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對那種以「沒有生活」作為主題的夢的分析來看,我們已能對這繁雜的問題有一點瞭解。在這個夢中,各種性質的感情在顯夢中歸組成兩部分。當我用兩個字把我的敵手和朋友殲滅後,仇恨和困擾的感覺就產生了——夢中的文字是「被一些奇怪的感情所克制著」。還有就是另一部分發生在夢快結束的時候,我很高興,而且認為有一種「回來的人」可以草草用主管的意願就能將之加以剔除(而我知道在清醒的時候,這是很荒誕的)。
我還沒有提及這個夢的來由——這是很重要的,瞭解這一點能使我們更深層地把握這個夢,我從朋友那裡得知柏林的一位朋友——弗利斯將要做手術。我想從他住在維也納的親戚那裡打聽一些有關他的狀況。開完刀後的狀況並不是很樂觀的,因此我感到很焦灼,並想親自到他那裡。但是那個時候我自己也在生病,全身疼痛得寸步難行。因此夢思是我擔心這可能會要好朋友的生命,據我所知他唯一的姐妹,在我還很年輕的時候就因為一個不大的毛病而去世了(我並不認識她)。(在弗利斯夢中我稱其為「FL」,提及他姐妹,而且說她在四十五分鐘內就死掉了。)我是這麼想,他的身體肯定也強壯不到哪兒去,因此即便不久,我在聽到有關他的更為糟糕的消息後抱病上路,但是肯定會到得太遲,而且這又將成為讓我永遠自責的因素。因此「來得太晚所受到的責罵」成為此夢的中心,而這恰好可用年輕時候的,良師布魯克當我遲到的時候總是用蔚藍色眼珠驚恐地瞪視,來指責我的情景給充分地表現出來。不過夢不能如此完全地把它照搬過來,理由我會在後面提起。因此,它把藍眼珠給了另外一個人,而且給予我殲滅的力量。這可以很明顯地顯露出來這種願望達成的結果。我對這朋友生命的關心,我對自己不去看望他的自責,我對此事的羞愧(他曾很客氣地來維也納看我),我認為自己是假借有病不去看他的,這種自責是造成夢中所表現的感情風暴的因素,與此同時也是在夢思這部分中的狂吹。
不過產生這個夢的緣由當中有一個卻是擁有相反效應的。就在我動完手術後的幾天,他的狀況好像不是太好。我曾經還被警告不許和任何人談論此事。這讓我很傷心,因為這表示對我的小心和沒有必要的懷疑。當然我很明白這話不是我朋友說的,而是傳達信息者的笨拙和過度膽小造成的;但是這掩蓋著的責怪卻使我感到很不快樂,因而這並不是毫無理由。大家知道,只有那種實質性的指責才有傷害的力量。很多年前,當我還很年輕的時候,我認識兩個人,他們是很要好的朋友,他們還會用友誼來表達對我的敬意;可我在一次談話中很愚蠢地將其中一位說的批評他朋友的話告訴了另外一位,這件事當然和我的朋友弗氏毫無聯繫,但是我卻永遠忘不了這件事情。這兩個人一個是弗萊雪教授,另一個的教名是約瑟——這其實正是夢中我那個朋友和我的對手P的教名。
在夢中這一元素指責我不能保守秘密。弗利斯問我還告訴過P君多少有關他的事,也是同樣的指責。不過就憑藉著這個記憶(我早期不能保守秘密和造成的後果)反而會使我現在這個對自己將太遲到達的自我責怪轉換到在布魯克實驗室工作的時刻。而且通過把夢中被殲滅的人比喻成約瑟,不斷責怪自己到達得太遲,而且還指責我強烈地壓制著自己不能堅守秘密。由這個夢便可以看出凝縮作用和置換作用,以及其產生的動機。
可我現在這點微不足道的憤怒(關於警告我不得表露關於弗氏的疾病)卻在心靈的深處得以加強,成為一種釋放仇恨的洪流,然後指到我在現實生活所喜愛的人身上。這個加強的作用源於我的童年,我已經說過了,在我的友誼與敵意來源於童年時和大我一歲侄兒的關係;他到底是怎樣凌駕於我之上,我是怎樣學習保護自己。我們一直都是在一起生活,互親互愛,不可分離,但是有一段時間(據長輩的回憶),我們倆常打架,而且埋怨對方的不是。以這一觀點來說,我以後的朋友都是這類人的肉體轉化,因此都是「還魂的」。這位侄兒在我孩童時代又再出現,那個時候我們五次扮演著凱撒與布魯特斯的角色。我的感情生活一直強調著自己應有一個很親密的朋友和一個仇敵;而我一直可以使自己滿足這願望,我這孩童的概唸經常會使我的朋友與敵人出現在同樣的人身上;當然這不會在同一時間發生,也不是經常轉換的(和我童年的狀況不同)。
那麼說到一件新近發生的事情如何會引發孩童的時候所發生的事件,而且以之代替當前的因果聯繫,我卻不想在這裡加以討論。這個問題都是屬於潛意識思想心理學的範圍,或者是心理症的一個心理學上的解釋。可是為了夢的解析的因素,我們可以這麼假定,我對孩童的聯想(或者由幻想所產生)多少擁有下列的內容:我們這兩個孩子因為某些事而打架——到底是為了什麼可以不管,即便記憶或其錯誤的感知把它表現得很真實——每一個都說他比另一位先到達,因此有權利得到它,於是我們整夜都打鬧著;力量便是權力;但是由夢中的證據來看,我自己也察覺出自己的過錯;而且只是這次我是強者,掌控著戰場的勝利;至於我們之間的失敗者跑到我父親(他祖父)面前,然後告我的狀,而我用從父親口中聽來的話為自己極力辯護:「因為他打我,所以我才打他。」這個記憶(更可能是幻想)在我分析的時候浮現在腦海中——在未有更多的證據前,我很難說為什麼會如此——而且成為夢思的元素,積聚著它們的感情(正如收集流進來的水流一樣)。從這點來看的話,夢思是這樣的:「活該,你應該對我讓步,為什麼你想要將我推倒呢?我不要你,不久我便可以找到別的夥伴。」等等。然後這些便進入到夢中表現。一段時間之後,我指責過約瑟,因為他也有相似的態度:「讓開!」他在我之後繼任布魯克研究所的助理,該研究所的升職又慢又煩瑣。但是布魯克的兩個得力幫手又沒有離開的跡象,因此年輕人便沉不住氣了,我的這位朋友明白自己的日子確實不多了,而且又與上司之間沒有深厚的感情,因此經常會公開地表示出不滿。再加上他的上司弗萊雪病得很厲害,而P想要把他趕走的願望可能不僅是為了自己的升職,其意圖可能更為惡毒。自然,在這幾年以前,我亦有同樣的想法:因此,只要有提級及升職的可能,那麼就會有對妄想意願壓抑的機會,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王子即使在他病危父王的床邊,亦壓抑不住把皇冠戴在頭上的衝動,但是和我們的推理是相似的,在我的夢中對我這位朋友無情的想法加以懲罰而拋棄了我自己。
「因為他野心勃勃,所以我殺他。」但是他不能等待別人的離開,因此他就被剷除了。這是在我參加大學紀念堂的揭幕典禮以後的隨想——只是不是對他,而是對另外的人們,因此,我夢中所感覺到的快樂,應該這樣解釋:「這是一個公開的處罰!因為你是罪有應得。」
在P君的葬禮之後,一位年輕人曾經講了下面這些似乎不合情理的話:「那個教士說的話讓我們認為這個世界失去這個人後,是根本沒法存在的。」他其實也只是表達其忠誠的反應,其感傷因為誇張而受到困擾,但是他這些話則是下述夢思的起因:「真的,他是沒有人可以代替的。我已經看到很多人死去了呀!只是我現在還活著,因此我擁有這個領域啦。」就在我還擔心沒法趕上見弗利斯一面的時候,類似這樣的想法就湧現出來,我只能想到這種解釋:因為自己比別人活得久些,他死去(並不是我)了,而我碩果僅存地擁有這個領域——而這是童年以來所夢寐以求的。這來源於童年的滿足(擁有這個領域)構成夢中情感的主要成分,我很高興自己還活著,因此正如下面這軼事所表達的幼稚情緒一樣。有一個丈夫對妻子說:「如果我們中間有一個人死去,那麼我馬上就會搬到巴黎安家。」因此,很明顯的,我認為現在自己不是將死去的那個。
不可否認的是,解析與報告自我的夢需要擁有高度的自律。因為這將使我們的報告者成為和他共同生活的高貴人物中的壞蛋,因此,我覺得很自然的,這些還魂者我要他活多久就活多久,而且一個意願就可以將它抹殺掉;這就是為什麼我的好友約瑟會在夢中得到懲罰。只是還魂者是我童年時期朋友的肉體重現罷了,因此也是我感到快樂的來源——我可以隨時為此角色找到代替者,我對這快要失去的朋友也可以找到一個代替者,因為沒有人是不可以置換的。
可是審核到底是幹什麼呢?為什麼它對這狠毒的自私不予以強烈的反對呢?為什麼它不把聯結在這思想串列中的快感變化為極端的不快樂呢?我想答案應該是這樣的:和這個人相連的某種沒辦法對抗的思想串列同時也得到了快樂,而且這種感情恰好遮住了由受抑制的童年妄想所帶來的感情。在揭幕典禮的時候,我感情的另一個層次是:「我失去了很多朋友呀!現在是有些人死了,有些是因為友誼的破裂;我是多麼的幸運,因為我已經用一個新的,而且對我更有意義的人來代替他們,在這個不再能輕易獲得友誼的年代,我要保持這種友誼而不再失去它。」「我會讓一個新的朋友來代替失去的友誼」是能允許進入夢而不會受到任何的打擾的,只是同時卻偷偷溜進了源自童年的擁有敵意的感情滿足。毫無疑問,童年的感情增強了現在這合理的感情,但是童年的仇恨也很成功地獲得表現出來的機會。
除了這些以外,夢中還明確地暗示著,另一個能寫致滿足的思想體系。就在不久之前,在長時間的期望之下,我朋友弗氏生下了一個女兒,我瞭解他是如何地哀悼著他夭折的妹妹,因此寫信說終於可以將他對妹妹的愛轉移到這個女兒身上了,而他將忘掉那不可彌補的損失。
因此這個思想又和前面談到的隱意的中間思想發生聯繫(而由這思想發射出很多相反的路徑)——「沒有人是無法代替的」、「只有還魂者:我們那些失去的都會再度回來!」而各種夢思相衝突成分間的再現,因為下面這個偶然事件而連接得更為密切了:我朋友小女兒的名字碰巧和我小時候的女伴的名字一樣,這位女伴和我同年,而且是我那位最早的朋友兼敵人的妹妹。就在我聽說這個嬰孩取名為保利娜的時候,心中很快樂,對此巧合的一種暗示是,我在夢中,用一個約瑟代替了另一個約瑟,而且發現毫無辦法壓制住兩者之間開頭的相似之處。現在我的思想又再次回到自己孩子的名字上,我一直覺得他們的名字不要追求時尚,而應該可以紀念那些我喜愛的人,這些名字讓他們成為還魂者,我認為孩子不就是我們到達永恆的方法嗎?
對待我們夢中的感情,現在我還有一點意見需要補充。從我們的睡眠者腦海中的某一元素造成我們所謂的「情緒」,可能是某種感情的趨向,而這會對他的夢產生決定性的影響,這種情緒大約來源於他前一天的經歷或思想,或者是依據記憶。無論怎樣,它都伴隨著恰當的思想串列。無論是夢思的概念決定了感情,還是感情決定了夢思的理念,對夢的框架來說沒有什麼不一樣。二者都顯示出夢的框架受到心願實現的影響,而且都是希望取得心靈的動力,這種事實上存在的情緒和夢中產生的情感是應該得到同樣看待的,即有時候會被忽視,有時候會用來當做願望實現的新解析。睡覺中的不安情緒可能是夢的原動力,因為它引發了生機勃勃的願望,這正是夢所想要滿足的。情緒所附帶的素材因此被加以運作,直至它的願望達成為止。而這不安情緒在夢思中如果越是強烈和佔優勢,那麼被強烈願望壓制的衝動便乘機鑽入自己的夢中;因為既然不快樂已經存在(否則它們需要製造出來),困難的部分就完成了讓自己潛入夢中的工作。這是一個我們又遇到焦灼的夢的問題,之後我就會知道這將是夢活動的邊緣的例子。
九、再一次的校正
終於,我們現在可以討論夢形成的第四因素了,如果我們用與開始同樣的方法來探索夢內容的意義——即以夢中顯著的內容和夢思的緣由相比較——就會遇到一些不得不以全新的假定來加以解釋的元素。我還記得這些例子,夢者在夢中感到驚奇、憤怒、不願意,而這只是由夢內容的一部分所引發的。在前節的很多例子中,我們不難發現,這些夢中的緊急的感知和內容並不同,或者只是夢思的一部分,這我會在恰當的例子中表現出來,但是有很多這類的材料卻不能如此解釋:它和夢思的聯繫沒辦法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