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一位十二歲的男孩,他的身體極其虛弱,感到焦灼而且多夢,他的睡夢開始受到困擾,幾乎每個星期都有一次從睡眠中驚醒,很焦灼之中還伴隨著幻覺。他一直都能清晰地記得這些夢。他還會說那怪物向他大喊:「啊,我們現在捉住你了!啊,我們捉住你了!」於是嗅到一種瀝青和硫黃的味道,他似乎覺得皮膚受到了火焰的燒傷。他從夢中醒來的時候總是感到很恐懼,可起先都叫不出聲來。當聲音回復的時候,他記得自己清晰地說:「不,不,不是我,我真的什麼也沒有做!」或者「請不要這樣!我肯定不會再做了!」或者有時候說:「我認為阿伯特從來不會這樣做!」後來他再也不肯脫衣服,「因為火焰只有在他不穿衣服的時候才會來燒他」。當他依然做這種惡魔的夢時,他被送到了農村,十八個月以後他恢復了。在他十五歲的時候,他承認:「我不敢承認,可我卻一直有一種針刺的感覺,而且那種過度的激動使我感到很焦灼,好幾次我真想從宿舍的窗口跳出去!」
很容易推斷出:這男孩小的時候經常手淫,他想要否認它,或者因為這壞習慣而要給自己一種嚴厲的處罰(他的招供是:「我不會再做了」,「阿伯特從來不會這樣做」)。可是在青春期,這種手淫的引誘又再度通過一種生殖器官的刺癢感覺而復活了,現在他產生了對壓制的掙扎,可他雖將他本身的慾望壓制下來卻又形成焦灼,而這種焦灼則將他之前揚言要處罰自己的方法綜合起來。
現在讓我們看看原作的推論:
1·這種大腦貧血會使人格發生變化,產生罪惡的幻覺和很劇烈的夜晚焦灼狀態(可能還有白天的)。
2·通過觀察可以很清晰地看出,青春期可以使一位健康的男孩變得很軟弱,並產生某種程度的大腦貧血。
3·所有這些症狀在相當長的一段鄉村生活以後消除了,這是因為身體的運動和青春期結束後體能和精力的發展所致。
4·這個男孩的魔鬼幻想和自我譴責要追蹤到宗教教育在小時候對他產生的影響。
5·可能影響這男孩大腦發展的先決者是先天的遺傳因素,或者是受他父親的性病感染。
以下是他的結論:「我們把這個病例歸屬於因為營養不足而引發的無熱性譫妄,因為這個症狀是因為大腦缺氧的緣故。」
五、壓抑——原本的與繼發的步驟
現在為了要更深入地瞭解夢的心理,我將會給自己找來一個極其麻煩的事情——對這件事來說,我認為我的解說力量是很不夠的。我一方面只能把這些複雜而又與此同時產生的元素,一個個地加以描述(不能同時進行),一方面在描述每一點的時候,又要避免預測它們所依據的理由。像這一類的困難,都是超出我自己本身的力量以外。在敘述夢的心理的時候,我已經忘了提出這些觀點的歷史性發展,對這些我必須予以彌補。即便我對夢這個問題的探討方向,是依據之前對心理症病患的研究而定的,可我並不想把後者當做我現在這個工作的引證基礎,即使我一直想這麼做。不過我卻想從反方向來進行,即以夢來作為對我們的心理症病患心理研究的探討方向,我知道讀者將遭遇的很多困難,不過我卻找不到任何的方法可以免除這些困難。
因為我對這些問題不滿意,我很願意在此暫停一下,以便能考慮別的觀點,它們似乎對我的努力給予較大的價值。正如在第一章中所描述過的那樣,我發現自己正在面對著一個各派作家各具有完全不同意見的論題。在對夢這個問題的處理上,我們都能將主要的矛盾給予合理的解答。我們只反對其中的兩個觀點——所謂夢是一種「無意義的過程」和它是屬於肉體,除了這兩點以外,我都在自己的複雜論題中各自證實了這些互相矛盾的意見,而且指出它們都照亮了部分的真實。
關於夢是清醒時候的興趣予以確認,而這又和那些對我們擁有重大意義與興趣的事情發生關係。夢永遠不會為所謂的一些小事憂心。不過我們又很擔心接受相反的意見,即夢收集白天各種無關痛癢的余留物,而它們不能把握白天任何重大的興趣,除非它們和清醒時的活動分開。我們發現對夢的內容來說,這也是很正確的——它藉著偽裝而將夢思的表達給予變化。因為聯想的因素,我們知道夢的程序比較容易掌控住近期或者毫無聯繫的概念性材料(而這還未被清醒時刻的思潮所封禁);而它也因為審核制度的因素,將精神強度由一些重要可又遭受反對的對象轉移到一些無足輕重的事情上。
至於夢具有「過強的記憶」以及與幼年時期的材料有關的事實,早就成為我們夢的定理的基石——在我們夢的觀點中,源於幼年時候的願望是夢的形成所不可或缺的動力。
很顯然的是,我們無須懷疑睡眠時外來刺激所擁有的意義,這曾經以實驗加以確認;不過我們曾經指出這些材料和夢願望的聯繫,相當於白天活動中連續入眠的思想遺留物那樣。我們也沒有理由反對這個觀點——夢對客觀感知刺激的解釋和錯誤的感知一樣——只是我們已找到產生這種解釋的動機。這些理由都被其他的作者忽視了。對於這些感知刺激的解說是這樣的——不去打擾我們的睡眠,而且用來滿足願望達成。至於感知器官在睡眠時感受到的主觀性刺激狀態,曾由拉德先生予以確認。我們並沒有把它們當做夢的一個特殊來源,可我們卻可以運用那在夢背後活動的記憶的後退(退化)性的復甦來解釋這種激動。
至於那些內臟器官的感知——曾經也成為解釋夢的主要論點——也在我們的概念中佔領一席之地,即便不是很重要。這種感覺——如落下來、浮游或者被壓抑的感覺——是一種隨時「待命出動」的材料,無論是什麼時候,只要合乎我們的需要,夢的運作都會利用它來作為我們夢思的表達。
我們特別相信夢的程序是迅速而且同時發生的。這個觀點,如果以「意識對已造好的夢內容的察覺」來看無疑是正確的,不過在這之前的夢程序,可能緩慢而擁有波動性。至於夢之謎——在一個很短的時間壓了很多的材料的疑問——對於這個,我們的解釋是,它們把心靈內那些已經做好的構造拿來使用。
我們知道夢都是偽裝的,而且是受記憶的截割的,不過這並不能造成阻擋,因為它不過是夢開始形成的那一刻就已存在的偽裝活動的公開,而且是最後的一部分。
關於那些使人失望和表面看來沒辦法達成妥協的爭論——心靈在晚間是否也睡覺,或者它仍然像白天一樣地統領著各種精神機構——我們發現二者都對,可並不是全部都對。在夢思中,我們能確認那很複雜的理智機能是存在的,它幾乎和精神裝置的所有其他來源一起運作。但是我們沒辦法否認這些夢思皆源於白天,而且也要假定心靈會有睡眠的狀態。因此即便是「部分睡眠」的觀點也有其價值,我們發現睡眠狀態的特點並不是心靈聯結的解體,而是白天統轄的精神系統將其精力集中於睡眠的願望上。由我們的觀點看來,這從外在世界退縮的因素也自有其意義,它即便不是唯一的決定性因子,也是促使夢表現的後退現象得以進行的因素。所謂「放棄對思想流向的主動指引」的概念也不可予以非難,可精神生活並不因此而變得漫無目標,因為我們知道,當自主(主動)的具有意義的思想被捨棄後,非自主的思想則取得統轄權。另外,我們不僅發現夢中含有各種鬆弛的關聯,而且還能指出其他我們想像不到的連接。而這鬆弛的關聯不過是另外那些確定且具有意義的連接的代替物。的確,我們會把夢視為荒誕的,不過夢例卻又給我們這樣的教訓——即無論夢表面是如何的荒誕,它還是很合理的。
就夢的功能來說,每個作家都有自己的看法,對此我們毫無異議。例如「夢是心靈的安全閥」,以及羅伯特說的「全部有害的東西,經過夢的表現後,都會變得無害了」等,這些觀點不僅與我們所說的夢的雙重願望吻合,而且就這句話來說,我們比羅伯特瞭解得更深一些。至於「心靈在夢中可以自由扮演」的觀點,在我們的觀點來看,就相當於潛意識的活動讓夢自由發展卻不予以干擾,像「在夢中,心靈回復到胚胎時期」這一類的文字,也如艾裡斯形容夢的話——「一個古老的世界,擁有龐大的感情和不完全的思想」使我們感到高興,因為這與我們的論點不謀而合(我們認為白天被壓制的原始活動和夢的構造是相聯繫的)。我們也能誠懇地接納蘇裡所寫的:「我們的夢帶回我們早先的和依次發展的人格。在睡眠中,我們恢復從前對事物的看法和感知,以及那些曾經統轄我們的衝動和反應。」還有,我們也和德拉格一樣,認為那些受到「壓制的」願望是夢的主要動力。
我們還很看重施爾納敘述的那部分,關於「夢的想像」的重要性,和他本人的說明,可我們不得不把問題轉到另一個角度來看。實際上,問題不在夢創造了想像,而是在夢思的建造上,潛意識的想像活動佔領了重要的部分,不過我們仍然感謝施爾納,因為他指出夢思的來源。但是,他所描述的夢的運作幾乎全都歸於白天的潛意識活動,這潛意識活動促使夢生成的能力不亞於促使心理症症狀的產生。這與我們關於夢的運作是不同的,而且夢運作包含的範圍也較窄。
因此我們沒有理由放棄夢和精神疾病之間的聯繫,反而應在一個新的立場上建立一個更加鞏固的聯繫。
我們之所以可以在自己建築的結構內,容納早期各派作者們所提出的各種不同的互相矛盾的發現,要歸功於夢的觀點的特色,它將所有觀點結合成為一個更高級的單元。對於很多新的發現,我們卻給予了新的意義,遭到我們否決的是少數。但是,我們的建築仍未完全。除了那些我們因為進入夢心理的死角所遇到的複雜問題以外,似乎又遇到了一個新的矛盾。一方面我們認為夢起源於完全正常的心理活動,可另一方面我們又在夢思中發現很多不正常的夢的程序,這些程序後來進入了夢的內容,而且在解析時又重映了一遍。所有那些被稱為「夢運作」的卻與我們所知道的理智的思想程序不同。之前作者的嚴格判斷,認為夢的精神功能是低能量的,這一觀點似乎是正確的。
只有做更進一步的研究才能得到解釋,並使我們走上正確的軌道。現在,讓我們再把另外一個夢形成的聯結加以更詳細的觀察。
我們已經發現,夢代替了很多來源於日常生活的思緒,而且形成了一個尤其完整的邏輯秩序。因而沒有必要懷疑這些思想是否來源於正常的精神生活。我們認為價值很高的思想和很複雜的行為都可以在夢思中找到,但是我們不需要假定這些思想行為都是在睡眠的時候完成的,這種假定大大地駁斥了我們所援引的關於睡眠精神狀態的概念。反之,這些思想可能是來源於前些日子,開始時逃過了意識的注意,在睡眠開始的時候,就已經完成了。因為有這個前提,那麼現在我們最多也只可以下這樣的結論:最繁雜的思想成就不需要意識的幫助也能夠完成。在接受精神分析治療的一些歇斯底里症患者或強迫思想症患者中,我們都可以找到這種事實,這些夢思的本身當然不是不可能進入意識層的,如果我們白天不能意識到它們的存在,那肯定有很多其他因素。
要被「意識」到與那些特殊的精神功能、注意力有關,這個功能擁有肯定的能量,因此可以從某一有問題的思想串列轉移到其他目標上。另外,還有一種方法其實也可以使這些思想串列不進入意識。「意識的反映」顯示在施與注意力的時候,是沿著一種很特殊的路徑進行的。如果按照這條路徑行進的時候,我們遇到一個不能接受批評的概念,那我們就崩潰了,即拋棄了注意力的潛能。似乎這樣開始並被遺棄的思想串列就會繼續進行下去,將會不再受到注意,除非它在某一點達到一個很高的強度,才有可能迫使注意力再去注意它,因此如果某個思想串列開始的時候就受到排斥(可能是意識的),在我們的直接的理智作用下,同時也會判斷它是錯的,或者是根本就毫無用處的,那麼就可能造成這樣的結果:現在這一思想串列將繼續進行下去,卻並不被意識所覺察到,直到睡眠的開始。
總之,我們把這一類的思想串列稱為「前意識」,並認為它是完全理智的,而且相信它可能被忽視,或者只是被排擠而受壓制。讓我們用再簡單一點的語言講述我們對思想產生的看法,我們相信當產生一個有目的的概念的時候,會有一些數量的激動,即被稱為「潛能」的東西,就會由著這種概念選擇的連接路徑,然後開始轉移過去。
那些被忽視的思想,就是沒有得到這種「潛能」的;而受到壓制或排擠的思想串列,其潛能就會被收回。所以在這兩種境況下,它們都必須依靠自己的激動。在很多時候這些思想串列,具有目的性的潛能,可以吸引意識的注意力,而後再通過意識的機構而得到過度的潛能。那麼接下來,我們要說明意識的功能和性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