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的解析 第61章 ·夢的運行 (22)
    夢中的地點是通過我幾次到Adriatic(以及Miramara,Duino,Venice和Aquileia)的印象所組合成的。復活節假期的時候,我和兄弟到Adriatic遊玩的印象仍然很深刻(做夢的前幾個星期)。此夢也暗含著美國和西班牙之間的海戰,戰爭帶給我的焦灼感(事關我美國親戚的安危)。

    夢中有兩個地方應表現著感情。有一個地方是應該有感情衝動可沒有發生,反過來卻是將注意力集中在城堡主人之死「對我一點影響都沒有」。可是在另一個方面,當我認為看到敵艦的時候,恐慌萬狀,整個睡眠也沉浸在恐懼中。在這個結構完整的夢中,感情配置得那麼好,結合沒有產生明顯的衝突,我沒有理由要因為城堡主人之死而感到害怕,不過在成為城堡的統帥以後,卻因為見到敵人的艦隊而感到恐慌。我們的分析表明,P先生不過是我自己的一個代替物罷了。在夢中我反而代替了他,我自己才是那猝死的城堡主人,夢思是有關我早死後家庭的未來狀況。而這是夢思中唯一困擾我的,因此肯定是與它分離而和認為見到戰艦的情節聯繫在一起的。

    另一方面,那部分和戰艦有關的夢思卻是由最令我快樂的回憶中得來。一年之前,在威尼斯的一個神奇而有魅力的白天,我們一起站在房子的窗前看著那片蔚藍色的水面,那天的湖上船隻的行動較為雜亂,我們期待英國船隻的到來,並且會給予隆重的歡迎,突然我太太像孩子一樣快活地大喊:「英國的戰艦馬上就要來啦!」在夢中我因為這些相似的字眼而感到恐懼。(我們再次發現,夢中的語言是由真實生活中重現而來的,我會在後面講述我太太所喊的「英國」也脫離不了夢的運作。)因此,在把夢思轉化為夢表象意義的過程裡,我把快樂轉變成了懼怕,我只需要輕微暗示一下,各位就會明白變形本身就超出了夢內容的隱意。這個例子也證實夢的運作可以任意地把情感與夢思原來的聯繫割斷,並在表象意義中經過某一篩選的地方將它講出來。

    現在我要利用這個機會來稍微地分析一下「早餐船」的意思,它在我的夢中的顯現,使原先很合理的狀況變得沒有意義了。當我對夢中的這個物象進行更詳細的觀察的時候發現這船是黑色的,還有就是中間最寬闊的部分被切斷了,因此它的形狀和我們在埃突斯堪城的博物館裡被吸引的那些物件極其相似。那是很多方形的黑色瓷器,上面有兩個把柄,上面似乎是放著裝咖啡或茶的容器,有點像今天我們使用的早餐用具,經過詢問後,我們才知道這是埃突斯堪女人用的化妝用具,上面有些器具可以存放粉末和化妝用品。我們還開玩笑說,把它帶回家送給自己太太是個很好的主意。因此,夢中這個景象的意義即是黑色的喪服,意思是死亡。這情景另一方面又使我回想起那些裝運了死人的船——早些時候人們把屍體放在船上,讓它在海上漂浮而並非是身死其中。這與夢中船隻的回航相聯繫著:

    Still,aufgerettetemBoot,

    treibtindenHafenderGreis·

    他平安地坐在船上,

    只見老人靜靜地駛回港口。

    ——《生和死寓言》的一部分,席勒作。

    這是那艘船失事後的回航船(德語「Schiffbruck」的字面意思即「船破」)——可是早餐船剛好在中間就被切斷了,可「早餐船」這名字的來源又是什麼呢?這就是源自「戰艦」前漏掉的「英國」。英語早餐意即是打破絕食。這打破和船的失事又再連接在一起,而絕食和那黑色喪服或toilette又相互聯繫著。

    但是早餐船這名字還是夢中新近造成的,這不由得讓我記起新近一次旅程中最快樂的一件事。因為不放心Aquileia供給的餐食,因此我們預先由Gorizia帶來一些食物,而且從Aquileia買到了一瓶上好Istrian酒,就在這小郵輪慢慢地由「delleMee」運河駛過空闊鹹水湖而駛向Grado的時候,我們這僅剩的兩位旅客,在甲板上興高采烈地吃著早餐。我們感覺自己似乎從來沒有吃過比這更痛快的早餐了。因此,這就是「早餐船」。在這生活喜悅的回憶的背後正隱藏著對不可預料和神秘的將來所擁有的憂鬱想法。

    感情與其直接聯繫的解離是夢形成的一個最明顯的事實,不過這並不是夢思轉為夢表象意義過程中的僅有的或最重要的變化。如果將夢思的感情和夢中那些相比較,那麼今後我們馬上就會感覺到一個很明顯的事實。無論在什麼時候,我們夢中的情感都能在夢思中找到。不過反過來也是同樣成立的,經常因為經過種種處理後,我們夢中的感情已經遠遜色於起先的精神材料,在我們重新構建夢的時候,經常會感到猛烈的精神衝動,總是有掙扎著想出頭和一些與它截然不同的衝突和對抗,但是再回頭看它在夢中的表現,卻會發現它一般是無色的。沒有什麼強烈的感情,夢的運用不僅將內容而且也將思想感情成分縮小到冷漠的程度。甚至可以這麼說,夢的運用造成感情的壓制。比如說,那個關於植物學觀點的夢。實際上,夢思是想要按照自己的選擇去自由行動,並按照自己(只是我自己而已)認為對的想法來指導我生命衝動的感情要求。似乎是由這夢推論而來,可卻不是這麼說:「我現在寫了一本關於這種植物的專論;這本書就在我的面前,它有彩色的畫片,而且每一個畫片都帶著一片脫水的植物標本。」似乎這就是由滿目瘡痍的戰場換取的和平,可又看不出有任何跡象能表示那已經發生過的戰爭。

    但是有時候並非如此,活生生的感情有時候會進入夢中,可我們要先考慮以下的事實,即很多看來是淡漠的夢,不過在追蹤其夢思時卻帶有深厚的感情。

    我不能對夢運作將感情壓制的事給予徹底的解釋。在這樣做之前,不得不先對感情的觀點和壓制的機制加以詳細的研究,因此我只想提及兩點。我被迫(因為旁的理由)這麼認為,感情的發洩是一種指向我們身體內部的離心過程,跟運動及分泌作用的神經分佈相似。就像睡眠,運動神經衝動傳導受到一些限制一樣,我們潛意識點燃離心的感情發洩在睡夢中可能也變得困難。就在這種狀況下,夢思的感情衝動就顯得是那麼的軟弱,因此在夢中出現的也不會很強烈,從這個觀點來看,「感情的壓制」並不是夢運作的功能,而是因為睡眠的結果。這可能是真的,卻不完全是真的。我們不得不重視,任何相當複雜的夢都是各種精神力量相衝突後互相協調而產生的。構建成意願的思潮不得不對付阻抗的審核;而與此同時,我們都清楚潛意識的每個思想串聯都帶著某些感情,因此這麼想可能不會錯到哪裡去,即感情的壓制是各種相反的力量互相牽制和審核壓制的結果。因此,感情的壓制是審核的第二結果,而夢的改造也就是第一結果。

    下面我將提及一個夢,其冷漠的感情可以用夢思中的反面對抗來加以解釋。這個夢很短,不過肯定會使每位讀者感到厭惡。

    4·一個小山丘上面似乎有一個露天的抽水馬桶:一個很長的座位,盡頭是個洞,它的後邊滿滿地蓋著很多小堆的糞便,擁有不同大小和新鮮度。在座位的背後是草堆,我對著座位小便:長條的尿流把全部的東西衝淨,糞堆很容易被沖掉,落入那個洞中。不過似乎後來還有些東西留了下來。

    為什麼我在此夢中一點也不覺得討厭呢?

    分析的結果表示,此夢乃是由一些最使人滿意、最適宜的思潮構成的。我立即聯想到赫丘利斯打掃奧金王的牛圈,而這個大力士就是我。小丘和草堆是來自奧斯湖,我的孩子正在那裡停下來。我已經發現心理症起源於孩童時期,因此能預防使他們不患這種病。除了那個洞,座位和一位女病人出於感謝而送給我的一件傢俱的樣子類似,這使得我想起很多病人曾經都誇獎過我。的確,即便是那個關於人類排泄物的很多老設施也可以解說成是一種快慰。無論是在現實中我是如何討厭,在夢中它則暗示著一些事實,也就是意大利小城鎮的馬桶基本上都是這個樣子。

    那個把什麼都沖淨的小便,是個偉大的象徵。在《小人國》的遊歷內,奧列佛用它熄滅利裡普的大火——即便這使小人國的皇后對他產生討厭的感覺。拉伯雷的超人卡岡都亞跨過諾脫達姆教堂,也是用他們的尿來噴射城市用以報復拜火教徒的。在做夢的前一天晚上,我剛翻看了尼爾對拉伯雷著作所做的插圖。說來奇怪,另一件事可當做我是此超人的證據。巴黎有名的諾脫達姆教堂是我喜愛的地方,每當閒暇的時候我都在教堂那充滿著怪物與魔鬼的塔尖上上上下下。那些尿流使糞便快速地消失使我想起這句座右銘來:「它其實是吹垮了他們。」之後我曾經將這句話當做一篇關於歇斯底里症治療方法論文的名稱。

    現在說一下此夢讓人興奮的因素。這是個夏天悶熱的下午,黃昏的時候我講演有關歇斯底里症和行為偏差的聯繫。我對自己所說的一切都不太滿意,而且似乎是毫無意義的,我很疲勞而且對這艱苦的工作感到全無興趣,心裡一直希望著這一切都趕快結束,好早些和孩子們一同去美麗的意大利遊玩。在這種情緒下,我從教室走到了咖啡館,吃了一些露天小食品,但是我毫無胃口。一位聽眾跟來並邀請我喝咖啡,然後又吃卷麵包並坐在我身旁,之後他就開始說一些魅惑的話:說他從我這裡得到了很多東西,說他如何用全新的眼光來觀察事物,和我關於心理症的觀點是如何沖掉了他那有奧金牛廄似的錯誤與偏見。總的來說,他說我是一個偉人。我那時候的心情對這種讚揚恰好不可能接受,於是我一直與自己的厭惡感鬥爭,然後就提前回家以便可以擺脫他,並在入睡之前翻閱拉伯雷的畫頁和梅耶的短篇小說《一個男孩的哀愁》。

    這才是形成這個夢的素材。而梅耶的短篇小說讓我想起童年的一幕。白天情緒的驟變和厭恨之情連續進入夢中,而且提供表象意義的整個素材。可在晚上,一個反過來的而強有力的,也可以說是一種誇張式的自我肯定情緒置換了前者。於是夢內容不得不找到一種形式能與此同時表達出自慚形穢加上夜郎自大的妄想。二者的妥協造成了這含糊不清的夢內容,可與此同時也變作一種淡漠的情緒,這是因為兩個相反的衝動互相調和的結果。

    根據願望實現的觀點,如果沒有這種自大在討厭的情緒中發生的話,那麼此夢是沒辦法產生的(它即便受到壓制,可卻具歡愉的氣氛)。因為困擾的事情可能不會在夢中表現;沒有任何使我們困擾的夢思可以進入夢境,除非它與此同時擁有滿足另一種願望的偽裝。

    與此同時夢的運作還有另一種處理夢中感情的方法——其實除了把它們轉換或降至零以外,夢的運作能把它們變得恰好相反,對於解夢的規則我們已經很熟知了——在解析時,在我的夢中每一個因素都很可能代表相反的意義,其幾率是與表象意義一樣,我們事前並不能知道它是這種意思或是那種意思,只是夢的內涵確定。當然一般人會懷疑它的真實性,因而釋夢的書經常採用「夢的意義和其表象意義相反」的規則,這種可以把事情轉換為反過來的事實是因為在頭腦中,某件事與其對偶有很密切的聯繫。

    正如種類的置換一樣,這種轉變可以滿足審核的要求,不過卻經常是願望實現的產物,因為願望實現本身就是把一件很不痛快的事情以它的反面來置換,似乎概念能以反面呈現於夢中,夢思的感情也是這樣;而且這種感情的變換似乎經常由夢的審核制度來完成。我們可以用最為大家熟知的社交生活當做審核夢的比較,因為在這種場合,利用壓制加上相反的感情達到假設的目的,如果和某人談話我得畢恭畢敬(而我又想要表現出對他有敵意的話),那麼我不得不掩飾這些感情,而且緩和我的語氣,如果我說一些很有禮貌的話,而表情或姿態卻表現出恨意與輕視,那麼結果是和公開在他前面表露敵意一樣。因此審核使我壓制著感情,即如果我是佯裝的專家(也就是所說的玉面狐狸),那麼就能裝出——憤怒時微笑,充滿毀滅慾望的時候一副深表掛念的表情。

    我們在上面看到過一個有關感情以相反形式顯現的例子。我在那個夢裡看見我叔叔留著一些黃色的鬍子。夢中我對朋友R先生懷有很深厚的感情,不過卻覺得他是一個十足的大傻瓜。一個一開始就把夢中感情顛倒的例子,引申出審核存在的可能,可我們不需要假定說夢運作是憑空造出這種感情的,因為它早就存在於夢中了,而且經常是信手拈來,夢的運作是基於一種防衛動機產生的精神力量來將它們加強,直到可以在夢形成中獨當一面。在剛剛提及的關於叔叔的夢中,那個相對而言深厚的感情可能來源於孩童時代(在夢的後面部分暗示著),所以根據我孩童早年和特殊的經歷來看,叔叔與侄兒的聯繫成為所有友誼與仇恨的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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