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星期天，陪爸媽逛完街，在地鐵口，我一眼瞅到一窩雪白雪白的小兔子後，就挪不開步子了。
「不貴，就五元錢，多買還能便宜些呢。」
賣兔人笑瞇瞇地衝我舉起了五個手指頭，就像舉著五根干樹杈子。
我正要從兜裡去翻零用錢，老媽趕緊阻止我說：「不買！家裡地兒本來就不大，哪有地方養它呀。」
「呱呱呀，算了吧，有你就夠我們受的了，再來一隻小兔子，這不是給你媽媽增加負擔麼。」爸爸隨聲附和道。
「媽媽，你看這隻小兔多好看啊，眼睛像紅寶石一樣，毛像雪一樣白。買回家後，我保證不用你們管！」我蹲在那裡，仰著臉對媽媽乞求道。
「你都是小學高年級的學生了，該收收玩心了！」
媽媽的語氣軟了那麼一點點。
嘁，心有什麼可收的？該玩的時候玩，該學的時候學，不就完了嗎？真是的。
但是，我知道這時候頂嘴可不妙，於是我搖著老媽的胳膊說：「我保證做完作業之後再管小兔。再說了，養小兔還可以幫助我觀察小動物，寫出好作文呢！」
老媽看在寫作文的分上，終於同意我買了。
「那好吧，就買那只最小的。以後全權由你負責。」接著她又補充道，「就用你的零花錢買。」
回到家裡，我抱著小兔問：「老媽，小兔住在哪兒呀？」
「自己想辦法！」媽媽舒服地坐在沙發上，一手端著剛沏的菊花茶，纖纖細手對我一揮。
「爸爸，怎麼才能知道小兔餓了啊？」
「說好了我不管的！」爸爸對著我陰陰地笑著。
從他們那裡討不來主意也沒關係，只要讓我做自己喜歡的事，一切問題都不成為問題了。
首先要給小兔安個家。
我跑到陽台上，翻出一個鏤空的白色塑料筐來。這個鏤空的塑料筐原來裝的是荔枝，後來荔枝裝進我的肚子後，就用它來裝我那些過時了又捨不得扔的小玩意兒。
「對不起嘍，你們要為小兔子騰地兒了！」
我一邊跟兔子說著話，一邊把筐舉起來，然後往下一倒，只聽嘩啦一聲，什麼小剪刀啊、被踩癟的乒乓球啊、微型風箏啊、玻璃球啊……滾了一地，就像擺了一個雜貨攤。
我跳著腳，從這些雜物上走出來，然後用腳把它們往陽台裡面踢了踢。
小筐是小兔的床，那麼陽台就是小兔的房間。我找出一塊舊毛巾墊在筐裡，又找來24色的彩筆，把那筐的邊邊角角都塗上了我喜歡的顏色。
哈哈，一張漂亮的小床就做成了。接下來，我要裝扮小兔的房間了。
記得去年剛搬進新家時，老媽為裝扮我的小房間很費了一番心思。舊房子牆上我小時候背的九九乘法口訣表、漢語拼音表，被老媽卷巴巴地扔進了垃圾桶。
那時我高興壞了——這下好了，新房間的牆上可以貼我喜歡的畫了。於是，那幾天我特別安靜，因為我要抓緊時間把那些我最最喜歡的柯南、孫悟空、豬八戒、武松、魯智深、動漫帥男美女……簡直太多了，一一往牆上貼，我要它們不停地在我的眼前晃來晃去、打來斗去。
可是，就在我忙著繪畫的時候，老媽卻在我房間貼上了「onetwothree……ahundred」英語數字表。好傢伙，一百個英語數字呢。更讓我失望的是房間裡靠床的那面牆上，貼著一個赤裸裸的人體圖，並且那圖上，從人體的各個部分拉出一條長長的直線，在直線的尾巴上寫的都是些英語單詞，相當於我們幼兒園時學的「人、口、足、手……」
「老媽，我的房間不要掛這些東西。」
「我知道你喜歡哪些東西，可是考大學時，人家不考那個，懂嗎？」
老媽耐心地對我說。好像她不掛上這些，大學就不收我似的。
我仍然堅持道：「老媽，我喜歡我的房間裡貼我畫的畫，我不喜歡你掛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老媽終於對我失去了耐心，聲音又提高了八個分貝：「這些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而是基礎英語詞彙，你要天天和它們見面才能記住它們。等這一批單詞記熟了，我再給你換一批新的。」
老媽從凳子上跳下來，走出了我的房間，一邊走還一邊回頭對我說：「呱呱，我這都是為了你好，你長大了就能理解我為你費的心思了。」
為我好？為我好為什麼不讓我做我喜歡做的事兒？為什麼強迫我做她自己喜歡做的事兒？估計長大了我也會這麼想的。
我們班的數學王子果青老是羨慕我有一個學數學的老媽，要是數學題不會做，立馬就能解決。其實，我媽在大學是學財經的，只能說跟數學沾點邊兒。
更不爽的是，果青哪裡知道，我有不會的數學題才不敢問她呢，問她的結果就是被她追在後面，不停地反問：你上課幹嗎去了？為什麼不好好聽課？更不爽的是，這個老媽還兼管英語。
沒辦法，在家裡，我是弱者，得乖乖向老媽投降。
現在好了，我決不讓我的小兔乖乖懊惱！所以，我把以前畫好的畫統統找出來，我要親自為它佈置一個滿意的房間。當然，我要徵求小兔的意見，我才不強迫它呢。
「小兔兔，你喜歡我畫的畫嗎？要是喜歡你就睜開眼，要是不喜歡，你就把眼睛閉上。」
說完，我拿出一個虎虎生威的柯南畫像，在小兔面前展開，屏住呼吸，緊張地等了好半天，小兔才懶洋洋地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
「耶！同意啦！」我高興極了，於是，陽台上立即出現一片繁忙的景象。
把陽台四周佈置完了以後，我交叉雙手，托腮欣賞了半天，又覺得少了一點兒什麼。
噢，小兔的房間應該有小兔的大幅照片，就像老爸老媽房間裡，有他們的頭挨著頭的大照片一樣。
這好辦，我就親手給它畫一幅唄。
於是，我拿起彩筆，在陽台那扇紅木門上專心致志地畫了起來，一邊畫一邊小聲唱：「小白兔，白又白，兩隻耳朵豎起來……」
突然，我想起了什麼，朝客廳裡看看，還好，只聽見了洗衣機嗡嗡的聲音。
嗯，不錯，就跟真的一樣，畫出的一雙紅寶石的眼睛盯著我；兩隻耳朵直直地豎起來，好像在聽我說話；全身毛茸茸的一隻小兔，讓人忍不住想輕輕摸幾下。
一切佈置完畢，我抱著小兔子，請它欣賞我為它畫的像。小兔子也來了精神，一雙紅眼睛直瞪瞪地盯著紅木門上的假兔子。
就在這時，老媽在外面叫門：「呱呱，開門，我要晾衣服了！」
「老媽，你晾在南陽台吧，這北陽台就歸小兔子了。」
「南陽台晾不下了。」
我不情願地開了門。
門一打開，老媽就走了進來。突然，她往前栽了一下，原來是腳下的一個小玩具風扇絆了她一下。
她惱火地回過頭來看我，沒想到，她一下子睜大了眼睛，驚叫一聲，一大抱衣服咚的一聲全砸在小彩筐上了。
「你……你……你這個臭丫頭片子，你……你這個敗家子……」
老媽呼呼地喘著粗氣，一邊環顧陽台四周，一邊罵我，那聲音氣得都跑調了。
真是的，自己走路不當心，難道也賴我嗎？我早就說過，我媽一見我做點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她就比較鬱悶。
我下意識地騰出一隻手來摀住了耳朵，上次被揪過的耳朵好像還疼著呢。
「怎麼啦？怎麼啦？」老爸趿拉著拖鞋，手裡還捧著本書，聞聲就跑過來了。
一看陽台上那一幅幅漂亮的畫兒，他就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一臉的驚奇。
哈，終於有人欣賞我了！我得意地用手指了指陽台上的那扇門，意思是還有更讓他開眼的呢。
等他把身子轉過來，目光轉到小白兔的巨幅畫像時，他的嘴巴張大了：「啊？我的紅木門呀！你這個敗家子呀，一千多元錢哪！」
沒想到老爸也跟老媽一個腔調！我真想嘲笑他們用詞不當。可不是嗎，我是個小女生，怎麼著也算是個「敗家女」，哪能是「敗家子」呢？老媽最終饒了我，條件是我必須在一周之內，把我房間裡貼的那些單詞會讀會默寫。
可不是嗎，要讓老媽消除鬱悶，我就得做點她喜歡的事情。
不過，我還是挺開心的，總算保住了自己喜歡的這些「大作」。
2
放學回到家，老媽已經在廚房裡準備晚餐了。
「林呱呱，今天在學校裡表現得怎麼樣啊？」
老媽繫著那條印有鮮紅玫瑰花的大圍裙，舉著兩隻沾著菜葉的手問我。
哼，只知道問我表現怎麼樣，就不會問我心情怎麼樣！正當我想發出一聲歎息的時候，霸道的老媽卻又像什麼也沒問一樣，一陣風似的從廚房裡端出一盤菜來。
「快嘗嘗，我做的油炸茄子盒。」
老媽塞給我一雙筷子後，跟在我身邊，就像等著老師判分的小學生。
嘿嘿，難得老媽這麼謙虛。
於是，我在心裡偷笑三聲，然後乾咳兩下，表情嚴肅，背著雙手，邁著八字步，緩緩地走向餐桌。
聞著那香噴噴、黃爽爽的油炸茄子盒，我的斯文樣子再也裝不下去了。
緊走幾步，撲向餐桌，一條腿跪在凳子上，抄起筷子，夾起一個最大的黃黃嫩嫩的茄子盒，張大嘴巴，往裡一送。
「哎喲媽呀，燙死我了！」
我被燙得哇哇大叫，嚇得老媽臉色慘白，趕緊跑進書房，從書桌的抽屜裡抽出一把折疊扇，往我嘴裡扇風。
「冰水，冰水！」
我用嘴哈著氣，用手指指冰箱，意思是快點給我拿冰鎮礦泉水呀。
老爸回來了，看著我唏噓的樣子，居然一點同情心也沒有，還哈哈大笑，問我以後還貪不貪吃。
「不貪吃能長大嗎？」我吸著涼氣，回了他一句。
「嗯，有道理。」老爸看著老媽擺滿了一桌子的美味，也忍不住地聳著鼻子說，「今天的菜可真香，比飯店做的都香。」
老爸一邊說一邊拿眼角瞟著老媽：「要是再喝點酒，那就更具飯店風味了。」
「不要為自己找借口了，想喝點酒就喝唄，但只許喝兩杯。」老媽一聽有人誇她，就會變得特別大度起來。平時她挺煩老爸每次應酬回來後醉醺醺的樣子。
「好啊，好啊，酒櫃裡還有好多瓶五糧液呢，那可是二十多年前出廠的呢。」
哇，二十多年前，那時我還沒有出生呢。
「都二十多年的東西，有什麼好啊？」
我在心裡想著，但考慮到不能打擊老爸的興致，我沒有說出口。
誰知，得到老媽恩准的老爸卻無所顧忌起來，越喝越高興，越喝臉越紅。
看見老爸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老媽生氣地說：「真不明白，這破酒有什麼好喝的？如果你管不住自己的話，等哪天我有閒工夫了，我非把家裡的酒都扔到大街上去，省得我看著心煩。」
「好啊好啊，扔東西是我最拿手的，這個任務就交給我了，我肯定會讓你滿意的。」我在一邊說道。
「哈哈哈……」
沒想到我這句並不可笑的話卻逗得老媽大笑起來，因為她看見老爸被我們氣得像個大青蛙，在那鼓著腮幫子呢。
不管怎麼說，我不喜歡看到老媽鬱悶的樣子，就喜歡她這樣張大了嘴巴，放開了喉嚨大笑——儘管大笑的時候，臉上的褶子比較多。
我心滿意足地餵飽了肚子後，又跑到北陽台，餵飽了小兔子的肚子。然後把它抱在懷裡，一邊輕輕地拍打著它的背，一邊跟它聊天。
「小兔子啊，我告訴你啊，最近我們班的人，收集廢品都收集瘋了。溫馨，就是那個經常來看你的、被人叫做美少女的那個女生，她居然帶了兩大袋子舊報紙和兩百多個舊電池到學校，還是她老爸用自行騎載去的。梁老師可著勁地表揚了她，美得她滿臉放光。就連宋小妹也交給學校足足有五十多個空易拉罐呢。還有果青，就是我們班數學最好的那個，你沒有見過的，他收集了許多啤酒瓶子和醬油瓶子、醋瓶子……你知不知道，他們為我們班掙了好多分呢……」
可能小兔子聽出我的羨慕，所以，它抬起頭來衝我瞇了瞇眼睛，算是表示理解。
被人誇獎總比被人訓斥好！傻瓜都知道。
為了也能被梁老師誇獎兩句，我也沒工夫閒聊天了，眼前最要緊的是趕緊到陽台上翻翻，看有什麼廢品沒有。
南陽台是個大陽台，老媽說有陽光，好晾曬衣服。所以，除了在牆角放了一個特別小的書架外，基本上是空蕩蕩的。而且那書架上也沒放什麼值錢的東西，都是老媽看過的一些花花綠綠的舊雜誌。
北陽台可就不同了，這兒真是個藏寶之地：門上畫的假兔子在那裡豎著兩隻耳朵；窩裡的真兔子已經吃飽喝足在睡覺呢；還有我那些各種各樣玩壞了還捨不得扔的玩具……可是目前，在我眼中，最寶貴的東西要算是廢品了。
還好，門後面放著一大摞空紙箱子，那原來是裝水果的，水果吃完後，空箱子就放在那裡好久了，老媽一直沒有工夫運到樓下垃圾箱裡。
哇，牆角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貼著牆根整齊地擺著長長一溜空易拉罐。
我喜滋滋地學著小區門口那個收廢品叔叔的樣子，把紙箱子一個個搬下來，把它們的「蓋」一個個掀開，再把它們平放在地上，用腳一踩，不行的話，再用膝蓋頂住紙箱子，往下一跪，它們就被我降服住，癟了下去。
剛把紙箱子都弄癟了，我就累得滿頭大汗了，一連打了好幾個哈欠。
這時老媽也叫了起來：「林呱呱，九點了，洗臉刷牙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