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紫禁城到樓蘭 第19章 在13號營地的戰爭會議 (1)
    次日早晨,即7月30日,明在5點15分將我叫醒,並很快做好了準備。天氣很暖和不需穿任何外衣,但為了保險,我還是穿了兩件皮馬甲。天空顯得很陰鬱,黑雲低垂,疾風勁吹。使一切各就各位費了好大工夫,將近早晨10點時第一部分人馬才出發,其他部分按照固定的距離依次跟在後面,最後動身的是我和門托。和平常一樣,我把自己舒服地安置在碩大的母駱駝背上,這隻母駝被命名為「山茶花夫人」。

    「山茶花夫人」的步幅要比我以前騎過的駱駝大得多。我昨天試著騎了7次,發現它走完150米長的基線平均要走150步,其步幅的長度為一米。它走完150米距離的平均用時為2分零55秒。由於旅行沒有受到干擾,行進的速度很統一。我的坐騎每小時前進4695米,全天所走的距離為24杄6公里。

    正如這些地區的一般狀況一樣,旅行路線經過的地區是極緩的波狀地帶,在高處視野開闊的地方人們才會注意這種波動,當然,如果不是雲塊低懸、大霧濃重的話,人們還會看到地形在向很遠的前方波動的狀態。

    當天一動身旅隊就經過了一道極為平坦的谷地。谷地底部很平,草木新發,尚顯低矮。這時的地面上橫貫著規則的裂縫,是傾盆大雨匯成的水流在乾涸後留下的痕跡。

    9點鐘時第一滴雨落了下來,很快,美麗的雨簾就持續不斷地流瀉下來,遠處無盡的曠野頓時從我的視野中消失了。我身上掛了一張蒙古遮雨布,確切地說是門托馱鞍上的一塊口袋布,以免我的皮馬甲、白馬褲、護腿和繫著帶子的鞋被淋濕。然而,漸漸地,一切都濕透了。

    一個小時之後,所有的小路都如蜿蜒曲折的銀帶子似的閃閃發亮,不時有小溪和水潭濺起水花。地面吸飽了水,駱駝過處,泥漿飛濺,辟啪作響,有黃黏土的地方表面上看還挺結實,但踩上去卻是稀泥滿地,非常黏滑,駱駝走在上面左搖右擺,我時刻做著被摔到泥中的準備。許多地方的黏土中混雜著沙子和礫石,在這樣的地方駱駝便能穩步前進。前方有一條佈滿車轍的道路,車轍中滿是雨水。

    跨過了一條漲滿黑黃色雨水的溪流後,旅隊踏上了一條大路向西南方向進發。雨還是淅淅瀝瀝地下著,到處辟啪作響,水從所有東西上流瀉而下,我自己則親身感受到了水是如何滲透衣服令肌膚冰涼透骨的,利用平時的地圖卷是不可能了,我把筆記和路線圖記入一個已濕透的筆記本中。在我的羅盤針的玻璃盤上雨水啪啪奏響了一陣音樂。水從四面八方流入我安坐的碗狀「鳥巢」之中,在我看來已經夠濕了,但水還是不斷地濺起來,使我的臀部一直在進行著盆浴。水溫吞吞的——是我自己的體溫暖熱了它。當我疊起左腿展開右腿時,水浪就從兩腿之間飛濺起來,嘩嘩地如從一條漏船上流出來。要是有一個瓢就好了。「山茶花夫人」每走一步,水都要前後濺起一次。當然,我並不擔心被淹死,因為在我的「浴盆」的邊沿一股水一直流向掛在駱駝脖子上的羊皮,並沿著羊皮的褶皺流向地面。這樣,瓢還成了多餘。我拿出手帕浸入水中,然後,舉到「浴盆」外將其擰乾,就這樣直到將裡面的水吸乾為止。真的,自長大以來,我的身體的下半部還沒有這麼痛快地在水中浸泡過。

    前面的一條谷地裡出現了無數的深水潭。雖然很潮濕,但黑色的大塊頭甲蟲隨處可見,它們似乎喜歡下雨。它們成群出動,黑色的翅膀如同漂亮的黑色雨衣,雨水一落其上就滑落在地。胡莫博士觀察一對正在做愛的甲蟲「夫婦」,他找了一隻未交配的小雄甲蟲去干擾它們,正在興頭上的雄甲蟲勃然大怒,向來犯者展開了猛然的進攻。我們可以清晰地聽見雙方的骨頭和頜骨被咬得嘎巴作響。

    中午11點30分時雨變小了,我給門托和我各點了一支香煙,但還未等我們抽完煙,雨又變大了,香煙也被雨澆滅了,我的「浴盆」中又灌滿了水。站在一個緩坡的頂部,我可以看到巴格哈諾爾像一塊玻璃隔板似的在西南方閃閃發亮,巴格哈諾爾的意思是「小湖」。而在西北方則是達吉恩—蘇莫寺。接著,旅隊向下進入一處低地,裡面牧草豐美,春意正濃,一群馬正在吃草。行至平坦處,水潭滿眼閃閃發光,感覺好像進入了一片沼澤地,駱駝腳滑,站立不穩,騎在上面的人費好大勁才能保持平衡。門托的駱駝看到一具橫在路上的駱駝骨架子慌忙閃躲,看來曾有「沙漠之舟」在此「擱淺」。

    在路的右方可以看到蒙古人的畜群和蒙古包。我們多次驚飛野鴨,但沒有看到別的獵物。

    中午12點30分時大雨傾盆而下,任何躲避的努力都是徒勞,我渾身已濕得不能再濕了。至於我的筆記本,後來我費了好大勁才把粘在一起的各頁分開,一些記錄和直線已無法辨識。

    終於抵達10號營地的大門,拉爾森、穆倫溫格、裡艾伯潤茲的帳篷出現在眼前。旅隊領導拉爾森穿著藍色長外套,儀態威嚴,像一位19世紀中葉的治安監察官似的看著我,他面帶笑容地調侃我是不是被雨淋透了,我說:「噢,不,沒有那麼厲害,但是看看『山茶花夫人』跪下來的時候你就知道了。」我舉起雙腿,水就如瀑布般從駱駝的脖子上流了下去。拉爾森笑得腰都快直不起來了,但他還是和門托把我的東西搬到自己的帳篷中,而我則從頭到腳換了一身新行頭,然後是喝茶和吃早飯。外面雨還在繼續下著,打得帳篷各處啪啪作響,只是比以前翻江倒海似的陣勢稍微小了一點。

    旅隊的所有家什都濕透了,需要一天時間曬乾它們。而且,7月31日又是個星期天,太陽暖暖地照著,風也不小,在帳篷和帳篷之間扯著繩子,上面掛著褲子、襯衣、內衣以及床上用品。

    拉爾森在星期六已經告訴我說在距營地大約一公里的山腳下有幾個墳墓,黃文弼和徐教授很感興趣,當即帶著胡莫和幾個德國人就去了。晚上我正躺著讀書時徐教授進來了,他問我是否同意讓黃文弼留在這兒開挖一個墳墓。我當然同意,他能找到點什麼的話我當然高興了。然而,幹這件事需要幾天時間——起碼3天。他會在這兒待那麼久嗎?是的,他當然會。他只要循著我們的足跡,就很可能與齊莫曼、瑪斯考爾和劉會合,他們是在8月1日從8號營地出發的。

    然而,附近的蒙古人星期天來到我們的帳篷,抱怨說我們的漢人擾亂了他們的墳墓的安寧。我不知道他們幾個會不會因此而中斷工作。大約有12個墳墓被用石頭區別開來,石頭形成四邊,長約3米,在四邊之內也擺放著石頭。如果這些墳墓和科斯洛夫在烏爾加發掘的墳墓一樣的話,那麼3天也夠了,不管怎麼樣,都不能因為這件事延誤行期。

    晚飯之後我與胡莫一道去墓地察看,最大的一座墳墓有8米長和5米寬,另外一個為6米長4米寬。在前一個墳墓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外屋的石頭,直徑大約有一米。黃文弼告訴我,他在這兒發現了5座墳墓,在另外一個地方發現了10座。我們前去觀看,發現有一排垂直的石板,大約有22塊,彼此之間的距離有幾米遠。這是不是某個首領的墳墓呢?此地距營地有25分鐘的路程,晚上返回時燈光照得明亮。胡莫一路上抓到了15種新的蚱蜢。

    今天是8月1日,我們將鐘錶向後拔了一個小時。

    等拉爾森在裡艾伯潤茲、穆倫溫格、蒙古人和漢人的陪同下帶著150匹造反的駱駝出發時,時間是清晨5時15分。那些牲畜顯得相當溫順平和,緩緩地向西南方向移動。這是一個不錯的日子——天空碧藍,萬里無雲,一絲風也沒有,晶瑩的露珠掛在草尖。

    赫姆波爾和胡莫又開始劃定基線了,長度還是150米。我的駱駝今天用154步走完了這段距離,用時兩分鐘。

    我和門托於清晨6點30分上路,其他人也整裝待發。霍德正在放飛87號氣球,其高度幾乎達到9000米。最後,他們帶著氫氣筒也出發了。

    旅隊沿著漫長的旅行路線慢慢地接近了一處小山脈,在這裡我們離開了那些古墓,它們又一次陷入了無盡的靜默之中。中國人昨天滿足了蒙古人的願望,沒有動那些墳墓。蒙古人堅持說,由於諾林的縱隊從山上的敖包取走了一塊石頭,結果造成一人病倒和三隻羊死亡。這也許是真的,但諾林並沒有拿走敖包的石頭。

    地面慢慢向著山脊的方向升高,石頭也越來越多,在山的鏈條中,山口如一扇門大開,人們不可能從山口上走過去。景色雖然單調,但也有壯觀的和讓人印象深刻的東西,望不到頭的荒原,平緩的丘陵,使在其上行進的旅隊猶如大海中的一滴水般微不足道,大家不停地走,但鄉野依舊,單調如初。

    早晨10點鐘時穆倫溫格飛馬趕來,我忙問他怎麼回事。他說有一串10匹駱駝又騷亂了,有的已經扔掉了行李,拉爾森要幾個蒙古人去幫忙。穆倫溫格轉回營地,門托和我繼續向西行進。

    20多分鐘之後,哈斯倫德帶著兩個蒙古人騎著尖叫的駱駝飛奔而來——他們要去幫助拉爾森,他對我說:「拉爾森遇到了麻煩。」他已經給後面的所有分隊下了命令,強迫所有的牲畜躺倒在地,緊緊拴住,這樣逃跑的駱駝跑過來時它們就不會跟著亂跑。又有兩個蒙古人騎著駱駝和馬飛馳而過,那情景真像消防隊衝過街道去滅火。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情況,所有的駱駝都跑了嗎?我們是不是又要停下來?如7月22日那樣在整個地區進行搜索呢?

    旅隊現在處在山區,不時有孤立的小山出現在眼前。左面一個牧人趕著一小群羊在放牧。我們急切地向前走,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根據報告,發生騷亂的地點應距我們3公里,但3公里之後什麼也沒有,我極為擔憂,只等著看到甩掉行李狂奔的駱駝,但一切都平靜如常,在兩座小山之間的一塊平地上還有35匹駱駝正在津津有味地吃著青草。

    現在終於看到了拉爾森的最後一個分隊,我們移動的速度比它快得多,兩者慢慢靠近,在我的後面很遠處是駱駝隊。駱駝們不停地嘶鳴,傍晚8點時一個蒙古人又飛奔而過。天氣也變熱了,太陽烤得後背生疼,我不得不脫掉皮馬甲。

    接著前去幫助拉爾森的一個蒙古人回來了,他牽著自己的駱駝徒步行走。我們向他打探消息,得知一切都已平靜,拉爾森正在繼續前進,太棒了!終於可以放心了,不會再耽誤時間和丟失駱駝了。

    傍晚8點30分時我們接近了拉爾森的後隊,當兩者相距還有數十米時,傳來了狂野的駝叫。我們稍作停留,思忖著要不要下去抓住那幫正在跑過來的牲畜,以免自己的坐騎被影響也將我們扔下來。然而,逃跑者很快就被兩個騎者制伏了。大家繼續前進,路上到處都散落著桌子、凳子、椅子和馱鞍的蓋子。哈斯倫德告訴我說有4匹駱駝受驚了,它們馱著桌子和椅子,這些家什的響聲嚇著了它們,並使鄰近的3匹駱駝也受到了感染。25分鐘後才給這些動物再次裝上行李。

    不大一會兒,拉爾森的下一個縱隊在很遠的地方出現了。道路由三四條並行的小路組成,但行人很少,兩邊小山上剛剛萌發出綠色。然而,到處都可見到駱駝的骨架和頭骨,經過風雪雨露的侵蝕,它們都不同程度地解體了。我們的坐騎好像嗅到了亡魂的氣息,加快腳步繞彎走了過去。生與死是永恆的輪迴,活著的駱駝也許預見到了自己的命運,因為它們總有一天也會馱不動人類的沉重的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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