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如,這句經常在夢中發現的話:「畢竟這只是個夢而已」具有何種意義呢?這是夢中一個實際上的評論,正如我在清醒的時候所做的一樣,而且這常是睡醒前的序曲;更常見的是它緊接著一些不安的感覺,可在發現是夢境後又平靜下去了。當夢中產生「畢竟這只是個夢而已」的想法時,它和奧芬巴赫的滑稽劇裡的一句話具有同樣的意義:它僅僅是要減少剛剛經驗到事件的重要性,以及使接下來即將產生的經驗更易於被接受。它的目的只是在向「睡眠」催眠,因為這精神因素使它激動,與此同時有將使夢不再繼續的可能——或者是該劇的繼續發展——這麼一來,就可以更舒服地睡下去,並且忍受夢中的一切,因為「這畢竟只是一個夢而已」。我認為這個輕蔑的評論(其實只是一個夢而已)是在下述的狀況下產生的:當那從來沒有真正休眠的審核制度發現在不經意之下讓某個夢產生時,要壓抑已經太晚,因此審核制度只好用這些話來對付因之而產生的焦灼感。這其實也只是精神審核制度的一個例子。
這讓我們得以確認夢中每一個事物,並不都是源於夢思,有時候它的內容能由一種和清醒腦袋不相上下的精神功能製造出來。不過問題是,這種狀況是例外,抑或除了審核以外,這種精神活動也經常佔領夢內容的一部分。
我們毫不猶豫地認為後者正確,即便知道審核機構只是刪除和制約夢內容,不過它也可以增加或插入一些情節。還有這些插入的情節是很容易被辨認出來的。通常夢者述及此點時免不了會猶豫,與此同時前面冠以「正如」;它們本身並不太使人注目,不過卻是用來聯繫夢內容的兩部分,或者可以將夢的兩部分連接起來。和真正源於夢思的材料比較後知道它是較不容易停留在腦海中的;如果我們把夢給忘了的話,這部分的記憶是最先失去的。我懷疑那些常聽到的怨言:「我有好多夢,可是卻忘了大部分,現在只記得一些瑣碎的夢。」
就是因為這種急速忘卻的思潮引發的,在全部的分析過程中有時候我們發現,它和夢思的材料是絲毫沒有聯繫的。不過在詳細地研究後,我發現這並非常見;而且插入的部分經常能溯源到夢裡,不過卻沒辦法以本身的力量或先決的方法呈現於夢中,似乎只有在很特殊的狀況下,這種精神活動才會產生新的事物,大部分的狀況它只是利用夢思中的材料。
這個夢運行的因素的特點乃是其目的,這也是洩露其身份的部分。這功能和詩人惡意形容哲學家的字眼一樣:「它以碎布縫補著夢架構的縫隙。」因為它的努力使夢失去了荒誕與不連貫的特徵,而且接近於理智的經驗。但是它也不常是成功的。
從表面來看,夢通常是合乎邏輯與合理的:由一個可能的狀況開始,之後通過一連串的發展而得到一個接近合理的結論(即便並不太常見)。這一類的夢肯定受過這種精神功能(和清醒時的腦袋沒有兩樣)很多的修正;它們看來似乎是有意義的,可是卻和真正的意思大大不同。如果將它們一一予以分析,我們不難發現再度校正很自由地玩弄著夢材料,而且把它們之間的聯繫減到最少。這些夢可以說還未呈現到清醒的腦袋之前就已經被解析一遍了。在別的夢例中,這種具有偏向的校正只能說是部分的成功而已。夢的一部分似乎是很合理,不過接著又變為模糊,根本就是無意義;可能接下來又再變為合理了。其實還有一些夢例,校正可說基本上是完全失敗了,因為那些夢只是由一堆無意義的碎片組成而已。
我不否認這個屬於第四種夢產生因素的存在,不久之後我們還將對它感到熟悉。實際上,它是在四個因素中最被我們所熟知的一個,還有就是這個第四因素擁有提供給夢的新貢獻,當然它和其他的因素一樣,也是利用夢思中現有的素材,根據其愛好來進行選擇。有一個這樣的例子,它其實是不需要辛辛苦苦地為夢架建起一座冠冕堂皇的門面,因為這已經存在於我們的夢思中了。我現在已經習慣於把這些夢思叫做幻想了,正如在清醒的時候說的「白日夢」似的,也許這麼說可以避免誤會。精神科醫師對夢在精神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還不太明白,即便本尼迪克特在這方面有很好的開始。
可是白日夢所擁有的意義並不能逃過詩人那敏銳的眼光,例如歌德曾在他的一部作品中詳細描述了一位小角色的白日夢。對於心理症病人的研究使我們很驚訝地發現幻想(或者白日夢)是歇斯底里症狀的直接前身,即便不是全部最起碼也是大部分。歇斯底里症並不是與真實的記憶相關聯,而是建立在一些對於我們記憶的幻想上。因為這些能意識到的白天幻想經常發生,使我們對此構造得以瞭解。不過,在這些意識到的幻想之外,還有更多的潛意識幻想,其內容與受到壓抑的緣由是它們變為潛意識的理由。詳細討論這些白天幻想的特點,使我們認為將它和晚間的思想產物——夢相比是較為適當的,他們和晚間的夢擁有很多同樣的性質,因此對它們的研究可能是瞭解夢最短且最好的方法。
和夢一樣,它們都是願望的實現;和夢一樣,它們源於幼年時經歷過的印象;和夢一樣,它們因為審核的鬆弛而得到某種程度的好處。如果再詳細觀察其結構的話,我們不難發現,「願望的目的」正把所有的建構的素材重新組合以形成新的整體。它們與幼年時代的記憶聯繫,正如巴洛克宮殿和古代廢墟的聯繫一樣——其台階和柱子供給這些現代建築以材料。
由我們「再一次校正」中,這個所謂夢產生的第四因素,我們再次發現那個在創造白日夢可是又不受其他的影響得以顯現出的同樣的精神活動。可以簡單地說,我們所說的第四因素就是把提供的素材塑成一些像白日夢的事物。只是夢思中如果已經有現成的白日夢存在,那麼夢運作的第四因素就會利用這些現成的資料,而將它納入夢的內容,因此有些夢只是在重複著白天的幻想——可能是潛意識的。比方說,我的孩子夢見和特洛伊戰後的英雄一起馳騁於戰場;還有我的那個「Autodidasker」的夢,其第二部分我和N教授談心的重現完全是白天的幻想(這個幻想本身是沒有關係的)。
只是,這些有趣的幻想只形成夢的一部分,或是僅有一部分進入夢境中,或者只可以這樣解釋,即夢的產生需要滿足很多繁雜的條件。通常來說,幻想和其他的夢思部分都是受到同等看待的,不過在夢中,它經常被視為一個整體。在我的夢中常有很多部分是奇特的,和其他部分明顯不同,它們似乎是更加通順的,聯繫更為密切,而且比夢的其他部分來得更為短暫。我知道這些大都是進入夢中的潛意識的幻想,但是卻從來沒有成功地記下這種幻想。除了這點以外,現在的這些幻想和夢思的其他成分同樣會受到壓制、凝結,片面和互相重疊等。還有一些居中的例子,在兩個極端的一頭,還是那些一成不變的形成夢的正面內容的素材:可是另一頭卻極端相反,只不過以其中一些要素或很遙遠的比喻出現在夢的內容中,夢思中幻想的最後的結果自然也和它可以符合審核的要求和凝縮作用的程度有關。
而在前面所選擇的夢例當中,我一直避免援引那些潛意識的幻想佔領相當重要地位的夢,因為在介紹這個獨特的精神因素之前,需要先花很長的篇幅來討論潛意識思考的心理學。只是我還是不能完全不考慮幻想,因為它們常被完完全全地移入夢中;更常見的是通過夢能讓我們意識到。因此我下面要再援引一個夢例,裡面含有兩個互相牴觸的幻想——一個是很明朗化的,可是另一個則是前者的解析。
這個我唯一沒有很好記下註釋的夢,內容大概是這樣的:有一個做夢者,一位年輕未婚的男士,正坐在他常去的餐館內(這在夢中很真實地呈現)。之後出現了幾個人,並要把他帶走,其中一位還說要逮捕他。然後他對他的夥伴說:「我等一會兒再付賬,我馬上還會回來的。」但是他們以一種輕蔑的眼神嘲笑地說道:「我們全都知道了。因為大家都這樣說。」其中一位客人在他背後說:「現在又是一個!」於是他被帶到一個狹小的房間,在房間裡面有一位婦女抱著一個小孩,然後押他的這個人說:「這是那個所謂的米勒先生。」還有一個警察,或者是某種政府官員,快速地翻閱著一堆入場券或是類似不知是什麼的紙張,而且反覆念「米勒,米勒,米勒」,最後,他又問夢者一個問題,他答道:「我一定會這樣做的。」然後他又望著那個婦人,發現她長著滿臉大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