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紫禁城到樓蘭 第50章 經善鄯和吐魯番前往迪化 (1)
    我們出發的日子終於到了,2月4日,院子裡亂成了一團——8輛高輪馬車正在等待裝載,馬車之間堆著箱子、盒子、袋子以及所有我們要帶走的東西。行李一件件被裝上車用繩子捆牢,每個工作人員都盡可能地把馬車鋪得舒服柔軟。胡莫將和我坐一輛車,他尤其清楚如何鋪墊車子。一溜黃色蒙古馬拴在牆邊,蒙古王爺派來與我們一道出發的護衛隊也已整裝待發,其領隊叫老仝。僕人和趕車人急得跑上跑下,信使們穿梭來往,我們的新朋友——漢人、回人、蒙古人給我們送來各種告別禮物,禮物有羊肉、活禽、雞蛋、糕點、糖果、水果等。

    沙·馬蘇特乘一輛有篷馬車於現場最混亂的時候出現了,他被請入俱樂部帳篷喝茶。他聽說有一種構造奇特的望遠鏡,用它可以看穿最高最大的山脈,對此我們給他作了耐心的解釋,可他怎麼也不相信我們的說法。

    沙·馬蘇特閣下終於告辭離開。馬車套好以後我們就坐了上去。明和其他幾位僕人被辭退了,就像蒙古人塞拉特、班徹、瑟蘭、高裡爾、薩爾徹和高姆博一樣,他們仍留在哈密。拉爾森、瑪斯考爾、馮·瑪森巴希、穆倫溫格、袁教授、黃文弼、陳、劉、孔將在一周後隨同所有重行李一同出發。

    為了在漢人旅店不致擁擠,我們決定分兩隊出發。其他7輛車跟著我的車走出拱形門口時已是下午4點了。隊伍通過巴扎——進來時在東門出去時在南門——經過漢城,然後轉向西方。在我的旁邊玉勒巴斯汗的兒子策馬行進,他相貌堂堂,儀表不凡,袁教授和孔也跟隨在側,這樣一群人給我們增添了一種送別的氣氛。

    哈密城很快就消失在我們身後,道路兩邊都是巨大的柳樹和桑樹。負重的馬車逶迤而行,呈現出一幅生動的圖景。馬車越過高高的拱形木橋時轟隆作響,橋下是寬闊的灌溉渠。傍晚的景色非常壯觀,落日在遙遠的地平線放射出紅黃色的美麗光芒。

    徐炳昶和我的馬車上有草墊和白棉織物做成的頂篷以及3個小玻璃窗戶——左右兩邊各一個,後面一個。為我和胡莫趕車的是一路不斷高歌的伊布拉希姆·阿拉巴克什,他坐在一個草料袋上策馬前進。他不用韁繩,手裡只握著一根鞭子,但他的馬卻似乎能聽懂他的每一個口令。我們的車上墊著乾草、毯子、睡袋、毛皮和墊子,感覺很舒服。這些東西一點也不多餘,因為路況很糟,車上的人經常被顛得東搖西晃,那感覺就像患了暈船症一樣。

    我的車走在最前面,後面依次是徐教授和丁,諾林和伯格曼,黑德和裡艾伯潤茲的車。第五輛車上坐著秦和王,第六輛車上是張和徐教授的僕人王,第七輛車上是裡艾伯潤茲的僕人和助手查理。第八輛,也是最後一輛車上裝的是行李。

    說真的,這一支滾滾向前的旅隊確實呈現出一幅動人的畫面。落日餘暉將其籠罩在華麗的色彩之中,蒙古衛士的服裝與這種色彩相得益彰。遠處卡爾力克塔格山上的紫色雪原漸漸隱去,一輪滿月掛在天際,車中灑滿銀白色的月光。胡莫博士早已鼾聲大作了,與此同時,車輪吱呀作響,車軸下面的3只大銅鈴發出空洞的叮噹聲。隊伍走得沉重而緩慢,塵土打著旋飛揚。在一個村子附近縱隊停頓了半小時,為的是讓衛隊和趕車人吃晚飯。

    傍晚9點時氣溫已是零下12攝氏度了,考察隊再度置身於沙漠之中,周圍一片寂靜。我們不時碰上由毛驢、騾子、馬和裝著棉花的馬車組成的小旅隊,旅隊叮噹的鈴聲在沙漠的夜晚裡顯得尤為響亮。凌晨3點,隊伍開進了頭坡村,停在一位蒙古王爺漂亮的府邸前面。我們被請進了一間屋子好生款待,糖果、黃油、麵包、雞蛋、乾果和蜂蜜簡直都要把桌子壓垮了。第一道菜之後便是肉湯、羊肉煮菜、麵條、蘑菇肉煮麵。休息時已是凌晨6點45分了。

    2月5日,我們繼續西進,15名蒙古騎兵為我們送行,他們策馬飛奔,捲起漫天塵土。大路越過草原,車轍在鬆軟的地面上可深達30厘米。我們碰見一支有200只駱駝的商隊,它們駝載著大包的棉花。我們途經的阿斯塔尼村有一個巴扎、一口池塘和一個小瀑布,其附近便是沙漠。沙漠正好伸至三坡村,我們在三坡村的三間破屋的炕上過了一晚,炕幾乎佔去了屋子一半的空間,炕的前面是一個祭壇狀的火爐,爐子中的煙嗆得人幾乎透不過氣。我們自備給養,諾林的廚子張為大家準備了一頓豐盛的飯菜。

    2月6日,旅隊所經之地大部分雖是荒涼的沙漠,但我們好幾次都碰到了果園,裡面有桃樹、杏樹、蘋果樹。在這個地區我們還看到了奇特的地下河「卡裡斯」,即坎兒井。「卡裡斯」一般深4米,其水流向南面的村莊灌溉農田。「卡裡斯」由垂直的井穴與地面相連,井穴之間相隔30米左右,一個個的井穴就構成了一條地下河,因此,看到井穴的開口,就可知道地下河的所在。

    我們的隊伍在塔蘭奇村度過了一夜,該村住著兩戶漢人,一戶準噶爾人和一戶維吾爾人。趕車人的領班阿迪爾·阿訇每天晚上都要來到我的住處接受指令,同時向我匯報次日旅行的詳細計劃。他告訴我說,車伕們的月薪為15新疆兩(約合10先令),但他們還能從他們的僱主玉勒巴斯汗那裡每天額外得到兩斤麵粉和10斤柴火的報酬。

    第二天,旅隊依然行進在路面堅硬、碎石遍地的戈壁上。我們不時經過小小的溝渠,裡面散佈著稀稀疏疏的草叢。西面的地平線已被塵霧籠罩,北面天山高聳,山頂白雪皚皚。這個地區的自然景觀雖然單調,但其壯闊和孤寂卻讓人印象頗深。旅隊進入舒特布拉克村時,這兒正在舉行一場婚禮。晚上我們在小村奧爾代克利克附近休息了兩個小時。馬匹在這裡得到了玉米飼料,我們則在一處廢墟中簡單地吃了晚飯。旅隊在兩種色彩之中呈現出一幅浪漫的情調——紅黃色的篝火照亮了人們的臉部,而周圍的沙漠卻被銀白色月光所淹沒了。

    旅隊在老仝村停留時,夜已深了,馬匹在此休息了一天。一名信使的突然到來使人一驚,但他只是帶來了插圖雜誌和書籍。

    2月9日,我們經過一個名叫托庫斯—達萬的地區,它的意思是「九個山口」。它的山口有時迴旋彎曲,有時直接越過小小的陡崖進入紅色的峽谷,路邊不時有一堆堆石頭。

    一碗泉村只有兩個漢人小農莊,我們就在此過夜,住的是最簡陋的「旅館」,其條件惡劣的黑屋子的房頂上有一個煙洞,泥牆上也有一個洞,沒有門。從此地至善鄯之間的地區被稱為「風的沙漠」,因為據說春天的風暴可以掀翻馬車和駱駝。

    次日早晨,刮起了一場西北風,天空雲彩飛渡。風暴在馬車周圍呼號,馬匹和車輪後面捲起遮天塵土。蒙古衛隊在前面走得很遠。通過兩道陡直的山口以後,旅隊進入一帶荒涼的山脈,最後在車轱轆泉村附近的峽谷停留。

    早晨的陽光很刺眼,籠罩在晨光中的谷地顯得格外神奇。旅隊沿著蜿蜒的路線前進,谷地有時寬僅20米,兩邊都是50米高的丘陵。出得谷地便是天山山脈下一眼望不到邊的平地。在我們停留的赤克欽村有一個電報站,在這裡我們收到一封袁教授發來的電報,他說拉爾森率領的縱隊將於2月12日出發。

    第二天旅隊行程49公里,第三天為53公里。因此,大家在夜裡2點30分就起床了,藉著燈籠的光線穿好皮襖,但一上馬車又很快入睡了。

    早晨9點大家才醒來,當時車在東鹽汊附近停了一會,汊即湖。湖是沒有看到,但卻發現了一處聖人墓。墓為中國風格的圓形穹頂結構,建有塔樓,石棺似的墓上蓋著白色織物,內牆懸掛著上書漢字的紅色的織物條幅,墓前供奉著小羚羊和盤羊角。給我們趕車的伊斯蘭教徒,將隨身攜帶的油傾倒在祭壇的燈上點著並虔誠地拜祭。然而,據說大部分的朝覲者都是準噶爾人。

    在不甚高的山間做長時間的旅行讓人感覺沉悶,這之後旅隊進入了一個狹窄有趣的谷地。為了給馬喂足飼料,向晚時分我們停止前進。這裡寸草不生,我們用一條已劈裂的電報柱做了柴火,在另外一處地縫中找到了一點雪充做飲水,晚飯是豆湯和茶,大家過得很愉快。

    越往前走,峽谷越窄,兩輛馬車迎面相遇時幾乎無法避讓。晚上9點,旅隊越過了一處海拔1160米的山口,當天我們的高度下降了3800米。走了24小時之後,大家在小村子西鹽汊紮營過夜。

    2月13日旅隊進入一片開闊地,周圍全是深色的奇特山巒,整個下午我們就穿行於這些山脈之間。儘管日已西沉,車伕們仍然唱著歌,車輪吱呀吱呀地在滿佈碎石的地面上歡快地滾動。天色越來越暗,大家開始打盹,有人耷拉著頭睡著了,直到次日清晨旅隊到達頭屯子村時才被叫醒。馬匹在那兒休息了兩個小時,然後我們繼續前進至鍋台村。在最後一段行程中,我們所在的高度又下降了500米。

    2月15日,天一破曉大家就上路了,村頭不遠處的地面上覆蓋著一層冰,同時一條明渠險惡地擋在前面。馬抬了一下腿就滑倒在地,它掙扎了一下又站了起來,車陷至軸,但卻幸運地過去了,只是車上的人和東西被狠狠地顛了一下。伊布拉希姆精通自己的行當,但他的同伴過來得卻不容易。一輛車被卡得很深,用了8匹馬才拖出來。

    比爾—布拉克村附近都是紅色的沙石山,它的名字是「一泉」的意思。村中有3戶回人種植小麥、玉米和瓜。縱隊經過了一處麻扎和烽火台廢墟,大家很快就注意到一座城市就在不遠處。斜陽之中顯出果園和高大楊樹的輪廓——那是善鄯綠洲。一支運送棉花的大型商隊迎面而來,其目的地是歸化城。馬車和毛驢組成的小旅隊時有所見。路逐漸變成了大道,兩邊都是柳樹、楊樹和桑樹,騎馬人和牲畜拉的車從塵土中飛奔而來,處處可見孤零零的農舍。我們的車隊轟隆隆進入一個巴扎,我們今晚下榻的旅館就在這裡。阿迪爾·阿訇要求休息一天,因為已經損失了一匹馬,同時還需要4匹新馬。

    善鄯有4道城門,主街道處在南北門之間,城中只有300戶人家,其中一大部分是漢人,鄉村裡幾乎全是維吾爾族人,一名廳長或市長和3名軍官是住在這裡的僅有官員。

    左宗棠在新疆恢復和平以後,建立了目前的行政區劃。「天山北路」和「天山南路」這樣的地理名稱已失去意義。據說這個地區是古代善鄯國,這其實是錯誤的,我曾於1900年發現的樓蘭城才是古代善鄯國,但在我發現之前的20年,人們當然不會知道這一情況。現在最好能給這個地方起一個新名稱,放棄善鄯這個名字。

    胡莫博士在善鄯還未休息好,早上就有一大群病人站在他的「診所」之前等候,患有肺結核、麻風病、眼疾等其他可怕疾患的人前來求醫,他也盡可能地予以幫助。

    旅店庭院中鴿子咕咕作聲,麻雀啾啾而鳴,長長的車隊伴隨著這種美妙的聲音啟動了。一個小時後車隊進入沙漠,靠近左側的一帶沙丘被稱為庫姆—塔格,意思是沙山。右側分佈著一些小綠洲,來自其中的水有時正好流向路旁。

    在我的縱隊自包頭出發以來建立的宿營地中,善鄯是100號營地,在去列莫什的路上,營地數目達到200個。列莫什村風景如畫,兩邊都是灰牆禿樹。村裡的小旅館帶有迴廊,站在其上,可以俯瞰一條小河谷。

    2月18日,早晨7點的溫度為零下7杄2攝氏度,下午兩點則升至零上8杄4攝氏度。車隊捲起厚厚的塵土在低矮的山間行進,最後進入浪漫荒蠻的散吉姆谷地。我們沿谷地向西北方行進,右側一河水量挺大,水流切割出一條深達25米的河道。浸蝕台地垂直通向岸邊的一窄段植被,道路有時就在河道的最邊緣,車子行進在上面時我不禁擔心鬆散的泥土能否承受得了車子的重量,車子是否會掉進深溝。一座小橋跨越河道,將前進路線導向對面。沿著一條來自右面的邊溝,通往被列考克教授已經極為生動地描述過的巴扎克力克石洞。在我們這一側,可以看到有簡單壁畫的石洞和房屋。河邊有幾處農舍和一個磨坊。風景很壯觀,車隊兩邊都是高大的紅沙石山。河中瀑布的咆哮聲傳了過來。跨過一座低矮的橋樑後,到達三吉姆阿吉斯村,村中有一小隊駐防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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