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腳下我又看到了兩頂蒙古包,中午3點時諾林營地的4頂帳篷出現在前方。旅隊於是向那裡開去,索得鮑姆急匆匆地前來迎接,請我前去與他們一起喝茶。拉爾森、胡莫、穆倫溫格和裡艾伯潤茲也已經到了那兒,我很願意去小坐一會兒。黑德、伯格曼和瑪森巴希對我表示熱情歡迎,請我在諾林的營地上就座。他們已經把諾林一路上帶著的桌子鋪好,在我面前擺上了咖啡、茶、柑橘漿、麵包和牛奶。我們一邊抽煙一邊聊天,說著彼此的經歷和工作。的確,自從7月1日以來大家已經很久沒有見面了。
3個瑞典人在帳篷前揮舞著瑞典國旗,在黑德和瑪森巴希的帳篷前飄揚著德國國旗。第三個帳篷中居住著丁和陳,第四頂帳篷是其他人的居所。
不巧的是諾林沒有在。我們在一起坐了一個半小時,大家估計諾林的縱隊應在次日早晨超過我們。拉爾森的人馬已經過去了,我問他打算在什麼地方宿營,他說在溪水邊上。但現在距那兒還有多遠呢?最遠大概有10里。拉爾森已經離開了一個小時,為的是趕上他的隊伍和他們一起在營地搭帳篷。我仍然待在原地聊天——這裡實在是太舒服了。但也不得不向他們道別並邀請他們共用晚餐。這裡距13號營地也只有一箭之距,他們可以在晚上返回,並在第二天帶上口袋和行李趕上我們。
我騎著駱駝繼續前進,身邊只有門托一人,在右手谷地的開闊處出現了一個小寺廟。這裡的土地上面還留有洪水的痕跡,草原有時像沼澤地,到處都分佈著大大小小的水潭。對駱駝的堅硬的蹄子來說,這種地方顯得太軟和濕滑。右邊一直延伸著低矮的山丘,山上的雨水都注入了如碗般的低地中。這些小山之間的高地已經變干,但卻有裂縫。旅隊的左手則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然而,在西南方的遠處的地形似乎顯得較高。走過大路右邊一個平緩的小山脊時,我們看到山腳下排列著3頂蒙古包,在左面的平地的一個地方有兩頂蒙古包,而另外一個地方則有4頂,10里以外還有一個小寺廟。
太陽泛著紅光下沉,傍晚7點30分時旅隊終於到達一個寬闊的浸蝕溝,它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延伸而來,有兩條溪流蜿蜒穿過。旅隊的駱駝手毫不在意地讓駱駝臥倒卸載,我叫他們再往前走一點,在右岸高出河床大約10米的山坡上停留。那兒有兩頂蒙古包、一頂帳篷,很可能有行商住在裡面。
太陽已經落山,暮色很快籠罩過來。門托已在一個小山頂上給我搭建了帳篷,從這裡向下可以俯瞰溪流潺潺的河道,向東則可以看到我們來的方向。
傣特曼和霍德到達時天已黑了。遠處傳來一陣一陣的喊聲,那是沃爾茲和馮·考爾的隊伍。突然草原上傳來了一片嘶喊聲,幾個人同時喊叫,這樣做是有用的,因為這種具有穿透力的號叫似乎能使駱駝平靜下來——顯然又發生了一場駱駝騷動。人們可以聽到箱子落在地上的響聲。但喊聲很快就弱了下去,變成了熟悉的吆喝聲。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拉爾森派了幾個蒙古人下去為新來者引路,喊聲越來越近,最後穿過了河道。第一隊爬上了坡,第二隊緊隨在後。它們都是馱載給養箱和其他家什的駱駝,很快,所有的駱駝都上來了,它們臥倒後被卸去馱載開始休息。於是,一切又平靜下來了。
這樣我的縱隊的各個部分都集中到了13號營地。但探險隊仍然分散在各處,我們不知道齊莫曼、瑪斯考爾為什麼沒有送來他們的消息。袁教授也遠遠落在後面,但他有一個月的給養和資金。諾林在自己的營地中。而在10里之外的東面,哈斯倫德一向平和的駱駝隊也發生了騷亂,我們不知道那兒現在是什麼樣子。在13號營地一切都進行了重新組織,因此我們晚上決定一直在這裡待到次日。
說到這次前往迪化的長途旅行,奇怪的事情是,駱駝決定了我們的行動和前進方向,而不是我和拉爾森,而且駱駝具有完全的決定權。當它們想休息的時候,它們就扔掉行李跑掉,然後它們肯定知道第二天就無事可做了。但對我們來說,被動物們以這種隨意的方式擺佈真是一件既可怕又不舒服的事情,我習慣騎著駱駝前進。前後都有隊伍,但卻不知道他們的情況,那些撒野的駱駝最先跑開。它們既是我們的幫手——幫我們馱著行李向西走,但也是一群四條腿的造反者,隨時都會給我們造成新的損失和延誤。
由於上述原因,在當時很難確定行進的速度。我們必須首先在行李的幫助下將駱駝制伏,直到它們安安靜靜、行為得體,這樣才算完全控制了它們。
當時只有我們縱隊在13號營地,不過那卻是旅隊的主力部分,拉爾森負責給養,霍德負責儀器,大部分中國人和蒙古人負責其他事情。旅隊有的部分在暮色蒼茫中來到,其他則在天黑後才到達,帳篷在四處亂糟糟地搭起來了。給養箱子構成的牆壁就近在眼前,因為周圍的小山限制了空間的擴大,帳篷俱樂部無處可建。旅隊的飯食猶如野餐,我們在用鞍柱和馱鞍蓋布搭成的房子中用早餐,午飯和晚飯則在廚房附近的箱子上吃——我們有羊肉、甘藍、褐豆和蘿蔔。
白天很熱,陰涼處的溫度為33攝氏度,晚上最低溫度是16攝氏度。
我給諾林發了一封信,命令他們把營地和所有人馬都轉到13號營地,但時間一小時一小時過去了,卻不見他們的蹤影。我懷疑他們是不是在尋找逃走的駱駝。快到晚上時,我又派出第二個信使,去告訴諾林如果他正在前往13號營地的路上,就不要在晚上路過滿是灌木的草原,因為在這個不熟悉的地方駱駝可能會迷失方向。
晚上1點時我已睡了幾個小時,此時我聽到諾林問拉爾森誰的帳篷與我的帳篷挨在一起,還問我是不是已經睡了。「還沒有呢。」我回答,「快進來吧。」他們兩個進來跟我聊了兩個小時,諾林告訴我,他們四處徒步尋找丟失的駱駝,直到下午6點鐘才返回,但一接到命令,他們就立即收拾行裝,於暮色漸濃的8點出發了。接著,他們在路上收到了我的第二封信,於是就在灌木草原的邊緣宿營,與此同時,諾林則在漆黑的夜色中繼續徒步向我們的方向走來。
他對耗去了他及其手下一個多月而完成的任務頗為熱情。我認為他需要休息,但他非要向我報告一番——黑德的三角勘察真棒,瑪森巴希多麼認真地描繪他的水道的地圖,伯格曼如何找到了一個又一個的石器時代遺址,丁多麼耐心地觀測岩石,還有他自己,看著一頁一頁翻過的地圖是多麼喜悅。最後我打發他們去睡覺,諾林暫時棲身於拉爾森的帳篷。
清晨我第二次醒來,而這次則是被嘶叫的駱駝、帳篷桿的聲響和急切的講話聲吵醒的。諾林的縱隊已經來了,我趕緊穿好了衣服。
整整一天都被一系列重要的會議佔滿了,第一次會議在諾林的大帳篷中舉行,他與伯格曼和索得鮑姆一起住。即便對我這樣一個繪圖老手來說,看到黑德的3張巨幅精妙三角系統圖也是一種真正的藝術享受。他把在那個地區所能發現的任何一個敖包都用作固定點,並利用經緯儀在可以俯瞰周圍的山峰和高地上形成了在很遠的地方就能看到的觀測點。在沒有敖包的地方經常豎起兩米高的石堆。這些點之間的角度被量了一遍又一遍。整個地圖構成了一個綿密的三角形網絡,需要做的只是將兩個點用天文學方法連接起來,從而使之可能以正確的角度進入經緯系統。從黑德的三角系統中,諾林能夠隨時隨地為他自己的詳圖和瑪森巴希的測量得到新基線。
我們在諾林的大帳篷中坐了幾個小時。在這裡,三個瑞典人的床和帳篷柱之間的一張桌子充當了會議桌。地圖在桌子上被一幅一幅地鋪開,大家圍著桌子坐在顏色鮮亮的毯子上,討論著、比較著、同時還用羅盤針測量著。我展示了3張13號營地的地圖。霍德和傣特曼報告了天文固定點的情況。諾林圖上的區分線和地理著色做得十分精湛。他解釋了整個地區的地形,這個題目我在後面還要講到。最後,瑪森巴希展示了谷地小道和浸蝕溝渠的製圖測量。他們都急切地等待展開下一步工作,每個負有科學任務的成員都以興奮和迫切的心情準備投入新的工作。大家正是這樣,我從不用向他們做任何提醒,相反有時候真想拖拖時間,讓他們休息一下,在這方面我特別擔心諾林,幾乎可以說,他除了工作外什麼也不喜歡,而且拒絕進行足夠的休息。
晚上,有消息說齊莫曼和瑪斯考爾正在我們以東15里處紮營。信使帶去了指示,命令他們以最快的速度趕到13號營地。
在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顯然有一處比較小的漢代遺址,也許是軍用路線上的一處堡壘或站點。這裡還有大量的陶片和瓦當,黃文弼還發掘出一個類似祭台的小平台,平台周圍是幾百塊角度彎曲的磚頭,還找到了一枚銅錢。中國人對這些發現很感興趣並在幾個地方同時展開了挖掘。
最後,我命令拉爾森在次日早上帶上他的隊伍和騷動不安的駱駝上路。晚上拉爾森派信使來報,說他已走了40里,一切平安無事,他打算繼續向善德廟方向前進。
中午兩點時齊莫曼和瑪斯考爾帶著他們12匹駱駝的旅隊趕了上來,他們和學生劉的情況都非常好,一個個帽子上還插著樹枝。他們訪問了諾林地圖上標出的附近的寺廟。那隻小羚羊一直坐在一個鋪著墊子的管子裡隨他們旅行,它也是活蹦亂跳,在來到13號營地的長途行軍中,一點都沒有受傷。
一小時後袁教授獨自一人騎著駱駝來了,我和他與徐教授進行了較長時間的討論,他對自己的工作成果非常滿意,向諾林、黑德和我展示了他繪製的漂亮地圖,這些高水平的地圖完全可以與諾林和瑪森巴希的地圖相互參照,然後通過黑德的三角形系統予以確定。大家坐了好久,談論著製圖問題。
過了一會兒,我們再次與袁教授就他去嘎順淖爾的希望和計劃進行了討論,我為旅隊在那個「鹽湖」停留時的任務作了一個計劃,其中包括:
1.繪製帶有古海岸和一般形狀的嘎順淖爾和蘇泊淖爾地圖。
2.在周圍進行考古調查。
3.進入嘎順淖爾以西的沙漠進行探險——根據早期漢朝歷史記載,那裡肯定有一座比樓蘭還早六百年的古城。
4.對額濟納河支流三角地及其下游進行製圖考察。
5.進行考古調查。
6.是否去「黑城」卡拉—霍托則視情況而定。
「黑城」是1909年被科斯洛夫發現的,在那裡我們將不進行挖掘,因為據我所知,科斯洛夫還打算去那裡,他自然有進行發掘的優先權。而且,我更喜歡全新的任務,科斯洛夫和斯坦因都沒有關注那裡的河流和湖泊的史前考古,這一任務的吸引力是新鮮的,值得我們的考古學家去完成。
諾林希望得到1號任務,袁教授沒有特別的要求,只是說願意做分配給他的任何事情。作為一個歷史考古學家,黃文弼首先要第3號任務,我們同意到達目的地後就在伯格曼和袁教授之間進行適當的分工。
直到夜黑時我們還在進行各種討論,徐教授一直和我坐到晚上11點,接著來了霍德博士,一直待到夜裡12點30分,之後,我又在胡莫的帳篷中與諾林一直坐到1點30分。這個晚上我睡得不多,因為明天早上我們縱隊就要向西進發了。
從13號營地開始我們分開了相當長的時間,諾林、黑德、伯格曼、瑪森巴希和丁要繼續他們的工作,行進速度慢得多。袁教授要加快他的工作進程爭取在7周、至多在9周內到達嘎順淖爾。根據黃文弼本人的意見,他們還要在此停留三四天,以便繼續實施挖掘,其餘的人將和我一道登上西去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