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格向我們講述了他自己親身經歷過的一件事。在他失去自己所喜愛的某位親人時,實際上根本沒有夢見整個白天占領思想的那件事,只有等到頭腦中這件事讓位於白天中的其他事以後,才會開始夢到它。他對別人作了一些研究後,證明了這一事實的普遍真實性。他做了這一類將被認為很有趣的觀察,根據一些年輕夫婦的夢,是否可以確認它擁有普遍的有效性:“如果他們深深相愛,那麼他們在婚前或蜜月期間幾乎從不會夢到對方。如果他們做了一個春夢,他們可能與某些無關的人甚至反感的人發生了瓜葛,而且還對配偶不忠。”那麼,我們會夢到些什麼呢?德拉格十分確定的是出現於我們夢中的材料是由前幾天或更早些時候的片段和殘余構成的。這時候在我們夢中出現的任何事物,即便在剛開始時我們趨向於把它們看做是夢生活的創造物,在我們詳細加以考慮後,就會發現是(就是我們經歷過的材料)並未認識到的再現——也就是一種潛意識的記憶。但是這些觀念材料擁有一種共同特性:產生於那種可能比我們理智更為強烈作用於我們感知的印象,或者來源於那些在出現以後,我們的注意力從它們身上立即轉移開的印象。意識越少,與此同時印象越有力,那麼在下次做夢的時候,它發生作用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那麼現在我們有了像羅伯特強調的兩類基本上相似的印象:無關緊要的印象和那些沒有處理過的印象。但是,德拉格列舉了不同結果的條件。他覺得,正是因為這些印象沒有經過處理,才能產生夢,並不是因為它們無關緊要。那麼在某種意義上來說,無關緊要的印象也是沒有被完全處理掉的。因為擁有新印象的根本在於它們“在壓力下擁有很強的反彈力”,在夢中獲得了一種解放。在印象的處理過程中,有力印象偶然遇到了阻止,或受到有意的壓抑,有力印象更有資格比微弱的印象和幾乎不被注意的那些印象在夢中發揮更大的作用。因為被抑制和壓制,在白天被儲存起來的心理能量,到了晚上就變成了做夢的動力。這時候被壓制的心理材料在夢中得到了表現。
但是非常不幸的是,德拉格在這上面打斷了他自己的思緒。現在的他只將夢中的一小部分歸因於任何獨自的心理活動。他使自己的觀點歸入了大腦部分清醒的這一主導觀點:“總之,夢是一種徘徊不定的思想的產物,根本就沒有目的,同時也沒有方向,它依次地將本身附著於我們的記憶上,這些記憶擁有足夠的強度使游蕩的思想停滯下來,打斷其進程,通過聯結使它們聯系在一起,這種聯結有的時候微弱和模糊,有的時候堅強有力,這要根據當時被睡眠取消的大腦活動的程度而定。”
3·下面的這些觀點我們可以歸之為第三類,這類觀點認為做夢時的心靈擁有一種實現在清醒生活中大部分或全部不能實現的特別精神活動的能力或趨向。這些功能發生作用的經過一般使得做夢擁有一種實用的功能。同時,早期的心理學工作者對形成夢的大多數討論都屬於這一類。但是,我只需援引布達赫的一句話就足夠了。他說,做夢“只不過是心靈的一種自然活動,它不受我們個性能力的限制,不被自我意識所中斷,不被自我決定所左右,而是感知中樞自由的一種運作生命力”。
布達赫和其他一些作者認為,心靈在自由發揮它本身的作用時,一種心靈的狂歡正如心靈獲得了再生,為白天的活動積累新的力量,好似在歡度一種節日。因此,布達赫贊成地援引了詩人諾瓦利斯的美妙詩句,這句詩用來贊美夢的支配力:“夢是人們躲避單調乏味生活的一個避難所,它們使想象掙脫了束縛我們的枷鎖,從而使每天存在的所有景象混合起來,並以童趣般的快樂打破了成年人長久保持的莊嚴。如果沒有了夢,我們肯定將會很快衰老。因此,我們可以把夢看做是一種並非上帝賜予的禮物,而是一種很珍貴的娛樂,是我們走向死亡前這段人生旅途上的非常好的伴侶。”
普金耶的描述到現在為止仍然給人們留下了較為深刻的印象,他覺得夢有振作和治愈功能:“這些功能主要是由我們腦中創造性的夢完成的。它們甚至可以完全擺脫白天的事務,使想象自由翱翔。心靈根本不願讓白天的緊張狀態連續存在,它們尋求那種本身的放松,並同時從夢中得到恢復。而且更為主要的是,它們產生與白天生活完全相反的狀況。夢用歡樂來治療我們的悲傷,用實現目的去代替徒然等待,用愛和友誼治療憎恨,用說服和堅定的信念來減輕疑惑,還會用勇氣和遠見治療恐懼,用希望和快樂去治療憂傷。白天不斷受到打擊的心靈創傷通過夢得到了愈合,夢保護著它們,並使之不再受到新的傷害。時間的治療作用在部分程度上也就是這一點。”我們大家都有這個感知,我們的夢有利於精神活動,人們都不肯放棄這種想法,即夢是睡眠恩賜於人的路徑之一。
施爾納於1861年試著對夢進行最原始的和意義最深遠的解釋。他把夢看做是人類心靈的特殊活動,只可能在睡眠狀態中得到最為自由的發揮。他的作品是那麼誇誇其談,而且華而不實。他的書是他從所寫題材的狂熱中吸取了靈感,這肯定使得那些不能持同樣看法的人產生反感。它讓我們在分析夢的內容時遇到了困難,因此我們如釋重負地轉向哲學家福爾克特對施爾納的學說所作的一些簡明扼要的評論:“從這些神秘的聚合物中,從這些燦爛光輝的雲層中,似乎閃電一樣,發射出啟發意義的光芒——但是它們並沒有照亮哲學家前進的道路。”從這些措辭中,可以看見施爾納的門徒對他的著作作出了肯定的評判。
施爾納並不是相信心靈的能力在夢生活中連續不減滅的人。他自己引用的福爾克特的話就表明了一個自我的核心——它的一種自發能量——在夢中如何被剝奪了自己的神經作用力,如何因為這種離心作用、意志、認知和感情理念的過程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和這些心理功能的余留又如何不再擁有真正的精神特性,而只是變化了的機械的東西。但是,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只是可以被描述為“想象”的精神活動,它擺脫了我們理智的統治和任何恰當的掌控,跳躍到至高無上的地位。夢像利用新近的清醒記憶當做其構造材料,建立起與自己的清醒生活不太遙遠的相似結構。在夢中,夢自己不僅擁有再現力而且還擁有創造力。它的特點是賦予夢生活各種特定性質。它對無節制的、誇張的和可笑的東西表現出偏愛。與此同時,因為擺脫了思想范疇的束縛,它也獲得了相對的適應性、靈活性和多樣性。
通過一種很微妙的方法,其對溫柔感情的細微變化和熱烈情感擁有敏感性,而且迅速將我們的內心生活融入可以塑造的外部景觀之中。夢像缺乏觀念性言語能力,它不得不通過圖畫方法把想要說的描繪出來,又因為沒有觀念去施以減弱的影響,它就完全而有力地使用一種形象化的形式。因而,無論它的語言如何清楚,也就變得很含糊、累贅和笨拙了。語言的清晰度尤其受到這樣一種狀況的妨礙,就是它不愛用合適的景象來再現客觀物質,而是偏愛用一些奇異的景象去表現一個急於再現的客觀物質的某一特點。這就是一種想象的“符號化活動”。另外,很重要的一點是,夢像從來不會完整地描述事物,只是勾勒其輪廓,甚至只勾勒其粗略形態。也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它的作品似乎是一種來自靈感的速寫。但是,夢像並不只是限於一個客體的再次體現,在一種內部的需要下,它把夢自身和客觀物質在一定程度上結合在一起,從而產生了一個非常的事件。比如,一個視覺刺激引發的夢,可以再現為一些金幣散落在街上,做夢者將它們撿起,之後欣然離去。
按照施爾納的觀點來看,夢像之所以能夠對其藝術材料進行加工,是來源於白天很模糊的機體軀體刺激。因此,施爾納提出的極端的想象假說與馮特和其他生理學家提出的可能過分嚴厲的觀點,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兩種學說。但他們在談到有關夢的來源和刺激物時,卻是完全一致的。但是,按照生理學的觀點,我們對內部軀體刺激的精神反應因激起相應於刺激的某些觀念而耗盡。這些觀念沿著聯想路徑產生其他一些觀念,這時,夢中的精神活動過程似乎就要結束。另外,按照施爾納的觀點,還有一種軀體的刺激不過是為心靈提供能用以實現它的想象目的的材料。在施爾納看來,夢形成的起點是在被其他作者認為是終點的那一點。
當然,夢像對於軀體刺激本身來說,並不能認為有任何有用的目的。它與軀體刺激互相游戲著,勾勒出機體的來源,通過它夢的刺激以某些可塑的象征性出現了。施爾納的觀點就是——即便此處福爾克特和其他一些人不同意他的觀點——夢像特別喜歡把有機體再現為一個整體:即一間房屋。幸運的是,夢像的再現似乎並不局限於這一種方法。另外,它也可以利用一排房屋來特指單個器官:例如,首先一排很長的街面房子可以表示來自腸道的刺激。其次一間房子的不同部分也可以代表身體的不同部位。因此,在一個由頭痛引發的夢中,出現了一間屋子的天花板,它布滿了很多使人作嘔、蟾蜍樣的蜘蛛,這裡的天花板便代表我們的頭。
除了房屋有一種象征性以外,任何其他種類的物體都可用來代表激起夢的身體各個部位。“因此,空的箱子或籃子可代表心髒;圓形袋狀的物體,或空心的物體代表膀胱;帶著呼呼風聲的,或者是熊熊燃燒著的火爐可以象征正在呼吸的肺。男子生殖器官刺激引發的夢,可以使夢者在街上發現一支單簧管的上部或煙斗,或者只是一張皮毛。此處單簧管和煙斗代表著男性生殖器官的形狀,而皮毛則代表陰毛。在女性的春夢中,那些連接大腿的狹窄處可以由房屋圍著的庭院來象征,而穿過庭院的一條柔軟、濕滑、很狹窄的小徑則象征陰道,做夢的人不得不經過此路,可能是為了取某位紳士的一封信。”尤其重要的是,這類軀體刺激的夢要結束時常會將它的面紗丟在一旁,公開地暴露出牽扯到的器官或它的功能。因此,有關“牙刺激”的夢,經常都是在夢見自己的牙被拔出的時候結束。
夢像不但可以將注意力引向受刺激器官,同樣也可以把該器官所含有的內容加以特別的象征化。例如,腸刺激引發的夢使夢者夢到正沿著泥濘的街道行走;泌尿系統刺激引發的夢使夢者夢到有泡沫泛起的小溪。也就是說,刺激產生的興奮或產生刺激欲求的對象,都可以得到一種象征性的再現。夢本身可以與夢者本身的狀態發生具體的聯系。例如,在痛苦刺激的狀況中,做夢者可能正在與瘋狗或凶殘的公牛進行一場殊死的決斗。或者婦女在有關性的夢中,可能夢見自己被裸體的男子瘋狂地追趕。除了夢中所用的不同的方法外,人們想象的象征化活動仍然是每一個夢的中心力量。福爾克特在自己的著作中,曾試著更深入地滲入這種想象,並為它在哲學思想體系中謀求一席之地。但是,即便他寫得優美而熱情,可對於那些先前沒有受過任何訓練卻系統地掌握了很多哲學觀念的人們來說,理解他的著作是很困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