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爾納的象徵性想像並不包含功利主義。心靈在睡眠中只與作用於它的刺激回應。可能人們總是懷疑心靈在跟它們遊戲著。但是人們也可能會問我,既然我對施爾納的夢觀點研究得如此詳細,是否能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這是因為他的觀點的隨意性和完全違背研究原則是很顯而易見的。而我的回答是,我反對不經詳細研究就隨意評判施爾納的觀點。首先,他的觀點是基於他的夢所得出的強烈的印象,夢到這些的人以最大的注意力考慮它們。他的觀點對於探究心靈中模糊事物似乎擁有一種獨特的天賦。其次,該觀點所探究的主題是幾千年來人們公認的難解之謎,讓我們深信不疑的是:與此同時,它本身及其內涵也很重要。
正如它本身所承認的,「除了試著(與流行看法截然相反)否認它的所有意義和重要性以外,沒有對更為科學和更精確地闡釋夢作出任何貢獻。最後,坦白地說,在試著解釋夢時很難不帶有想像。神經節細胞也可能是想像的產物。我在前面曾援引了一位嚴謹的研究者賓茲的一段話,他描繪道,清醒的曙光逐漸地掌控了我們大腦皮質中的睡眠細胞群,相對施爾納試著對夢所作的解釋並不缺少幻想——和不可能性。我希望可以以此來表明,在施爾納解釋的背後有一種真實的元素,即便它看上去相當模糊,而且這種觀點缺乏一種夢的特點的普遍屬性。與此同時,將施爾納的觀點與醫學觀點進行比較,可以發現,毫無疑問迄今為止關於夢境的解釋仍在兩個極端之間搖擺不定。
八、夢與心理疾病的聯繫
在我們談到夢與精神錯亂間的聯繫時,我們可能特指三種不同的情況:(1)病因和臨床聯繫,例如一個夢表現出或引發了一種精神病狀況,或者事後顯現了這種狀況;(2)夢境在心理疾病中經歷的變化;(3)夢與精神病間的內在聯繫,表示出二者間緊密聯繫的相似性。這兩種現象間的多樣聯繫在早期的醫學科學中,甚至在現代都是醫學作者們熱衷的話題,正如我們從施皮達、拉德斯托克、莫裡和蒂西收集的有關文獻中所獲悉的一樣。最近桑特·德桑克斯很注意這一聯繫。就我們的論述目的來說,瀏覽一下這個重要課題已經足夠了。
關於夢和精神病間的臨床和病因聯繫,我以下述觀察報告為例:霍赫鮑姆斷定,精神病的首次發作經常與驚恐而焦灼的夢有關,而且焦灼的核心理念與此夢有關。桑特·德桑克斯引證了有關妄想狂的相似觀察並覺得有些夢是「瘋狂的真正原因」。精神病可以隨著含有深刻印象和妄想性的夢突然闖入生活,或者是它能通過後來仍須與懷疑作鬥爭的夢而慢慢地發展。以德桑克斯曾經做過的一個夢為例,一個不停地運動的夢伴隨有輕微的歇斯底里的發洩,接著就會有一個焦灼的憂慮狀態。還有就是費裡提出一個使得癔病變得麻痺的夢,這裡夢就顯示為精神錯亂的致病因素,如果我們應該做出這樣的行為。
一個同樣符合事實的敘述:如果說精神錯亂的第一個現象出現在我們的夢境中,錯亂就最開始從夢中突破出來。在其他狀況中,疾病症狀包含在夢生活中,或者精神病只局限於我們的夢境中。例如,托馬耶要我們注意我們那些焦灼的夢,它已經被視作癲癇發作的替代物。艾利森敘述了夜間精神錯亂的例子,而這些病人們在白天明顯是正常的。在幻覺產生的時候,狂亂等的發作是規律地出現在夜間的。德桑克斯和蒂西記載了相似的觀察報告(醉酒者的夢產生與妄想症同樣的狀況:譴責妻子不貞)。蒂西整理了很多新近的資料,其中有病理特點的行為(源於虛妄的假定和迫使性衝動)起源於夢中。古斯萊恩同時還敘述了一個夢被間歇性精神錯亂所代替的例子。
毫無疑問,總有一天醫生不僅要從事心理學的工作,而且要從事夢的精神病理學的工作。
在精神病恢復期間,尤其明顯的是當機能在白天康復時,夢境仍帶有精神病的特性。據說格雷戈裡是最先提醒人們注意這種情況的。麥卡羅對一位躁狂者做了描述,這位病人在完全恢復一個星期以後,在夢中再次體會到思想波動和不可掌控的疾病衝動。
關於夢境在慢性精神病中經歷的變化,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做什麼研究。另一方面,夢和心理障礙間的內在聯繫早已被注意,出現在每種狀況中的完全一致的現象已確認了這個聯繫。據莫裡說,卡巴尼斯在他的《物質和道德的聯繫》中首先要人們注意這種聯繫;在此之後,萊盧特、J·莫羅特別是哲學家梅因·德比蘭相繼提出這一點:夢和心理障礙間的比較史更為悠久。拉德斯托克在表述關於本學科的一章中,從引證一些堅持認為精神病和做夢間有相似性的意見開始。康德說:「瘋子是處於清醒狀態中的做夢者。」克勞斯說:「我認為精神病是人們神志清醒時的夢。」肖彭豪爾則稱夢是短暫的精神病,而精神病是人們長期的夢。哈根描述譫妄是由疾病而不是非睡眠引發的夢境。馮特在他的《心理物理學綱要》中宣稱:「實際上我們在夢中可能體會了精神病患者在收容所察覺到的全部現象。」
之後施皮達列舉出了我們在比較中的一致特殊點,他把它們大致分類如下(與莫裡的同樣多):(1)由於自我意識的暫停(或最起碼是遲鈍),而對這種狀態毫不知情,不可能產生驚訝或缺乏道德的意識。(2)感知器官減緩知覺的進入,即我們的知覺在夢中經常減少而在精神病中大幅增加。(3)人們的思想排他地按照聯想律互相結合和再現,因此有一系列自動構成物,綜合這些的結果是:思想間的聯繫缺乏比例(誇張、幻覺)。(4)人格的變化,例如,人格逆轉(有的時候還有很多性格特質的變化,如倒錯這種情況)。
拉德斯托克補充了有關夢和精神錯亂間相似性的資料:「很多幻覺和錯誤的感知出現於視覺、聽覺和一般感知範圍內,在夢中嗅覺和味覺的成分則很少出現。發燒的病人像做夢一樣受到遙遠的回憶的襲擊,對清醒和健康人來說似乎已忘卻的事情在睡眠和疾病中又被回想起來。」只有達到像家庭成員一樣較細微的模仿甚至是面部表情等個人特點的相似程度時,夢和精神病間的相似性才有充分的價值。
「對於承受著身體和心理痛苦折磨的人來說,夢帶給他現實中沒有的事物:才智、身體健康和幸福;精神病者也是如此,他看到了幸福、顯赫和富有的鮮明形象。假想的財產擁有和願望的想像性滿足經常是構成譫妄的主要內容,而它們的破滅或否定的確是精神病的一個病因。忍受著命運挫折的男子相信自己極為富有,失去愛子的婦女在譫妄中體會到母性的快樂,遭遺棄的女孩把自己看得是那麼的溫柔可愛。」
這是拉德斯托克引證的格裡辛格的生動解釋的摘要,它極為鮮明地揭示出願望的滿足是夢和精神病共有的想像這一特點。我的研究已經表明,在這裡可以找到夢和精神病的心理學觀點的關鍵。
思想之間的荒誕結合和判斷力的無力是夢和精神病的主要特點。在這兩者中同樣存在著對一個人本身心理能力的過分評價,而這在清晰判斷中顯然是荒誕的。在夢中,想像的迅速流動就相當於精神病中的思想流淌,兩者都缺乏相互間的限制。例如,在夢中人格分裂就是兩個人分享一個人的知識,其中一個修正了本身在夢中的自我,這與幻覺性妄想狂中的人格分裂完全相符。而且夢者也聽到陌生的聲音在表達他自己的思想,甚至連續的虛妄思想在定型的和再發的病理夢中找到其相似性。在從虛妄中恢復後,病人經常聲稱整個生病期間在他們看來就像一個不快樂的夢,的確,他們已經告訴過我們,在生病期間有的時候他們懷疑只是在做夢,就像在睡夢中經常發生的狀況一樣。
鑒於這些情況,拉德斯托克用下列話來概括他自己和很多其他人的意見:「精神病,只是一種異常的病理現象,可以被認作週期性呈現的正常夢境的強化。」
克勞斯試著在病因學基礎上(或更明確地說在刺激的來源上)建立夢和精神病間的聯繫,這樣,這個聯繫可能比表面現象的相似性更為密切。他覺得,就像我們知道的那樣,二者共有的基礎是機體的感知、身體刺激的感知和全部器官提供的一般感知。
在夢和精神病之間,特點細節間不可否認的一致性為夢的醫學觀點提供了最有力的證據。根據這一觀點,夢是無用的和干擾的過程而且是精神活動削弱的表現。現在,人們不可能期望從精神錯亂中推論出夢的最後解釋,因為眾所周知,我們對精神錯亂起源的瞭解仍然難以令人滿意。但是,我們對精神錯亂內部機制的考慮也極有可能在受很多變化了的夢概念的影響。可以這麼說,當我們努力去解釋夢的神秘性時,我們也正在為精神病的解釋而不停地工作著。
附錄1909年
實際上,本書並未增加在本書首次問世和第二次出版間發表的有關夢問題研究的文獻,對此我不得不加以解釋。作為解釋的理由,在讀者看來可能並不很滿意,可這對我卻有決定性意義。鑒於上述介紹,指引我概括本學科文獻中有關夢論述的動機已經消除了,要繼續這項工作將會花費我更大的精力而且也不是特別有用的。在所說的階段——大約是在九年時間中,有關夢的概念無論是在實際材料上還是在新的觀點上都未產生新的或有價值的東西,在我的著作出版以後所出現的大多數文獻也未提及或論述過這本著作。當然,這本書最引人注意的可能就是所謂的「夢研究工作者」,於是便構成了這類科學家特有的厭惡學習任何新東西的典型事例。嘲諷者阿納托爾·弗朗斯說:「博學者都是不好奇的。」如果科學上允許報復存在的話,那麼我現在就有權利無視本書出版以來所顯現的文獻。在科學雜誌上登出的幾篇評論文章充滿錯誤的概念並且缺乏理解力,因而我對這些評論的唯一回答是要求他們再讀讀這本書——只是讀這本書!
運用精神分析治療方法的那些醫生已經和我同樣在他們的著作中記載並解釋了很多的夢。對於超越了我斷定的那些著作,我在文章中已涉及了這些書的結果。在本書的結尾補充的文獻目錄中包含了這些新出版物中最為重要的部分。桑特·德桑克斯關於夢的綜合著作與我的著作實屬同時出版,他的德譯本也將會迅速問世,因而我既沒有參照他的結論,他也沒有對我評頭論足。十分遺憾的是我不得不表達出這個意見:這本矯揉造作的著作在思想上極端貧乏,因而人們不可能從這本著作中瞭解到我在本書中可能論述的問題。
現在我能想到的只有兩部著作涉及了我對夢問題的論述。曾經有一位敢於把W·弗利斯的生物週期(連續的二十三和二十八天)的發現運用到心理方面的年輕哲學家H·斯沃博達已經寫了一篇充滿想像力的文章,在這篇文章中他曾經用生物週期的鑰匙去解決夢的疑慮。這種解釋是對夢意義的不恰當評價。他用完成了首次或第幾次生物週期的夜間記憶這一偶然事件來解釋夢材料的內容,與這位作家個人之間的通信使我覺得他並沒有嚴肅地對待這一觀點。但是看起來我的這個結論是錯誤的,我將在另一個地方記載一些與斯沃博達的論題有關的資料,但是這些資料並未產生明確的結果。給我帶來巨大快樂的是在出乎意料的地方偶然發現了與我完全一致的夢的概念。(有關資料排除了這個概念的形成受到我的著作影響的可能性。)因此,我不得不快樂地宣佈,在這一學科的文獻中,這是唯一確鑿的與我的夢觀點同時出現的產物。這裡要說明一下這本書(第二版)出版於1900年,作者林克思,標題是《現實論者的幻想》。
附錄1914年
上述的辯解寫於1909年。自從那個時候開始,事態確實已經發生了變化,我對「夢的解釋」的貢獻在這一學科的文獻中不再受到忽視。但是新的情況使我不能繼續完成前面的概括。《夢的解析》已引發作者們按照極為不同的方法提出了一系列新的爭論和問題,但是在我對他們的著作形成觀點之前,我還不能去解釋它們。新近文獻中出現的在我看來有價值的內容都在下面的敘述過程中得到了相應的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