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的解析 第17章 ·夢之解析方法的研討 (2)
    密碼法只要將夢的內容對照那個已確定的「密碼代號本」,而我則認為同一個夢,對不同的人、不同的背景將有截然不同的意義。因此,最後我只得採用我本人的夢——一種是由一個基本正常的人所做的夢,其內容的解析是很豐富的,而且方便,與日常生活可以本能地尋出一種比較明顯的聯繫。當然,在這個地方我將遇到「到底自我分析的真實性可靠到什麼樣的程度」這類的問題,而且這種分析的不確定性也幾乎是無可否認的。可就我來說,自我觀察總是較觀察別人來得真切些,與此同時,還可順道看出用自我分析的方法,到底可以完成多少「釋夢」的工夫。實際上,在我本身,仍然有很多需要克服的困難。每個人總是或多或少會不樂意暴露出他自己精神生活中的細節,與此同時,也擔心別人對他的誤解所造成的影響。但是,一個人必須要能超越這些顧慮,德爾勃夫曾說過:「每一個心理學家都必須擁有承認自己弱點的勇氣,如果那樣做他覺得會對困難的問題有所幫助的話。」那麼我寧願相信,讀者們會因為這種心理問題的解析所帶來的極大的興趣,而原諒我的輕率。

    因此我想在此舉出一個我自己的夢,並以此來說明我的釋夢方法。每一個這種夢均須有一套「前言」,因此我想請讀者們,先將我的興趣暫時看做是你們自己的興趣,然後全神貫注於我的身上,甚至包含我生活上的一些煩瑣細節。因為這種轉移,將是探索夢的隱意所必須具備的興趣。

    前言

    在1895年夏天的時候,我曾經以「精神分析」治療了一位與我素有交情的女病人,因為不時擔心著萬一失敗將會影響我與她家人的友誼,所以在整個過程中我倍感棘手。可很遺憾,她在我這的治療經過似乎並不太順利,我只能使她不再有「歇斯底里焦灼」,可她的生理上的種種症狀卻並不能好轉。那個時候我還不瞭解「歇斯底里症」治療的標準,所以我以為有更好的辦法,因此就提出了一個更徹底可患者不見得能接受的「辦法」,結果由於患者不同意,我們中斷了治療。

    有一天,我的同事奧圖醫生看望了這位患者——他就是女患者的鄰居,回來後與我談起那個人。於是我問起關於她的近況,所得的回答是:「看來似乎好一些,可仍不見有多大起色。」那種語氣聽來似乎指責我的不對,而且我猜想,肯定是那些最初就不贊成女患者找我治療的親戚們,之後又向奧圖說了我一些壞話。可這種不如意的事,在當時我並不很介意,與此同時也未再向他人提起。只是當天晚上一氣之下,就開始奮筆疾書,把女患者的整個醫療經過詳細地抄寫了一遍,然後把它寄給我的一位同事——M醫師(當時他算得上我們這一門的權威),想讓他看看,到底我的治療是否真有使人非議之處,而就在當天晚上我就做了如下的一個夢,這是我當天一醒來立即寫下的。

    1895年7月23日—24日之夢

    一個大廳裡算得上是賓客雲集,此時,伊瑪(我的女患者)就在人群中。我走近她,我的第一句話就是責問她為什麼到目前為止仍不接受我的「辦法」。我說:「如果你仍感痛苦的話,你可千萬不能怪我,因為那是你自己不對!」她回答道:「你是否知道我近來喉嚨、肚子、胃都痛得厲害!」這時我才注意到她竟然變得如此蒼白而浮腫、虛弱,我忍不住開始為自己從前可能疏忽了某些症狀而隱隱擔憂,於是將她帶到了窗口,藉著燈光檢查了一下她的喉嚨。正如一般裝有假牙的淑女們怕開口一樣,她似乎有點不情願,實際上我認為她是無須這種檢查的。——結果在右邊喉頭發現一塊大白斑,而就在別的地方也有廣佈的灰白小斑排成層層花斑似的小帶子,看上去很像鼻子內的「鼻甲骨」。

    於是我立即叫M醫師來再進行一次檢查,以確認我的發現……M醫師今天看來不同於從前,蒼白、微跛,而且臉上鬍子刮得乾乾淨淨……這時候我的朋友奧圖也出現在伊瑪旁邊,還有另一位醫生裡奧波德在叩診她的胸部(衣服並未解開),並說道:「在左下方胸部有濁音,還發現她的左肩皮膚上有『滲透性』病灶(雖隔著衣服,我仍然可摸出這傷口)。」M醫師說:「這明顯是由於細菌感染所造成。問題不大,現在只要瀉瀉肚子,就可以把毒素全排出來。」……而我們都清楚這是怎麼造成的,就在不久之前,奧圖因為伊瑪當時身體不舒服而給她打了一針,「propylpropylspropionicacidTrimethylamin」(這項藥名因為是以一種粗印刷體出現的,因此我能清晰地看到)……實際上,人們一般很少輕率地使用這種藥的,而且當時針筒不夠衛生也是很可能的……

    這個夢似乎有多處佔了人家的便宜,很明顯與當天白天所發生的事是相聯繫的。根據我的「前言」來看的話,讀者可能會看出一點痕跡:突然間奧圖聽到伊瑪的消息,同時也寫治療經過寄給M醫師……這些事一直到我入睡的時候仍縈繞在我的頭腦中,所以才會產生了這麼一個怪夢。實際上連我本人也沒辦法完全明白其中的內容。我覺得百思不得其解,伊瑪怎麼會生有如此奇怪的症狀?還有propionicacid的注射,M醫師的安慰之詞……都使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特別是後來所有的進展是如此之快,似乎一下子就掠過去了一樣,更使我無從捉摸。所以以下我打算分成幾段,逐段分析。

    分析

    1·在一所大廳裡有很多賓客,他們正享受著我們的招待:那年的夏季,我們住在貝利福消夏——這是卡倫堡附近山中的獨屋。因為這座房子原本是建以用做避暑的別墅,因此,都是些高大寬敞的房間。這夢是在我妻子生日的前一日所做的。記得就在做夢的前一日,我妻子曾經和我談及生日當天宴會的佈置,而且還列出一張邀請的名單,而伊瑪就是其中之一。因此,在我的夢中才會有類似那天生日宴會的一幕出現。

    2·我責怪伊瑪不肯接受我的「辦法」,我說:「如果你仍感痛苦,那就不能再怪我了,那完全是你自取的!」在清醒時我有可能說出這話,而且實際上可能我已經說過,不過也不肯定。那個時候我覺得(日後我已確認那是錯誤的),我的工作僅僅是對患者揭示他們症狀之下所藏的真正病根所在而已,至於他們是否接受成功所必須採用的解決辦法,便無能為力。因此在夢中,我告訴伊瑪那些話,不過是要表示她之所以久病不愈,不怪本人「治療」之不力——而很有可能這個夢主要的目的就在這一小段。

    3·伊瑪抱怨說:「喉嚨、肚子、胃都痛得厲害。」胃痛倒是她起先找我時就已有的狀況,可當時並不很嚴重,至多不過胃難受得想吐而已;至於腹痛、喉痛卻從來沒有聽她說過,何以在夢中我替她捏造出這些症狀,至今我仍不明白。

    4·她看來蒼白、浮腫虛弱:實際上伊瑪一直是臉色紅潤,因此我懷疑大約在夢中她被另一人「代替」了。

    5·我開始為自己可能之前疏忽了某些症狀而擔心:讀者們都知道,一個精神科醫生經常有一種擔心,就是他經常會把別的醫生們診斷為器質性毛病的症狀,完全當做「歇斯底里症」來醫治。大約就是這種擔心使我產生了這一種想法。而且另有一種可能,伊瑪的症狀如果真的是由器質性毛病引發的話,那麼當然不是我用心理治療所能治癒的,而我就大可不必為此而不能釋懷。因此可能在潛意識裡,我反倒希望之前「歇斯底里症」的診斷是個錯誤。

    6·當我帶她到窗口以便看清她的喉嚨,最初她稍稍反對,正如裝著假牙的女人怕開口一樣,我覺得其實她是無須這種檢查的:實際上我從來沒有檢查過伊瑪的口腔,這夢中的情景,又使我想到之前有個富婆來找我看病。她外表看起來那麼漂亮年輕,可每當讓她張開嘴巴時,她就盡量要掩飾她的假牙……「實際上她不需要這種檢查」——這句話看似是對伊瑪的奉承,可對這話我有另一種解釋。伊瑪站在窗口的那一幕,使我聯想到另一段經歷:伊瑪之前有一位很要好的朋友,有一天我去看望她時,她恰好正如夢中伊瑪一般,站在窗口讓她的醫生——M醫師(就是夢中的那位)為她檢查。結果在喉頭發現有白喉的一層膜——M醫師、白喉般的膜、窗口都一一在夢中出現。

    這時我才發現,這幾個月來,我就一直懷疑她也有「歇斯底里症」,而實際上我之所以產生這種想法,又不過是因為她常有「歇斯底里的窒息」(正如夢中的伊瑪那樣),因此夢中我便把她倆作了調換。至今我才記起,我一直盼望著伊瑪的這位朋友會找我來治她的病,但是,我又自知絕無可能,因為她一直屬於那種保守的女人,可能夢中特別強調的不願意就意味著這一點。另一個對「她無須這種檢查」的解釋,可能就是指這位朋友,因為她到目前為止一直是不需要別人幫助而能好好地生活著。最後只餘下蒼白、浮腫和假牙。這些不可能在伊瑪與她這位朋友身上都可以找到,假牙大約是來自那個富婆;此外我又想到另一個人物,也就是X夫人。她並不是我的病人,而且我也的確不敢領教這傢伙,因為她一向就與我不和,一點也不友好。她面色顯得很蒼白,曾經有一次身體尤其的不好,而且還全身浮腫。——也就是這樣,我同時用了幾個女人來代替了伊瑪,並且她們與伊瑪的共同點就是她們都同樣不需要我的醫療。我之所以在夢中用她們代替伊瑪,可能是我比較關心她這位朋友,可能是我覺得伊瑪太笨不能接受我的辦法,而別的女人可能較聰明、較能接受。

    7·我在她喉頭看到了一大塊的白斑,與此同時有小白斑排成像皺縮的「鼻甲骨」那樣:白斑使我想起伊瑪的那位朋友的白喉,與此同時又使我回憶起兩年前我的長女所遭遇的不幸和那一段時期的種種不開心。那緊皺的「鼻甲骨」使我聯繫到自己的健康問題。當時我常服用「古柯鹼」用來治療鼻部的腫痛,而且就在幾天前,我聽說有個病人因為用了「古柯鹼」使得鼻黏膜大塊「壞死」。記得一八八五年我極力推薦「古柯鹼」的醫療價值時,曾遭到很多人的反對,而且有個朋友因濫用「古柯鹼」而加速了他的死亡。

    8·「我很快地叫M醫師來再進行一次檢查」:不過這明顯只是反映出M醫師同我們這幾人的聯繫,可很快地卻意味著是一個特別的檢查,這使我想起一個很糟的行醫經驗:當Suphonal仍然廣泛地被使用,但是卻看不出什麼特別的副作用時,有一次病人就因我開了這種藥給她,而產生嚴重的副作用,使我不得不立即求助於前輩們。啊!直到現在我才發現,這位女病人的名字竟然與我死去的大女兒完全相同,看來這真是一個命運的報應,同是一個瑪迪拉,我先是害了她,然後又害了自己的骨肉,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由此看來,潛意識裡,我似乎常以自己的缺乏行醫道德而自責。

    9·「M醫師臉色很蒼白,微跛,而且鬍子刮得一乾二淨」:M醫師實際上就是個臉色經常蒼白而使人擔心的傢伙,可刮鬍子、跛行卻又使我想到這是另外一個人——我那位在國外的兄長,他經常是鬍子刮得最乾淨的人,而他現在來信說,新近因大腿骨的關節炎而行動不便。可為什麼這兩人會在夢中合成一人呢?我仔細地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共同點——就是他們都對我所提出的意見提出異議,而使我與他們的關係極端惡化。

    10·「奧圖就站在伊瑪旁邊,而那個時候裡奧波德為她作叩診,且注意到她的左下胸部都有很強的陰濁音」:裡奧波德也是一位內科醫生,而且還是奧圖的親戚,因為兩人幹的是同一行業,因此一直都互不相讓,那個時候當我仍然在兒童精神科主持神經科門診時,他倆都在我手下幫過忙,而兩人迥然不同的性格曾給我頗深的印象。奧圖敏捷、迅速,而裡奧波德卻是沉穩、詳細而徹底。在我的夢裡,我毫不懷疑地讚賞裡奧波德的細心。這種比較就像上述的伊瑪的那位朋友一般,只是表示出我個人情感上的好惡。現在我才看出在夢中我思路的運作:我有所愧疚的瑪迪拉→還有我的大女兒→還有兒科醫學→裡奧波德與奧圖的對照。關於夢中的「濁音」使我聯想到,有一回在門診,在我與奧圖看過一個病人之後,當我們正討論不出名堂時,裡奧波德曾經又做了一次檢查,發現這個可作重要線索的「濁音」。現在我還另有一種想法:要是伊瑪就是那個病人該多好,因為那病人後來已確認為「結核病」,不像伊瑪得的這般難斷的重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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