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代帝王之死 第25章 死於國亡兵亂的帝王 (6)
    陳後主本來是「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即位之後也就耽於詩酒,專喜聲色。他的皇后沈氏為人賢德,卻不受後主寵愛。他寵愛的是龔貴嬪和孔貴嬪這兩個妃子,而孔妃更盛一籌,後主經常和她們一起飲宴歡樂,後主曾對孔妃說:「古稱王昭君、西施長得美麗,以我來看,愛妃你比她們美。」

    張麗華出身貧民之家,父兄都以織席為生,入宮時,年僅十歲,被分配為東宮侍婢,為孔妃的侍女。雖然小小年紀,卻已經出落得輕盈婀娜,舉止閑雅,姿容艷麗,不同凡響了。她發長七尺,黑亮如漆,光可鑒人。並且臉若朝霞,膚如白雪,目似秋水,眉比遠山,一雙眼睛在顧盼斜視之際,竟是神采熠熠,光彩奪目,照映左右。有一天,被後主偶然遇見,後主大驚,端視良久,對孔妃說:「此國色也。卿何藏此佳麗,而不令我見?」孔妃說:「妾謂殿下此時見之,猶嫌其早。」後主問何故,她說:「她年紀尚幼,恐微葩嫩蕊,不足以受殿下采折。」

    麗華年雖幼小,但天性聰明,吹彈歌舞,一見便會,詩詞歌賦,寓目即曉。隨著年齡的增長,越發出落得輕盈婀娜,進止閑雅,姿容艷麗。

    不久後主就將張麗華納為妃子。張麗華後來又給他生了個兒子,後主就對她更為寵愛了。他曾經作過很多首《三婦艷》。《三婦艷》本是樂府古題,描寫一家子三個兒媳婦共操家事,其樂融融的景象。到了後主這裡,就變成了對他三個美人的賞玩了。「大婦愛恆偏,中婦意常堅。小婦獨嬌笑,新來華燭前。新來誠可惑,為許得新憐。」無疑,最得他心愛的,還是那個「獨嬌笑」的「小婦」。

    後來陳後主受傷,臥床休養期間,也只肯讓她一個人前來服侍。即位之後,就封她為貴妃,寵冠六宮。陳後主修建了臨春、結綺、望仙三閣,他自己住在臨春閣,讓張麗華住在結綺閣,孔貴嬪和龔貴嬪住在望仙閣。三閣之間,還各以復道相連接。後主便可以自如地往來其間,和他的美人們嬉戲玩鬧。最受他寵愛的張麗華常常在閣上梳妝,有時臨軒獨坐,有時倚欄遙望,宮中的人遠遠望去,飄逸如神仙一般。

    張麗華是個聰明的美人,她雖然受到後主百般寵愛,卻能寬宏大量,毫無嫉妒之心,對於後主寵愛的其他美人都能搞好關係。每逢後主帶貴妃和賓客遊玩飲宴,她便推薦諸位宮女同去。她還經常把相識的美貌女子推薦給後主,後宮家屬犯法,只要向她乞求,無不代為開脫。這麼一來,後宮中的人都感激她,爭著說貴妃娘娘的好話,後主就對她更為寵愛了。

    但張麗華的聰明不只用在這裡。她本出身於民間,做了貴妃之後,依然喜歡打探宮外的事,社會上的一句話一件事,她必然會先知道,然後告訴後主,於是後主更敬重她。於是,張麗華憑藉著自己的聰明開始干預朝政。她能言善辯,鑒貌辨色,記憶力特別好。那時,陳後主倦於政事,百官奏書都由兩個太監進呈御閱,兩個太監奏事之時,嘮嘮叨叨地說了半天,陳後主還不得要領。這時,坐在旁邊的張麗華卻逐條裁答,說得清清楚楚,毫無遺漏。後主一看她有這般才情,大喜過望,從此之後就把政事統統交給她處理。張麗華起初只執掌內事,後來由於後主的信任,也開始干預外政。王公大臣如不聽從內旨,只由她一句話,就被免官罷黜。此後江東小朝廷,不知有陳叔寶,但知有張麗華。

    不過,張麗華雖然得到陳後主的專寵,又大權在握,說一不二,卻仍然有一件事情不能隨心所願,那就是她給陳後主生的兒子陳深的地位。張麗華雖然是貴妃,寵冠六宮,實際上成為了後宮的主人,可她畢竟不是皇后。雖然後主對她專寵,愛屋及烏,對於她的兒子也倍加寵愛,封他為始安王,還兼著揚州刺史和軍師將軍這兩個職務。不過,無論官職做到多大,總不及備位儲君的太子更加穩固。但陳後主那時已經立了皇后沈氏的養子陳胤為太子了。這位沈皇后出自高門,是望蔡侯沈君理的女兒,也是陳朝開國皇帝陳武帝的外孫女。

    雖然皇帝一直冷落她,打發她獨自住在求賢殿。但沈皇后性格溫良賢德,深得內外敬重,所以她國母的位置卻依舊無人敢於輕侮。後主很少去看望她,往往是一年半載才來一次。而且,這種拜訪也多是禮節性的,暫入即還,從不留宿。沈皇后雖然黯然神傷,卻也無可奈何。後主卻還有興致寫詩打趣她:「留人不留人,不留人也去。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沈皇后見他這般嘲諷,也不禁心酸,賦詩答道:「誰言不相憶,見罷倒成羞。情知不肯住,教妾若為留。」對後主的無情暗暗抱怨。於是皇帝當下翻臉,大怒而歸。不過,那句「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卻成了後世極為流行的俗語,恐怕也是陳後主始料未及的吧。

    皇帝對沈皇后越來越不滿,自然被張麗華看在眼中。於是在她的暗中授意之下,立刻有以孔范為首的數十近臣開始在皇帝面前讒害太子。張麗華又聯絡同樣對皇后懷有不滿的孔貴嬪一起給後主吹枕頭風,使得耳軟心活的陳後主對太子漸漸產生了疑慮。最終,在禎明二年(588年)五月,陳後主做出了決定:廢掉太子陳胤,改封吳王,立張麗華所生的始安王陳深為太子。

    按照陳後主的意思,下一步就是廢掉沈後,立他心愛的張麗華為皇后。但是,他的願望來不及實現了,同年三月,隋文帝已經發兵五十一萬八千人,由晉王楊廣節度,分進合擊,直指陳朝都城建康。此時長江防線紛紛告急,亡國之禍,迫在眉睫。

    胭脂井畔留紅唇

    陳後主的小朝廷本來就國小民窮,在北方強大的隋朝壓力下顯得很是侷促。可陳後主還自不量力,就在禎明二年的春天,他一邊派使者出使隋朝,一邊又派兵出屯峽口,侵犯隋的峽州。早就想找機會滅掉陳國的隋文帝得知此事,真是又怒又喜,立刻以此為借口出兵伐陳。發佈三十萬份檄文,歷數陳後主的二十大過惡,一路勢如破竹。而此時江南百姓早就不滿陳後主的暴虐統治,紛紛傳唱東晉王獻之的《桃葉詞》:「桃葉復桃葉,渡江不用楫。但渡無所苦,我自迎接汝。」歡迎隋軍的統一。到了十一月,陳朝沿江的鎮戍已是連連報奏告急了。就在這種情況下,陳後主還自恃金陵的「王氣」,不以為然地說金陵這地方齊兵來了三次,周兵來了兩次,無不大敗而歸,這回隋兵再來,也不過是重蹈覆轍罷了。他的寵臣孔范也隨聲附和,道是長江天塹自古就限隔南北,今天虜軍哪能飛渡過來。這些軍情緊急的報奏,不過是沿江諸將想要邀功求賞而已。他還吹牛,說要是虜軍能渡江,自己就能憑軍功做太尉了。這時,有人來報隋軍的戰馬死了,孔范就誇張地感歎:「哎呀,這都是我的戰馬啊,怎麼就死了呢。」面對這樣熱昏的胡話,陳後主竟大笑不止。

    不過雖然有「王氣」保佑,陳後主心中也並不十分踏實。那時錢塘縣被雜草堵塞多年的臨平湖,忽然不浚自開,老百姓紛紛傳言「湖開天下平」。陳後主聽到,很是煩悶。他還有點自知,知道自己絕對不是那個「平天下」的人,那根據這個讖語,自己就要被「平」了。憂慮之餘,他居然想出了一個絕妙的主意,要傚法前朝的梁武帝蕭衍,自己賣到佛寺捨身為奴,來以此躲過災禍。同時,為了尋求佛祖保佑,又在建康城內大造皇佛寺,興建七層寶塔,可是寶塔尚未完工就被焚燬,還引發京城大火,連累百姓。陳後主又從從湘州采木,準備建造正寢,可運木的船隻剛到牛渚磯,就沉沒水底。種種「亡國之兆」都讓他覺得心驚肉跳,但他的解決方法依然是付諸飲酒作樂,狂歡玩鬧。大臣章華在國家危亡之際,上表極諫陳後主,說他做了五年皇帝,「不思先帝之艱難,不知天命之可畏」,沉迷酒色,寵幸奸佞。現如今已是敵軍壓境,形勢危急之時,如果皇帝再不改弦易張,「臣見麋鹿復游於姑蘇矣!」但惶惶不可終日的陳後主此時已是鬼迷心竅,對這封戳到他短處的奏章羞怒交加。於是不但不幡然悔悟,痛改前非,反而讓章華又步了傅縡的後塵,而且這次甚至懶得審問,在上書的次日就將他斬首。

    公元589年(禎明三年)正月十五,隋軍從廣陵渡江。接著又攻拔京口,繼而進據鍾山,屯軍新林,對建康形成合圍之勢。當時,建康城內還有十多萬軍隊,但陳後主不懂指揮,只會每天哭哭啼啼,朝中軍將勸他堅守建康與隋軍相持,等到隋軍疲憊之後,再想退敵之策。但後主對此卻拒不聽從,反而相信孔范的大話。孔范吹牛:「請陛下下令,我率軍與敵一決,定能成功,像竇憲燕然勒石那樣名垂千古。」結果弄得諸軍分散,首尾不相知。後主這才驚慌失措,忙召集群臣商議退兵之計。後主連問:「眾卿,誰肯為朕出戰?」連問數聲,無人應答。正在焦急之時,老將蕭摩訶答道「臣願領三軍前往禦敵!」當時,建康城中有兵十萬人,後主聽從臣下建議,命大將蕭摩訶、任忠率軍出城迎戰。

    蕭摩訶喪偶,續娶夫人任氏。任氏妙年麗色,貌可傾城,與張麗華說得投機,結為姊妹。任氏生得容顏俏麗,體態輕盈,兼能吟詩做賦,自矜才色,頗慕風流。她覺得丈夫摩訶是一介武夫,閨房中惜玉憐香之事,全不在行,故心裡不滿。在宮裡看見後主與張麗華,好似並蒂蓮恩愛綢繆的樣子,不勝欣羨。因此見了後主,往往眉目送情。留宿過夜,調情縱樂,做長夜歡聚。自此任氏常被召入宮,在蕭摩訶面前,只說被麗華留住,不肯放歸。蕭摩訶是直性人,開始還信以為實,也不用心查問。後來風聲漸露,才知妻子與後主有奸,不勝大怒,歎道:「我為國家苦爭惡戰,立下無數功勞,才得打成天下。今嗣主不顧綱常名分,姦污我妻子,玷辱我門風,教我何顏立於朝廷!」不由火冒三丈,當時暈倒在地,將士見主帥昏倒,頓時慌作一團。

    隋軍殺來,兩軍還未交手,那個吹牛高手孔范縱馬便逃,主將一跑,剩下的兵士也就跟著潰散,一時間兵敗如山倒,連大將蕭摩訶也被活捉,建康城馬上就守不住了。

    陳後主慌了手腳,拖出兩大箱籠黃金給老將任忠,讓他出外募人出戰。任忠拿到黃金,出得城來,就投降了隋將韓擒虎,還作為嚮導帶領隋軍進城。守城的兵士準備戰鬥,任忠揮揮手,大聲斥責:「老夫尚降,諸君何必多事。」守城將士聞言便作鳥獸散,隋軍兵不血刃地進了建康城。

    此時,陳後主已經是眾叛親離。他召集百官,卻沒有一個人再來,只有尚書僕射袁憲守在身邊。陳後主悲從心起,對他說:「我從來待你不如其他人,現在只有你還在這裡相陪,真令我不勝追愧。今日之事,不僅是因我無德,也是江東衣冠道盡了。」說著,魂不守舍地找地方躲藏。袁憲義正辭嚴地說:「北兵入都,料定必無所犯。大事已經這樣,陛下能去哪裡安身。依臣之見,陛下應該正衣冠,御正殿,效仿梁武帝見侯景的故事。」

    這位梁武帝就是南朝梁朝的建立者蕭衍,而梁朝也亡在他手上。侯景投降他又起兵造反,最後攻入建康城。兵戎相見之際,蕭衍依然神色安祥,從容地問起侯景的起居妻小等瑣事來。凶殘的侯景也被他的風度折服,汗流滿面,不敢仰視,最後唯唯而退,不禁感歎蕭衍真是天威難犯。現在,袁憲勸陳後主傚法梁武帝,希望他在隋兵進犯之際至少要保持鎮定的風度,也算多少給「江東衣冠」挽回點面子。但陳後主哪裡有蕭衍的氣度,他早就嚇得面無人色了,再要他和持刀露刃的隋兵相見,就更是一百個不情願。所以他跑得比兔子都快,還說「鋒刃之下,怎好輕試。不必多言,朕自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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