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的解析 第35章 ·夢的素材與來源 (11)
    至於為什麼“跳台階上樓”,這與我在樓梯上吐痰也是有密切關系的。咽喉炎與心髒病可能是因為吸煙的惡習而得到的懲罰,再加上就連我的女管家也怪我不夠清潔,因此我在兩家均不得好感,這些在夢中就混合成一件事。

    還有一些其他有關此夢的解釋,必須等我可以指出“衣冠不整”的“典型之夢”的起源以後再作詳細的解釋。從剛才描述的夢可以看出,夢中“受禁制的感知”經常是在夢境需要再接上另一事件時發生的。而我睡覺時的運動系統狀況無法解釋這個夢的內容,因為就在不久前,我才發現我又習慣地跳著上樓,跟夢中情景完全一樣。

    四、典型的夢

    一般來說,如果別人不供述一些他的夢中所暗含的意念想法的話,我們就無從對他的夢作一個合理的解釋,也因此使我們的釋夢方法大受限制。可與這一種特別具有個人色彩、鮮為外人所能了解的夢相比,另有一些例子,卻幾乎是每個人都有過的同樣內容、同樣意義的夢。因為這種“典型的夢”,無論夢者是誰,它幾乎都來自同樣的本源,所以這類夢的研究尤其適合我們對夢的來源所作的探討,也因此我擬在這章專文討論它。

    為什麼有這種困難和我們應該怎樣補救技巧上的困難,則留到下一章的時候再討論。讀者們將來肯定會明白我在本章為什麼只能處理幾類“典型的夢”,而將其他的討論延至下一章。

    [一]尷尬——赤身裸體的夢

    夢見在陌生人面前赤身裸體或穿得很少,有時可能並不引發夢者的尷尬羞慚。但我們目前所認為較有探討價值的是那些使夢者因此而尷尬。而想回避,卻發現無法改變這窘態的夢。唯擁有這些因素的赤身裸體的夢,才屬於我們本章所謂“典型的夢”,否則其內容的核心可能又包含其他各種關系,或因人而異的特點。這種夢的要點就是“夢者因夢而感到痛苦羞慚,而且急於以運動的方法遮掩其窘態,卻無能為力。”

    我相信大部分讀者都曾有過這一類的夢吧!我們暴露的程度與樣子大多相當模糊,可能夢者會說:“其實我當時是穿著內衣的。”可實際上這並不是很清楚。大多數情況下,夢者對裸露的敘述均以一種較模糊的方法表示,“我穿著內衣或襯裙”,而通常,所敘述的這種衣服的單薄程度並不足以引發夢中那麼深的羞慚。一個軍人,經常夢見自己不按軍規穿衣服,便代替了這種“裸體”的程度,“我走在街上,忘了佩帶,軍官向我走來……”又或是“我沒戴領章”,或是“我身上穿著一條老百姓的褲子”等。在夢中被人看見還會覺得不好意思的對象大多是一種陌生面孔,而無一定的特點,而且在“典型的夢”裡,夢者多數不會因自己所羞慚尷尬而受外人的斥責。相反,那些外人都呈現漠不關心的樣子,又或者是正如我所注意過的一個夢中,那個人是一副刻板不苟言笑的表情,而這更值得我們好好回味其中的蘊味。

    “夢者的尷尬”與“外人的漠不關心”恰好構成了夢中的矛盾。以夢者本身的感覺,實際上外人多少應該會驚訝地投以一眼,或嘲諷他幾句,甚或駁斥他,關於這種矛盾的解釋,我認為可能外人憎惡的表情,因為夢中“願望達成”的作祟而予以代替,可夢者本身的尷尬卻可能因某些理由而保存下來。對於這類部分內容被“願望達成”偽裝的夢,我們仍不能完全明白。基於相似的題材,安徒生寫出了有名的童話《皇帝的新衣》,而最近福爾達又以詩人的手筆寫出相似的《護符》。在安徒生童話裡,有兩個騙子為皇帝編織一種號稱只能被天神和誠實的人所看到的新衣。於是皇帝就信以為真地穿上這件連自己都看不見的衣服,因為這純粹虛構的衣服變成了人心的試金石,人們害怕得只好裝作並沒發現皇上的赤身裸體。

    然而,這就是我們夢中的一些真實寫照。我們可以這樣假設:這看來無法理解的夢內容可由這不著衣服的情景而導致記憶中的某種境遇,可是這境遇已失去了原有意義而當做是其他用途。我們甚至可以看出,這種“續發精神系統”在意識狀態下怎樣將夢內容予以“曲解”,而且這因素決定了所產生的夢的最後形式。還有,在一種“強迫意念”恐懼症的形成過程中,這種“曲解”的意思(當然,這是指對同樣心理的人格來說)也扮演了一大角色。甚至我們還可能指出這個釋夢的材料取自何處。“夢”就如同那騙子一樣,“夢者”本身就是那國王,而有問題的“事實”就因道德的驅使(“希望被別人覺得他是誠實的”)而被別人出賣,這也就是夢中的“隱藏的含義”——被禁錮的願望,受壓抑的犧牲品。我對“心理治療”病人所作的夢的分析使我發現夢者童年時的記憶在夢中的確占有一席之地,只有在童年,我們才會有那種穿戴很少地置身於親戚、不熟悉的保姆、傭人和客人之前,而絲毫不感羞慚的經驗。

    我們發現年長些的孩子們,被脫下衣服的時候,非但沒有不好意思,反而還會興奮地大笑、跳來跳去、不停地拍打自己的身體,而母親或者是在場的其他人總要斥責幾句:“嘿!你居然還不害臊——不要再這樣了!”小孩總是有種展現自己於人前的願望,無論我們隨便走過哪個村莊,總可以碰見個把二三歲的小孩子在你面前卷起他(她)的裙子或敞開衣服,很可能他們是以此向你致敬呢!我曾有一位病人仍清晰地記得他八歲的時候,在他脫衣上床以後,大吵著要只套上襯衣就跑入他妹妹房間跳舞,卻被傭人禁止了。心理症病人童年時曾在異性小孩面前暴露自己身體的記憶的確擁有相當重要的意義。還有一些患有妄想病的病人,常在脫衣的時候,有種被人窺視的妄想,這也可以直接歸因於他們童年的這種經驗,其他性變態的病人中,也有一部分由這種童年沖動的加強引發所謂的“暴露症”。

    童年這一段天真無邪的日子,回憶起來,總使人有一種“當時猶如身在天堂”之感,而天堂實際上就是每個人童年一大堆想象的實現。這也就是為什麼人們在天堂裡總是赤身露體而不羞愧,而一旦羞惡之心開始產生,我們便被逐出天堂的幻境,才有自己的性生活與文化的發展。此後只有每天晚上借著夢境我們才能重新感知這天堂的日子,我們曾推算最早的童年期(由不復記憶的日子開始至三歲為止)的印象,都是各遂其欲的產物,因此這印象的復現即為願望的達成。因此,赤身裸體的夢即為“暴露夢”。

    “暴露夢”的中心人物,經常是“夢者現在的自己”,而並非童年的影像。而且因為日後穿衣的情境和夢中“檢查制度”的作用,導致夢中經常並非全裸,而是呈現出“衣冠不整的樣子”,再加上“一個使他羞慚的旁觀者”。在我所收集的這類夢中,從不曾發現這夢中的旁觀者,恰好是童年暴露時的真實旁觀者的復現。畢竟,夢境並不是單純的回憶。奇怪的是,這些童年時“性”興趣的對象也並不復現於“歇斯底裡症”和“迫使觀念心理症”的夢中。而只有“妄想症”仍保留這旁觀者的影像,雖看不見那個真實的“他”,可病人本身卻荒誕地深信“他”仍暗中窺伺於左右。在夢中這類旁觀者多半為一些並不太注意夢者尷尬場面的“陌生人”所代替,這實際上就是對夢者所欲暴露於與其聯系深切者面前的一種“反願望”。“一些陌生人”有時在夢中還另有含義。就“反願望”來說,它總是代表一種秘密。我們甚至可以看出,妄想症所產生的“往事復現”也很適合這種“反面趨向”。而且夢中絕不會只是夢者單獨一人,他肯定被人窺伺,而這些人卻是“一些陌生的、奇怪的、影像模糊的人”。

    而且,“壓抑作用”也在這種“暴露夢”裡插了一下,因為那些為“審核制度”所不容許的暴露鏡頭均無法清晰地呈現於夢中,因此,我們可以看出夢引發的不快感知完全是“續發心理步驟”所產生的反響,而唯一避免這種不快樂的辦法,就是盡量不要使那個情景重演。

    在以後的章節裡,我們將會再討論一些有關“被禁制的感知”。現在我們可以看出在夢中它代表“意願的沖突”和“否定”。根據我們潛意識的目標,暴露是一種“前進”,而根據“審核制度”的要求來說,它卻是一種本身的“結束”。

    我們這種“典型的夢”與童話、小說和詩歌的聯系並不是巧合或偶然的。有的時候詩人以其深入的自省、分析也可以發現,他的作品可以溯源到夢境本身,而詩歌只是從夢所蛻變出來的其中一種產品。有位朋友曾介紹我看凱勒的《年輕的亨利》,其中有一段尤其值得我的注意:“親愛的李,我認為你永遠無法體會奧德賽斯回到家園,赤著身子、滿身泥濘地現身於娜希伽及其玩伴之前時所感受的辛酸激動!你想知道那到底是什麼意思嗎?且讓我們細細地玩味這件事吧!如果你曾離鄉背井,遠離親友迷途於異鄉;如果你曾歷盡滄桑;如果你曾飽經憂患,陷於困境、被人遺棄的境地,那麼可能有一天晚上,你會夢見自己已經回到家園了,你看到了熟悉的最可愛、最美麗的景色;還有一大堆你所思念的、感激的人們都會跑出來迎接你,而突然間你發現自己衣衫襤褸,幾乎是赤裸的,而且全身泥濘,你會立即被一種無法說出的羞慚、恐懼所襲擊;你想找個東西蓋住自己,或者找個地方躲起來,而最後汗流浹背地驚醒過來。一個飽經憂患、顛沛於暴風雨中的人,只要尚有人性,肯定會有這種夢的,而荷馬就是從這人性最深入的一面挖掘出這感人的題材。”

    所謂的人性中最深入的一個方面,引發讀者們共鳴的詩篇,難道不就是由那些發生於童年精神生活的激動所演變成的不復記憶的影像嗎?童年的心願,再也不被容許,受到壓制後,還會趁隙借著這淪落天涯的斷腸人的希望,表現於我們的夢中,也因此使這實現於娜希伽故事的夢,然後就順理成章地變為一種“焦灼的夢”。

    我夢見自己慌張上樓梯,而後動彈不得停留在階梯上,因為擁有這些主要特點,因此也是一種“暴露夢”。這也可以追尋至我童年期的某些經驗,也只有知道了這些,才能使我們了解女傭人對我的態度(例如說,她怪罪我弄髒了地毯)如何使她在我夢中扮演了那樣的角色,現在我差不多可對這個夢作合理的解釋了。在精神分析層面,一個人不得不學習怎樣利用各種資料時間上的先後關系,而得以解析兩個乍一看好像是毫無關聯的思想,一旦緊隨著發生,那麼它們就不得不視為一件事來加以闡釋。正如我們念英文字母的時候,一旦a與b合寫在一起,我們就得將其合念成一個音節那樣,而釋夢的手法其實也不外乎如此。

    階梯的夢可從我有關階梯所做過的一系列的夢中熟知的人物裡找出某種解釋(當然,這一整套的夢必須是屬於相似內容的),而另有一系列的夢則是有關保姆的回憶,這是一位我從吃奶時到兩歲半寄養於她家的婦人,我的記憶已是很模糊了,最近由母親口中獲知,這個婦人長得又老又丑,卻很聰明伶俐,而由我所做過有關她的一些夢來看,她待我似乎並不太和善,而且對我不能養成清潔的習慣經常加以斥責。因為我那個病人家裡的女傭人也在這方面對我加以數落,於是,在我的夢中,便把她蛻變成這個幾乎已不復記憶的老女人。當然,這裡有一個假設,那就是即使這位保姆對待小孩子很苛刻,可小孩子對她仍然是有很大的興趣的。

    [二]親友之死的夢

    另一系列“典型的夢”,內容大多是至親的人之死,例如,父母、兄弟、姐妹或兒女的死亡。在這兒,我們不得不將這種夢分成兩種:一種是夢者並不為所動;另一種卻使夢者為這個至親之死深深地感傷,甚至會於睡中流淚啜泣。

    上述的第一種夢,實際上不能算“典型的夢”。因為這種夢一旦分析下去,肯定會發現其內容是暗示著某種從表面上看不出來的願望。正如我們說過的那個夢見姐姐的孩子死在小盒子裡的夢(見第四章),這個夢並不表示夢者希望她的外甥死去,就像我們由分析獲知的那樣,而是隱藏著想見到離開了很久的情人的願望——她自很久之前參加另一個外甥喪禮時見過這個人後,就再也沒見到過。而這個願望,才是夢中真正的內容,所以並不會使夢者因此而傷感。可以看出這種夢所包含的感情並不屬於這類夢的內容,而應該是夢的隱意,只不過這一類“情緒的內容”並沒受到“偽裝”而直接表現於“觀念的內容”而已。

    可另一種夢,卻可以讓夢者真正想到親友的死亡,產生悲痛的情緒。這表現出——正如內容所指的——夢者的確希望那位親友死亡,但是,因為這種說法肯定會引發曾做過這類夢的讀者們的懷疑,我會盡可能以最使人信服的理由來加以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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