她是哪裡冒出來的我都不知道!」
「那就好!」緋綃長吁了一口氣,「不然我們還要另想辦法出去!」
這一口氣還沒有舒完,就見那侍女已經捧了一個盒子到他面前。
那盒子破舊不堪,還沾了少許泥土,似乎已經有了很久的年月。
緋綃伸出長指,「嗒」的一聲打開了上面的搭扣,只見那盒子裡放了一隻彈弓,一隻竹篾編的螳螂,一看就是小孩子的玩具,在這些東西下面有一張泛黃的紙。
王子進在一邊見了那盒子裡的東西,心中不由一顫,這些東西怎麼如此熟悉?好像很久以前,曾陪著自己渡過許多快樂的時光。
緋綃面有得色的打開了那張黃紙,不過只看了一眼上面的字,一張俏臉就被氣得變形!
上面歪歪扭扭的寫了幾個字,如蟲爬一般,一看就是兒童的筆跡。
不過那上面寫的字他再熟悉不過,過去他多少次為王子進卜算吉凶的時候都是按著這幾個字掐算的。
正是王子進的生辰八字!
「這是什麼?你不是說她不會有你的生辰八字嗎?」他回頭朝身後的王子進憤怒的叫道。
王子進居然也愣住了。
這泛黃的紙條他似乎很熟悉,好像很久以前,幼小的他曾經為誰提過筆,寫下過這些字。
他那廂發呆還沒有結束,緋綃已經一把把他拉到身後,朝顏如玉道:「小姐,請多包涵了!」
「包涵什麼,有什麼不對嗎?」她急忙把那個盒子奪過來,又看了一遍那字條,「這莫不是王公子的字跡?」
「是王公子的字跡!」緋綃笑道,「不過我們現下要悔婚啦!」
說完,他拽著王子進身影一飄,已經退到門外。
「你是哪裡來的東西,這般與我過不去?」顏如玉一下雙手就變成枯枝一般,一甩長袖就追了上去。
王子進被緋綃提攜著往外逃命,心裡卻懵懵懂懂。
好像在哪一個初春,哪一個艷陽天,他曾經對誰說過:「你這樣美麗?將來長大了我定將娶你!」
可是那似乎是一廂情願的感情,他始終沒有得到對方的回答。
那些埋藏於過往雲煙中的記憶又漸漸的浮現,他回頭望著如妖似鬼,正在追殺他的顏如玉,那一張白白的臉,那一抹紅紅的唇,好像似曾相識!
在何時的春風中?
也有這樣的一張臉,帶了一絲羞澀,隨風含笑低首?
四、
「快走!」緋綃急忙推了他一把。
「是,是,是!」王子進顧不上回頭,急忙跑出了屋子。
身後的顏如玉已經張牙舞爪的和緋綃斗在了一起。
可是才剛剛跑出大門,王子進就傻眼了,屋子外是一片沒有邊際的黑暗,連路也沒有一條!不知歸途何方?
「子進等我!」緋綃說著縱身一躍,從屋子裡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