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可以認為清醒時候的願望衝動在夢形成的時候被放到了次要的地位。除了是夢內容的贊助者(提供的一些真實感知的材料)以外,不知道願望還有什麼作用。現在我將用同樣的思路來考慮那些白天留下來的精神刺激(可並不是願望)。當人們睡覺的時候,將清醒時刻的思緒潛能暫時停止,可以這樣做的人都會睡得很好,拿破侖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可人們並不是經常可以這樣,或者可以完全這樣。一些仍未解決的問題、使人頭痛的煩憂、過於激烈的印象,這一類的事情甚至使思想活動持續至睡眠,而且把持了我們稱做前意識系統的精神活動。我們可以將連續入夢的思想衝動分成以下幾類:
1·那些在白天被排擠與壓抑的。
2·因為智慧的不足,而沒能完全處理的。
3·因為一些偶然的因素,沒能在白天達成結論的。
4·那些無關緊要的白天印象,因為是無關緊要的,因此沒有被處理的。
5·由於前意識在白天的作用使處在潛意識中的願望受到強有力的刺激的。
其實我們低估了夢裡那些從白天殘留下來的精神強度的重要性,尤其是那類白天未被解決的問題,我們的確知道這種激動在晚間仍然為表現而努力掙扎,而且我們也可以假設,在睡眠的情況下,前意識的激動並不按正常的路徑進行到意識層。在晚上的時候,如果人們的思想可以按正常的路徑通往意識層,那麼人們肯定沒有睡著。我不知道睡眠狀態到底會給人們的前意識帶來什麼樣的變化,可毫無疑問這種特殊系統在睡眠時的能量變化是形成睡眠的心理特點,而這個系統也控制行動的能力,但是在睡眠的時候卻癱瘓了。
可是另一方面,除了潛意識繼續發生的變化外,我的確不能在夢的心理中找到其他任何睡眠所形成的變化。因此在睡眠中除了從潛意識而來的願望激動之外,沒有任何的來源可以造成前意識的激動;前意識的激動不得不得到潛意識的加深,與此同時,不得不和潛意識結合在一起才能顯現出來。可前一天在前意識裡的遺留物到底對夢有什麼影響呢?它們肯定會廣泛地尋求入夢的路徑,即便在夜間也想利用夢的內容來帶進我們的意識層。的確,它們有的時候還掌控著夢的整個內容,強迫它進行白天未完成的活動。這些白天的遺留物事實上除了願望外,當然還有其他的性質,在這裡我們要分析它們到底需要滿足什麼條件才能進入夢中。這是很重要的,可能和「夢是人們願望實現」的這種觀點有著決定性的關係。
現在,我們以一個之前提過的夢為例。就是我夢見我的朋友奧圖像生病似的,似乎已經得了甲狀腺機能亢進症(見第五章第三節)。在我做夢的前一天,我曾經對奧圖的臉色感到憂慮,這憂慮正如與他有關的其他事一樣,讓我很關切,我想這種關切肯定被我一起帶進了我的睡眠,我可能很焦灼地想知道他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對勁。這個擔憂終於在做夢的那晚得以實現了——但其內容不但沒有意義而且也不是願望實現。因此我開始調查這憂慮不恰當表現(夢)的本源。經過仔細的分析,我發現這位朋友與L男爵類似,而我卻與R教授類似。為什麼會選擇這種特殊的代替,我現在只有一個解釋。我肯定整天都在潛意識內與R教授類比,因為通過類比,我孩童時期自大狂的願望才能得到滿足。而對朋友的仇視則渾水摸魚,乘機竄入夢中,而我日間的憂慮也通過一些代替品在夢的內容中表現出來。這白天的思想(並不是願望反而是憂慮)和在潛意識受到壓抑的幼年時期思想相對應的結束,讓它們得以經過恰當的改造後進入意識層。這憂慮越是放權,連接的力量就越大;而在這憂慮和願望之間,並不需要有任何的關聯。實際上,在這個例子中的確如此。
也許繼續對這個問題加以分析是有必要的。如果夢思的材料和願望剛好相反,如一些恰當的憂慮、困擾的現實、痛苦的反省,夢會怎樣?可能的結果可大致分為兩種:夢的運作成功地運用相反的觀念代替了全部的痛苦概念,因此壓制了屬於它們的痛苦感情,結果造成了一個簡單而使人滿意的夢——一個看來是願望實現的夢。這痛苦的經歷可能會進入夢中,即便經過修飾,可仍能或多或少地被認出來。而且就是這類的夢使我們懷疑「夢是願望實現」這一觀點的真實性,因而需要我們進一步地探討。對這種帶有使人困擾因素的夢,人們的反應可能是漠不關心的,可能具有整個困擾狀況所涵蓋的痛苦情感,甚至可能發展成焦灼或擔憂而使人驚醒過來。
可是從分析的結果來看,這些使人不快的夢,和其他的夢一樣,是願望的實現。一個屬於潛意識而且受壓制的意願(它的滿足對我來說是痛苦的)在白天痛苦經歷的不斷激發下,把握時機,讓它們得以入夢,在第一種情況下,潛意識和意識的願望是相符合的。在第二種狀況下,意識與潛意識(壓抑與自我)之間的不協調則顯露出來了。而這正如那個實現三個願望的童話故事裡面,神仙曾經答應那對夫婦實現願望的情景一樣,這種壓抑的願望得以呈現後所帶來的極大滿足也許可以中和那些白天遺留物所帶來的不快。在這種狀況下,夢者的感覺是漠不關心的,即便它與此同時滿足了願望和恐懼。可能睡著後的自我在夢的形成中佔了更大的地位。對那被壓抑的願望的滿足產生了強烈的悔恨,甚至會以焦灼感來終止夢的進行。因此我們不難發現,不快樂的夢和焦灼的夢同樣都是願望達成,這與我們的觀點是一致的,而且這與那些明明白白是願望實現的夢沒有兩樣。
不快樂的夢可能是處罰性的夢。不得不承認,因為對這種夢的認識使我們對夢的觀點增加了很多新的知識。在這些夢中得到滿足的也同樣是潛意識的意願。換言之,這個願望要處罰夢者,因為他擁有一個被禁忌的衝動。到現在為止,那些夢還能滿足下面的條件:夢形成的動力,不得不由屬於潛意識的某個願望提供。但是經過詳細心理解析後,我們發現它們不同於其他願望的夢,在第二類的狀況下,夢的願望是受到了壓制的。而在處罰的夢中,即便同樣屬於潛意識,不過不是壓抑,而是屬於「自我」的。因此,處罰的夢顯示自我在夢的生成上可能會佔有更大的份量。
如果我們以「自我」和「壓抑」的比較來代替「意識」和「潛意識」的比較,那麼夢生成的機能可能就會更清晰一些。不過在這樣說之前,不得不清楚心理症的產生因素,因此在這本書裡我不能這麼做。我想強調的是,處罰的夢不一定是白天發生了痛苦的事才發生,相反,當夢者感到自在時最容易發生,白天的遺留物即便帶有一些使人滿意的思想,可它們所表達的滿足卻是被禁忌的。這些思想除了其反面外不能在顯夢中被發現,而這就和前述第一類的夢一樣。因此處罰的夢的特點是:其夢產生的願望並不來源於壓抑的材料(即便是在潛意識),因為它引發的處罰意願,屬於自我但與此同時也是潛意識的。
這裡我想談一下自己的夢來說明前面所說的觀點,尤其是關於夢怎樣處理前一天的痛苦。
「其實一開始是很不明顯的。我告訴我的太太,我有些很特殊的消息要講給她聽。這讓她擔心起來,她說她不想聽。我向她保證聽了這些消息後她肯定會高興的,然後我告訴她我們那孩子所屬的軍團寄來了一筆錢(五千克朗)……還有優異的表現……和分配品……這時我和她一起走進了一間小房間(看來有點像倉庫那樣),仔細地找些東西,突然我看見孩子,奇怪的是他沒有穿制服,而是穿著一套繃得很緊的運動服(像只海豹一樣),頭上還戴著一頂小帽子,只見他爬向碗櫃旁邊的籃子,似乎想把什麼東西放在裡面一樣,我大聲地叫他,可是他卻不回答,他的臉和前額都纏著繃帶。他用手在嘴巴裡攪動了半天,好像是把什麼東西塞了進去,他的頭髮閃著灰色光芒。我想:『難道他消耗得那麼厲害嗎?難道是他也有假牙了嗎?』可是我還沒有來得及再叫他一聲,就醒過來了,即便沒有感到焦灼可心卻跳得很厲害。這個時候我床邊的表指著:凌晨兩點三十分。」
對這個夢要完全加以解析是根本不可能的,因此只能強調幾個重點。前一天的痛苦期望終於催化產生了這個夢,我們又有一個星期沒有接到在前線作戰的孩子的消息了!我們很容易從夢的內容中看出,他事實上不是受了重傷便是被殺害了。在夢開始的時候,夢的運作極力以一些相反的事物來代替那些使人困擾的思緒,如要說一些使人快樂的消息——就是那些關於寄來的錢……優異的表現……分配品(這筆錢來源於我行醫時的一件使人滿意的事,因此我想要把此夢脫離原來的主題),但是這種努力失敗了。我的太太會想到一些可怕的事,而不願意聽我說。這個夢的裝飾其實有點過於淺薄,它本想壓制的事反而被暴露了,如果我的孩子戰死了,那麼他的戰友就會將他的東西寄回來,同時我將把這些東西分給他的弟妹或者別人作紀念,一般來說優異獎是頒發給那些光榮戰死的軍人的,因此夢即便努力掙扎,卻還是表露了開始想盡力地否認的事實,而同時願望實現的趨向也通過被偽裝的形式表現出來(在夢中這種場地的變化,毫無疑問,可以視為錫伯爾所謂的那種門檻象徵)。我沒辦法說清到底是什麼東西形成了此夢的動機力量(因此表露了我這困擾的思潮)。
在夢中,我的孩子其實並不是掉下來(在戰場掉下來,也就是死去的意思,可他卻是爬上去,實際上,他是一名成績優異的爬山運動愛好者)。而且他沒有穿制服,穿運動服,這代表我在擔心他發生什麼樣的意外,因為他曾在一次滑雪中跌下來,把自己的大腿摔斷了。還有,他的穿著使我立即想起某個年輕人,我們那個可愛的外孫兒,而從他的灰頭髮又使我聯想起了我女婿,他在戰爭中度過了極其困難的日子。可是這又是什麼意思呢?……我認為我已經說的夠多了。
因為場地是一個倉庫,還有一個他想從那兒拿出某些東西的碗櫃(在夢中卻變為「他想放入某些東西」),這代表我自己找來的麻煩。那個時候我不過才兩三歲,我爬上倉庫裡的凳子,然後想拿碗櫃或桌子上某些好吃的東西,可是小凳子翻倒了,它的邊緣打中了我的下巴,那個時候很可能把我全部的牙齒都打掉了,這個回憶還伴有這樣的一個告誡,這似乎是指向那些勇敢士兵的衝動。通過更深層次的分析,使我發現那暗含著的衝動竟在我孩子的可怕意外事件中得到了很大的滿足,這是老頭子對年輕人的妒忌(而在真實生活中,老年人卻認為自己完全地把它壓制著)。毫無疑問的,像這種災難確實發生後會帶來悲哀的感情,為了取得一點安慰肯定會找尋某種壓抑的願望實現。
我現在能很清晰地判定潛意識對夢所扮演的角色。我不得不承認有一大類的夢,其產生的因素大部分來源於白天生活的殘遺物。再回到奧圖的夢去看一看。如果因為我對朋友健康狀況的憂慮而沒辦法入眠,那麼那個希望自己將升為教授的願望可能就會使我睡整個晚上。可憂慮本身也不能造成夢,夢生成所需要的動力不得不由願望來提供,而如何才能捕捉住一個願望來當做夢的動力來源,那就是值得憂慮的事了。
也許可以用一個類比來說明這種狀況。白天的思緒在夢中扮演著企業家的角色;可正如人們所說的,企業家即便很有頭腦,若沒有錢也是沒用的,他需要一位有錢的資本家支持各項的支出,而且這個負責精神消費的資本家毫無疑問地肯定是來源於潛意識的願望——無論清醒時候的思緒是什麼性質。
在現實中,有時候這個資本家本身就是企業家。在人們的夢中,這也是常見的。一個潛意識的願望被人類白天的活動激活而形成了夢,還有就是在我的這個類比中各種允許的經濟狀況,在夢中都可以找到一些對應的地方。企業家本身可能是一些小投資者,幾個企業家可能共同尋求一個資本家的幫助,或者是幾個資本家聯合支持某個企業家的資金。同樣,我們遇到過具有很多願望的夢,還有其他相似的狀況,不過現在沒有進一步擴大研究的必要。以後再詳細討論夢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