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的解析 第16章 ·夢之解析方法的研討 (1)
    一個夢的分析

    在本書的開場白中就已表明,在夢的解釋上我受到很多傳統觀念的左右。我的目的是使人們理解「夢是可以解釋的」,而曾經表述過的那些對夢的理解有益的貢獻,只不過是我這份工作的附屬罷了。在「夢是可以解釋的」這一前提之下,我突然察覺到我的觀點完全不同時下對夢的看法——實際上包含所有夢的觀點,只是除了施爾納的以外。「解釋」夢就是要賦予夢一些「意義」,以某些擁有真實性、很有價值的內容來做「夢」的解釋。但依我所見,夢的科學觀點絲毫無助於夢的解釋。這是因為,根據這些觀點,夢從根本上講就不是一種心理活動,只不過是一種肉體運動通過符號表現於感官的作品。外行的看法一直是與此對立的。他們強調夢的活動是根本不符合邏輯的,但是即便他們認定夢是沒辦法理解的,可卻沒有勇氣否認夢有什麼樣的意義。經過本能的推論,我們可以說,夢是擁有某種意義的——即便那是一種隱晦難懂的「含義」,是為了代替某種思想的過程。因此,只要我們能正確地找出這個「代替物」,就可以正確地找出夢的「內涵」。

    非科學界一直在努力地以兩種完全不同的方法,試著對夢作進一步的解釋。第一種方法是將整個夢當做一個整體來看,而試著以另一個內容來代替,這個方法實際上就某些方面來看,是利用「相似」的原則,而且有的時候相當高明。這就是一種「符號性的釋夢」。可這種方法在處理看來極不合適、極端荒誕的夢時,肯定是很蹩腳的。聖經上約瑟夫對法老的夢所提出的理解,便是一個極好的例子。「最開始是出現了七隻壯碩的牛,之後又有七隻瘦弱的牛出現,他們把前七個健碩的牛都一口吞噬掉」,就被解釋為暗示著「埃及將會有七個饑荒的年頭,而且預示著這七年會將之前豐收的七年所盈餘的全部耗費掉」。大部分有想像力的文學作家們所編排出來的夢多是應用這種「符號釋夢法」。因為他們就用我們一般人在夢裡所發現的那份「相似」來把他們的想法表示出來。

    很多主張「夢是預示未來的觀念」者,即利用「符號釋夢法」來對夢作一番解釋,通過其內容、形式臆想未來。如果想介紹如何使用「符號釋夢法」,那當然是不太可能的。解釋的正確與否仍只是一種主觀的推測及一種直覺的反應,也因此,釋夢才被覺得只是屬於一些天生有著特異功能的佼佼者的專利。

    另一種釋夢的方法,卻完全放棄了以上觀念。這種方法我們可稱之為「密碼法」,因為這種方法是我們視夢為一種密碼,之間每一個符號,都可按照密碼冊,用另一個已擁有意義的內容,一個個予以仔細地解釋。舉例來說,我曾經夢到一封「信」和一個「葬禮」等,於是我馬上就查了一下那「釋夢天書」,我發現「信」是「懊悔」的代號,而「葬禮」就是夢中出現的「訂婚」,之後,我再在這些風馬牛不相及的各意義間尋求其中聯繫的經緯,編造出對將來作出的預演。在Daldis所作的解釋夢的作品裡,我們也是可找出類似這種「密碼法」的方法的,可在釋夢時,他不僅注重夢的內容,甚至連做夢者的人格、社會地位也都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因此同一個夢的內容,對一個富人、一個已婚的男人或演說家與窮人、獨身者、販夫走卒意義是完全不同的。此法的主要特點就在於把夢當做一大堆片段的組合,而這需要把每個片段分別處理。所謂矛盾的、紛亂的,還有荒誕離奇的夢,就只有用這種方法來對付了。

    上述兩種常用的釋夢方法顯然是不可靠的。就科學的觀念來看,「符號法」在應用上是有著嚴格限制的,不能廣泛適用於所有的夢。而「密碼法」之可靠性又取決於每一件事物之「密碼代號」是否可靠,而實際上密碼的準確性又根本沒有科學的保證。因此,人們很容易同意一般哲學家與精神科醫師的看法,而斥責這一套夢的解釋為一種幻想。但是,我本身卻持著另一種看法。我曾經不只一次地承認:「的確,古代很多冥頑執拗的通俗看法竟比現在科學見解似乎更接近真理。」因此,我不得不堅持夢確實擁有某種意義,而一個科學的釋夢方法是有可能的。我探索這種方法即遵循以下路徑:

    數年來,我一直都在試著找尋對若干種精神病態(例如,歇斯底里性恐懼症、強迫意念等)的根本療法,實際上,當我聽到約瑟夫·布勞爾那段具有重大意義的報道——「我們視這種病態觀念為一種病症,而全力以赴地在病人以往精神生活中找尋其本源,則症狀便可消除,而病人能得以康復」,還有過去別種療法的失敗,和這些精神病態所表現出的神秘性,才使得我必須不顧重重困難,走上布勞爾所開闢的這條路,而直至我能在這條小徑上,開拓出一番新天地來。以後我將在書中其他地方另行詳述我這套方法的形式、技巧和其所達成的效果。就是在這種精神分析的論述中,我觸碰到了有關「夢的解釋」問題。在我讓病人把他有關某種主題曾發生過的思想、想法全部告訴我時,就會牽扯到他們的夢,也因而使我想像到,夢可以用來當做由某種病態思想溯源至從前回憶間的橋樑;而第二步則演變成將夢本身當做一種症狀,且可以依據夢的解釋來追蹤我們的病源,同時給予治療。

    所以病人本身需要有一些心理準備。同時我們也要反覆地囑咐病人:留心觀察自己心理上的感受,而盡可能地減少心理上習慣性地對這些感受作出的駁斥。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最好能使病人快樂地在床上休息,輕輕地合上雙眼,完全不願意抹殺內心產生的一絲一毫的感受。而且要讓他明白,精神分析成功與否,將取決於他本身能否將所有湧上心頭的感受和盤托出,而不是因為自己覺得那並不重要,甚至毫不相干,還可能是愚蠢的就不說出來。他必須對自己的全部思想保持絕對公平,毫無偏見。只要他的夢迫使思想或別的病狀沒辦法成功地被解決的時候,這所有的就應歸咎於他允許本身的批判打擾了它的表白。

    在我的精神分析的工作中,我曾經注意到,一個人在自我反省時的心理與他自己觀察本身心理活動的過程是截然相反的。「反省經常只作用於自我觀察」,所需的精神活動比較劇烈。當一個人在自我反省時,通常都是愁眉深鎖、面色凝重;而就在他進行自我觀察時,卻仍能保持那份休閒瀟灑。這兩種情況,均須個人集中精力。但是一個正在反省的人,卻須運用他的批評能力,不願意某些一旦進入意識境界會令他感到不安的東西,阻擋它繼續在其意識中運行。而其他的觀念,在還沒有達到我們意識境界,即尚未被他本身所察覺便已被杜絕。但是,自我觀察卻只有一項任務——抑制本身的批判力。

    而假若他能成功地做到這點,將會有無數的觀念湧出,能毫無遺漏地浮現到意識裡。而依靠這些不被自我觀察者所察覺的資料,我們能對這些精神病態思想加以解釋。同樣,夢的形成也可因此作一個合理的解釋。顯然,這樣產生的精神狀態,以精神能量(流動注意力)的分佈來看,類似人們入睡前和催眠的狀態。我們在入睡前,因為某種批判能力的鬆懈,以致不希望出現的思想湧上心頭,從而影響了我們腦中思想的變化,這種鬆懈,我們習慣地稱之為「疲乏」,而這不希望出現的思想的出現,經常變化為視覺或聽覺上的幻覺。可對夢或病態思想進行深入探討的時候,這些變化為很多幻象活動的思想,都被刻意地廢除,而將這些精神能量(或僅是部分地)予以保存,用來專注於追蹤這浮現到意識的不希望的意念。

    但是大多數人都會發現,要對「自由浮現的思想」採取這種態度仍然有很多困難,放棄這種「批判」實在是不容易做到。這種不符合希望的思想,經常會很自然地引發巨大的阻力,而使這種思想不能出現到意識層。但是,若是援引我們偉大的詩人席勒所說的話,我們便可發現,文學的最基本創作也只是需要這種相似的功夫。在他和科訥的通信中,席勒對一位抱怨自己基本上沒有創作天賦的朋友這樣說:「依我看來,你之所以會產生這種抱怨,完全歸因於你的理智對於你的想像力的限制。在此,我將提出一份觀察,並會以一個比喻來說明,如果我們的理智對那已經湧進我們腦海的思想仍要做過於嚴格的檢查的話,那便阻隔了心靈創作的一面。

    大約就其中的某一個思想來說,它可能毫無意義,甚至是極端荒唐的,可隨之而來的幾個思想卻可能是極具價值的。可能,有幾個單一的思想即便都是同樣的荒誕,可湊在一起,卻已經成為一個極具意義的關聯。理智實際上沒辦法批判所有的思想,除非它能先將所有湧現心頭的意志一一保存,之後經過統籌作一個比較批判。我認為,只要是一個充滿創作力的心靈,就能把理智從大門的警衛哨安然撤回來,好使所有思想自由地,同時毫無限制地湧入,之後再就整體做一個詳細的檢查。你的那份可批判力(或由你自己隨意稱它為什麼),就是因為沒辦法容忍所有創造者心靈的那份短暫的混亂,而抑制了靈感的泉湧。這份容忍功力的深淺,就是一位有思想的藝術家與一般做夢者的分野。因此,你會抱怨自己缺乏靈感,實際上都是因為你對自己的想法評判得太早或者是太嚴格了。」

    實際上,席勒所謂的將大門口的警衛哨撤回來所做到的非批判的自我觀察,並不是不可能。我的大多數病人,都可以在首次接受指引後做到;而我自己若是把掠過心頭的所有念頭一一記下,也可以很輕易地完全做到。這種批評的活動,所消耗的精神能量日漸減少,自我觀察的能量隨之日增。但是,這種狀況取決於人與物之間所耗的注意力的多少。

    這個方法應用的第一個步驟告訴我們:一個人不能將整個夢當做集中注意的對象;只可以對每一個小部分慢慢地檢查。如果我對一個毫無經驗的病人大聲地發問:「這個夢到底與你有什麼聯繫?」十之八九,可能他是根本看不出什麼眉目的。首先,我就必須為他把夢作一套剖析,之後讓他就各片段逐一地告訴我,在這一段裡面到底藏著哪些有關的思想。在此最重要的步驟裡,我希望採用的釋夢方法與過時的、野史記載的、通俗的那種「符號釋夢法」不同,而與前述的第二種方法,也就是「密碼法」較為接近。同樣的,我也是一段一段地,而並非以整體來研討;同樣,我也將夢視為一大堆心理元素的堆砌物。

    在我對「心理症」的精神分析過程中,我曾經作過一千多個夢的解釋。但我在此介紹釋夢的觀點與技巧時,實際上並不準備使用這些材料。因為一般人可能會覺得,以這些病態的夢所作的解釋並不可以推廣和適用到正常人的夢。與此同時,我還有別的理由,因為所有這些夢的主題,往往脫離不了其心理病態的根源,因此這種夢每個都須有詳細的特別說明,和有關其心理症的性質和病源的研究報告。這些都將是極其不尋常的,而且會與夢的本質有相當大的差別。相反的,我的目的是——希望能找到一條路,運用夢的解釋來解決很多關於「心理症」病人心理上的棘手問題。但是,我所收集的夢大多數是那些患有「心理症」病人的夢。若要我放棄這些材料,那我就僅餘下一些健康的朋友偶然於閒聊中談到的夢,或一些我在「夢生活」的演示中曾經舉過的例子了。但是,不幸的是,這些夢我卻不能作真正的分析來尋求其真實的意義,因為我的方法比起一般的「密碼法」難度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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