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夢裡面車站的名稱一出現,毫無疑問就把我弄得半醒了,我用Hollthurn代替了馬爾堡,而在車長大喊「馬爾堡到了」時,我聽到的事實可由夢中提及席勒而得到確認。即便他出生在馬爾堡可是卻不是斯地裡亞的這個馬爾堡。(席勒不生於任何一個馬爾堡,他是生於馬爾巴赫,德國任何一個小學生都瞭解的,我也不例外,這是一個口誤。)這一次旅行雖然我乘坐的是頭等車廂,可卻很不舒服,火車擠得滿滿的,我的那間小室內還有一對男女,看來很像貴族,可卻很沒有教養。又或是我認為他們根本不需要裝出因為我的進入而惱怒的樣子,我禮貌地打了個招呼,但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即便兩個人是並肩坐著(背向著火車頭),那個婦人在我的目光下很快地用陽傘擋住面對著她的那個靠窗的座位:這時候門馬上關上了,他們兩人交頭接耳地交換是否要開窗戶的意見,可能他們一下子就猜出了我想透一口新鮮空氣的願望。這是個很熱的晚上,完全密閉的小室很快就會有使人窒息的感覺。根據以往的旅行經驗來看,這種傲慢和無情的行為,只有那些享受半價或免費優待的人才做得出來。
當然有查票員走來,我將那花了很多錢買來的票交給他看時,從那個女士的嘴裡發出一種傲慢的和似乎是威脅的聲調:「我丈夫有免費優待。」她有種奸詐和不滿意的外貌,年紀離女性美麗的凋零已經不遠,那個男人沒有講一句話,僅是坐在那裡動都不動。這個時候我想睡一覺,因為在夢中我對這個使人不快的旅伴進行了很可怕的報復;沒有任何人會懷疑在夢前半部的支離破碎的表面下隱藏著侮辱與輕視。
當這個要求被滿足之後,下一個希望就顯現了——變化房間,在夢中各式的景象很快地變化,與此同時也沒有引發任何的反對,因此如果我從記憶裡找出一些更可親的人物來代替面前的這兩位,是絲毫也不會讓人感到驚訝的。但是在這例子中,某個東西反對將景色變化,而且認為要加以解釋。我為什麼會突然轉到另一個車廂裡呢?我不記得是什麼時候換的。只有一種可能:我肯定在睡著的狀態下換了車廂——很稀奇的一件事,不過這種例子能在精神病患者裡找得到,我們知道有些人可能以一種矇矓(半清醒半迷糊)的狀態踏入火車旅途,沒有一點跡象顯示其不正常,可是直到到了某處才猛然醒悟過來,而且對中間那漏掉的記憶感到驚訝。因此,在夢中我宣稱自己是「Automatismeambulatoire」(無主漂游症,即一種歇斯底里症)的患者。
分析的結果讓我又找到一個答案,那個希望解釋的企圖並不是我的意願——如果把它歸為夢的運用的結果,那麼也太讓我驚詫了——這是錄自一位心理症病人。在這書的前面我提及一位受過很高教育,但是卻是個在生活上心腸軟的男人,就在他父親逝世後不久,一直不停地責怪自己具有謀殺的想法,與此同時替他本人的安全措施而感到煩惱,這是一個被迫性思想症很嚴重的病例,只是患者沒有完全病的意識感。剛開始他一到街上就注意(強迫性衝動)他碰見的什麼樣的人在何地消失,如果那人突然逃脫他的視線,那麼他就會感到很苦惱,而且認為可能自己已經把他殺掉了,這讓他痛苦不堪。
因此這裡面包含著(除了別的以外)「這個隱幻想」(Cain,聖經上的人物,亞伯的兄弟,後來殺死了亞伯,即謀殺者的意思)。因為「任何人都是兄弟」。他沒辦法做完這項工作(下手),因此不得不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但是報紙卻帶來了外界出現謀殺事件的消息,而他的良心就會以一種揣摩的形式向他提示,可能他自己就是那個被捉拿的殺人犯。在頭幾個星期裡,因為斷定自己沒有走出房子使他免除這些指控。但是有一天他認為自己可能會在一種無意識狀態下走出房屋,因此殺害了別人卻不知道,從那個時候起,他就把房間的前門鎖著,然後把鑰匙交給管家,並再三地強調,一定不能將這鑰匙送到他手裡(也就是他向管家要)。
這就是我試圖解釋的自己可能會在無意識狀態下調換了車廂的來源;這其實早就在我的夢思裡已經做好了,現成地進入到夢內容中,而且在這個夢中顯而易見地要滿足自己與病人類似的目的,我對他的回憶很容易地就被一個聯想聯繫起來,我上一個夜間的途中就是與這個人一起過的,他痊癒了,我和他一起到各省去看望他那些請我去的親戚,我們兩人共同擁有一間包廂;然後整個晚上都讓窗子開著,我們談得很高興,我瞭解到他的病根是對父親的仇恨衝動——來自童年,而且和性有關。通過和他的效仿,我向自己坦白同樣的衝動,而實際上,夢的下一部分以同樣放縱的幻想了結。——因為這兩個人對我的粗魯,而這又是出於我的到來使他們起先要在夜晚裡擁抱、親吻的計劃落空。這個幻想還能尋找到孩童時期,那個時候可能出於某種好奇心,小孩子跑到父母的房間去,卻讓父親趕出去了。
我不需要再敘述更多的例子,它們只不過能證實我前面所說的罷了——即夢中的結論正是夢思中原型的再現而已。
一開始這重複出現的並不恰當,甚至插入一個很不合適的內容來,不過有時候卻像我們最後這個例子所指明的那樣,它使用得是那麼的巧妙,使得初看之下,我們會以為這是在夢中單獨的心理活動。在這裡我們要注意,即便精神活動沒有投入夢的修建,但是卻可以將幾個同樣來源的元素聯繫在一起,使其有意義而且不產生衝突。在討論這個問題之前,我們首先要瞭解夢中發生的感情,並將它和夢思的感情加以比較。
八、夢中情感
施特裡克的精細觀察使我們注意到夢中的感情和夢的內容不同,它們在醒後不會那麼容易就被忘掉。「在夢中如果我害怕強盜,當然這強盜只是想像的,但是害怕卻是真實的。」在夢中如果我感到高興,那麼同樣,由感覺知道,夢中所體驗到的感情和清醒時刻擁有同樣強度的經驗相比,是毫不遜色的;而夢的確以更大的精力要求把其感情包含入真實的精神體驗中(而對其要求卻沒有那麼大)。可在清醒時我們卻不能把它包含在內,因為除非和某個觀念聯結在一起,我們是沒辦法對感情加以精神上的評價的。而如果感情和觀念的性質與強度不能相配合,那麼這清醒時刻的判斷力就處在混亂的狀態下了。
我們經常覺得很奇怪,夢中的內容並不伴隨著感情(而在清醒時刻,這個念頭肯定會激起感情的)。斯特林姆培爾曾經宣稱夢中的思想是沒有精神價值的。可夢中還有一種完全相反的情況,即一些看來是平淡的事件,卻會引發強烈的感情激動。因此,夢中我可能處在一個可怕、危險和可惡的狀況可並不感到恐懼;反而對一些無害的事感到害怕,或者覺得一些幼稚的事非同凡響。
不過這夢生活之謎在明白其隱意以後卻很快地消逝了——比其他的更徹底。因此我們沒有必要再為這謎傷腦筋,因為這麼一來,它就再也不會存在了。這些分析的結果顯示出思想的材料會被換算和代替,而感情卻保持不變。因此對這現象我們不應再感到驚奇,因為思想的材料經過偽裝以後當然和那未曾變化的結果不再相符;而且通過分析能把恰當的材料放到原來的位置,也是不足為奇的。
在一個遭受審核制度影響和阻擋的精神領域內,感情是最不受到任何影響的;僅僅是這點,我們就可以獲知如何填補那遺漏思潮的指向。對這些心理症病患來說,這要比夢來得更清晰一些。因為它們的感情是恰當的,最起碼就其本質來說,即便其強度會因為神經質注意力的置換而加以無限增大。如果一位歇斯底里病人驚詫於自己對一些瑣碎無聊的事情感到很害怕,或一位患強迫性思想症的病患為自己對一些不存在的事實感到困擾和自責而感到很驚奇,那麼他們都是迷失了自己的方向的,因為他們把這些意想——即那些瑣事,或者不存在的事實——認為是重要的;因此他們的掙扎也是不成功的,因為他們認為這些思想是他們思想活動的起點(即病的原因所在)。精神分析能使他們回歸正途,讓他們認為這些感情是應當的,而且將那些屬於它的思想找出來(已經受到壓抑,並為一些代替品所置換)。這所有的前提是,感情和那些思想內容之間並不擁有那些我們視為當然的器質性連接,而這兩個分離的整體不過是勉強湊合在一起,故在分析後就能互相分離。由夢解析的經驗來看,事實確是這樣的。
下面我將用一個夢作為開始,即便夢的思想顯示夢者應當有感情的激動,可事實卻相反,而分析正能解析這一切。
1·她在沙漠中看見三頭獅子,其中的一頭朝著她大笑,即便後來她千方百計地要逃開它們,可她當時並不感到畏懼,她嘗試著攀爬上樹時,卻看到她表姐(妹)(一位法國太太)已經在樹上了……
分析得到以下的事實,夢中的「不為所動」來源於英語中的一句俗話:「鬃毛是獅子的飾物罷了。」她的父親留著一道鬍鬚,在臉上像是獅鬃似的。她的英文老師的姓名又是萊茵小姐。曾有一位熟人送給她一份Loewe(德語,獅子之意)的民謠的收集本,這就是夢裡那三頭獅子的來源。那麼為什麼她要害怕它們呢?她讀過一篇故事,描述一位黑人,因為同伴的慫恿而起來反叛,後來被獵狗追趕,被迫爬上樹逃命,之後,她在一種高昂的情緒下說出她一些殘留的記憶,如怎樣捉獅子:「把一片沙漠放在篩子上篩,那麼獅子將會被留下來。」還有一個有關某官員的軼事,很有意思,很少有人知道:有人問那位官員為什麼不去研究討好上級,他回答說,「因為他已經在上面了」。於是整個夢就可解釋了。我們知道了她在做夢的那一天會去看望自己丈夫的上司,他對她很有禮貌,而且吻她的手,而她一點也不害怕他——即便他是個高個頭,而且在她的國家的首府裡是社交的主要人物。因此,這和《仲夏夜之夢》中那個暗含著的讓每個人都舒服的獅子一樣了。所有那些夢見獅子而不恐懼的夢都是如此。
2·我的第二個例子是,一位少女夢見自己姐姐的孩子死了,靜靜地躺在小棺材裡,但是她卻根本不覺得傷心與悲慟。經過探究我們可以認為,夢者只不過利用此夢來掩蓋她想再見見她所愛的男人的願望而已;她的感情不得不和願望相符,而不是配合這種偽裝。因此,她不需要任何的悲哀。
在有些夢例裡面,感情和代替了感情所附著的素材的思想仍然有相連之處。可在其餘的夢裡,兩者的差別卻變得很大。感情與它那原屬的思想從根本上脫離了聯繫,而在夢的別的部分出現,和新組合的夢要素相結合,這狀況就與我們前面提及的夢中判斷的例子一樣,如果夢思中有一個重要的斷絕,那麼夢的中心就只有一個;但是夢中的結論可能調換到一個不同的材料上,這種調換經常是依據對偶的原則。
我將援引下面的這個例子來確認最後這種可能。這是我分析得最深刻的一個夢例。
3·一座靠近海洋的城堡。後來,它不再坐落在海邊,而是坐落在一個狹窄的、與海相連的河上。而那個城堡的主人是P先生。我和他一起待在寬敞的招待室裡——大大地開著三葉窗,在窗戶的前面是一道突起的牆,就似乎是城堡上的齒形狀似的突起物,我屬於防守軍團,可能是一位志願的海軍軍官。因為處在戰爭狀況下,因此我害怕敵人海軍的到來,P先生似乎是想要躲開風頭,提示我如果害怕的事情來臨時應該如何處理。他那殘廢的妻子和孩子們都在這座城堡裡。轟炸開始的時候,大廳裡顯得相當地肅靜,然後他的呼吸漸漸地加重,好像是轉過身來要走,但是我把他拉住了,問他如果必要時,應怎樣與他聯絡。他講了一些話,之後卻馬上倒在地上死去。
毫無疑問,現在我的問題肯定給了他一些很強的刺激。在他死後(可是我認為對我一點影響都沒有),我懷疑他的妻子是否還要待在城堡裡,我是否應該把他死亡的消息報告給更高的統轄當局瞭解,我是否要替他管轄這個城堡(因為我的地位僅次於他)。我站在窗前,看著那些航行著的船隻。全是一些商船,快速地開過深藍色水面,有一些船有一個煙囪,還有一些船則有著鼓出來的甲板(正如在開始的夢中那個車站建築一樣,可是並沒有在這裡報告)。緊接著我兄弟和我一起站在窗前,看著那條運河。當看到某一艘船的時候,我們恐懼地大叫道:「敵艦來啦!」但結果卻是一艘我知道要返航的船。緊接著就是一條小船,以一種很滑稽的方式穿插到中間來,從它的甲板上可以看到一些奇異的杯形或箱形的物體,我們大聲地喊道:「那是我們的早餐船!」
船快速地行駛在那深藍色的水面上,船上的煙囪上飄著褐色的煙,這一切組合成一種緊張甚至是不吉祥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